棺材內的空氣凝滯如鐵，混雜著龍涎香與血腥氣的味道令人窒息。
楚明昭的指尖仍搭在蕭云諫的腕脈上，指腹下的脈搏沉穩有力，完全不像將死之人。她剛想開口，一只冰冷的手掌已如鐵鉗般掐住了她的喉嚨。
“說。“蕭云諫的聲音低沉如寒潭，在狹小的棺木中格外清晰，“誰派你來的？“
月光從氣孔漏入，照在他棱角分明的側臉上。楚明昭這才看清他的眼睛——漆黑如墨的瞳孔中似有暗潮涌動，那不是將死之人的渾濁，而是獵手般的銳利。
“我...救了你...“她艱難地擠出幾個字，指甲深深掐入他的手腕，“你就這樣...報答？“
蕭云諫的指節又收緊一分，目光掃過她用來施救的布條和簪子。那根普通的銀簪此刻已被彎成鉤狀，尖端還沾著木屑——正是她用來鉆透棺材的工具。
“手法倒是特別。“他忽然松開鉗制，指尖擦過她頸側某處，“沒有易容痕跡，不是太子的人。“
楚明昭劇烈咳嗽著，趁機拉開距離。她這才注意到蕭云諫左手拇指上的玄鐵扳指，此刻正泛著詭異的暗芒。更令她心驚的是，這男人雖然面色蒼白，但眼神清明，哪有半分中毒垂死的模樣？
“你根本沒中鳩毒！“她猛地醒悟，“你在裝死？“
蕭云諫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月光下顯得格外危險。他不知何時已摸到一片鋒利的玉飾碎片，正漫不經心地抵在她頸動脈上：“聰明。可惜聰明人通常活不長。“
棺材外突然傳來腳步聲，兩人同時屏息。
“周嬤嬤，我、我真的聽見棺材里有動靜！“年輕守墓人顫抖的聲音透過棺木傳來，“會不會是...九殿下他...“
“閉嘴！“老婦人厲聲呵斥，“殿下生前最恨聒噪，再加三鏟土就封棺！“
楚明昭感覺冷汗順著脊背滑下。封土一旦完成，這口棺材就是他們的活埋墳墓。她看向蕭云諫，發現對方也在審視她，目光中的算計令人心驚。
“暫時休戰？“她壓低聲音，用簪子在地上劃出幾個字。
蕭云諫的視線在那幾個字上停留片刻，忽然抬手在棺壁上輕叩三下——
“咚、咚、咚。“
棺材外頓時一片死寂。
“你！“楚明昭瞪大眼睛。
蕭云諫卻露出一個危險的笑容：“既然要合作，不如玩把大的？“
他修長的手指在棺壁某處花紋上輕輕一按，伴隨著“咔嗒“一聲輕響，棺材側板竟滑開一道縫隙！
楚明昭這才注意到棺內雕刻的花紋暗藏玄機——那些看似裝飾的藤蔓紋路，實則是精巧的機關圖。
“你早就知道有密道？“她難以置信地壓低聲音，“那你為何還...“
“為何讓你救我？“蕭云諫冷笑，“自然是要看看，太子派來的細作有什么新花樣。“
兩人悄無聲息地滑出棺材，落入一條幽深的墓道。楚明昭的繡鞋踩在潮濕的地磚上，發出細微的聲響。蕭云諫立刻警告地看了她一眼，手指在唇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墓道兩側的墻壁上刻滿古怪符文，在磷火的映照下泛著幽幽綠光。楚明昭認出那是某種古老的封印咒文，通常用來鎮壓...
她的思緒被前方傳來的水聲打斷。一條地下暗河橫亙在墓道盡頭，河面上架著座腐朽的木橋。
“走橋上。“蕭云諫低聲指示，“水里有東西。“
楚明昭剛要邁步，突然聽見頭頂傳來“沙沙“聲。她抬頭一看，頓時毛骨悚然——無數細如發絲的金線從頂部垂下，每根線上都穿著森森白骨！
“懸尸陣...“她倒吸一口涼氣，“這是前朝皇陵的守墓機關！“
蕭云諫猛地拽住她后退：“你懂機關術？“
“略通一二。“楚明昭盯著那些金線的走向，突然臉色大變，“不好！我們觸發機關了！“
話音剛落，整條墓道突然傾斜。那些金線如活物般扭動起來，懸掛的白骨相互碰撞，發出令人牙酸的“咔咔“聲。更可怕的是，地面開始出現細微的裂縫，隱約能看見下方閃爍的寒光——是鐵蒺藜！
“走！“
蕭云諫拽著她沖向木橋。就在他們踏上橋面的瞬間，身后傳來機括運轉的轟鳴。楚明昭回頭一看，只見原先站立的地方已塌陷成一個深坑，坑底密密麻麻全是倒立的鐵刺！
木橋在重壓下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楚明昭剛跑到橋中央，一塊木板突然斷裂，她的右腳瞬間踏空！
“啊——“
蕭云諫反應極快，一把扣住她的手腕。楚明昭整個人懸在半空，下方是湍急的暗河。借著磷火的光亮，她驚恐地發現河水中游弋著無數黑影——那是專門飼養的食人魚！
“抓緊！“蕭云諫咬牙發力，手臂上青筋暴起。
就在楚明昭即將被拉上來的瞬間，橋頭突然傳來一聲冷笑：“果然沒死透啊，九殿下。“
周嬤嬤手持一盞慘白的燈籠站在岸邊，身后是十余名黑衣殺手。更可怕的是，她手中捧著一個鎏金匣子——楚明昭認出那是專門用來存放毒蠱的容器！
“老奴就知道，您沒那么容易死。“周嬤嬤枯瘦的手指撫過金匣，“所以特意準備了'千絲蠱'，送殿下和這位姑娘...真正上路。“
匣蓋開啟的剎那，無數銀絲如活物般涌出，在空氣中織成一張死亡之網！
楚明昭的瞳孔驟然收縮。那些銀絲在磷火映照下泛著妖異的藍光，分明是淬了劇毒！她本能地摸向腰間暗囊，卻摸了個空——方才在棺材里掙扎時，她的藥囊早已不知掉落在何處。
蕭云諫的手臂突然發力，將她猛地甩向對岸。楚明昭在空中擰身，繡鞋堪堪踩住一塊突出的石筍。碎石簌簌落下，瞬間被暗河中的黑影撕碎，濺起一片猩紅水花。
“接著！“
一道寒光破空而來。楚明昭下意識接住，發現是蕭云諫的玄鐵扳指。指環內測刻著繁復的紋路，觸手冰涼如霜。
“按第三道紋路！“蕭云諫的聲音在機關轟鳴中格外清晰。
楚明昭拇指用力一壓，扳指突然彈開三根細如牛毛的銀針。此時毒絲已蔓延至她腳邊，最近的一縷距離繡鞋不足三寸！
銀針脫手而出，精準釘入橋頭石獸的眼眶。整座木橋突然劇烈震顫，兩側橋墩竟伸出數排弩箭，暴雨般射向周嬤嬤一行人！
“這是...“楚明昭震驚地看著毒絲被箭矢攪碎。那些黑衣人慌忙揮刀格擋，卻仍有半數中箭倒地，傷口瞬間泛起駭人的青紫色。
蕭云諫趁機縱身躍來，衣袂翻飛間帶起凜冽寒意。他落地時一個踉蹌，左肩赫然插著半截毒絲——原來方才他為爭取時間，竟故意用身體擋住了襲向楚明昭的銀絲！
“你...“楚明昭扶住他，指尖觸及的布料已被鮮血浸透。
“閉嘴。“蕭云諫額角沁出冷汗，右手卻穩穩扣住她腕間命門，“現在開始，按我說的做。“
周嬤嬤在箭雨中發出厲鬼般的尖笑：“好一對亡命鴛鴦！“她枯瘦的手指突然插入自己心口，掏出血淋淋的蠱蟲按在金匣上，“以血飼蠱，萬絲朝宗！“
整個墓道突然劇烈震動。楚明昭驚駭地看見，那些死去的黑衣人尸體竟抽搐著爬起，傷口處鉆出無數銀絲，如同提線木偶般朝他們撲來！
蕭云諫猛地推開她：“東南角第三塊磚！“
楚明昭撲向指定位置，發現這塊地磚上刻著模糊的蓮花紋。她毫不猶豫用扳指邊緣狠狠砸下，地磚應聲凹陷三寸。
“咔嗒——“
機關啟動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暗河突然掀起巨浪，一尊青銅獸首從水中升起，口中噴出幽藍火焰！那些被銀絲操控的尸傀遇火即燃，瞬間變成扭曲的火柱。
“走水龍吟...“周嬤嬤的聲音突然變得驚恐，“這不可能！太祖皇陵的機關怎么會...“
她的話戛然而止。蕭云諫不知何時已閃至其身后，染血的玉飾碎片精準劃過老婦人咽喉。噴濺的鮮血中，那個鎏金蠱匣被他一腳踢入火海。
“啊！！！“
凄厲的慘叫響徹墓道。周嬤嬤渾身燃起藍火，卻仍掙扎著撲向蕭云諫：“殿下...老奴...送您...“
蕭云諫冷漠地看著她在眼前化為焦炭，轉身時突然悶哼一聲單膝跪地。楚明昭這才發現他整條左臂都已泛青——千絲蠱的毒性發作了！
“別動！“她撕開他肩頭衣物，傷口周圍的血管已呈現蛛網狀黑紋。最可怕的是，那些黑紋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向心脈蔓延。
蕭云諫喘著粗氣冷笑：“怎么？楚神醫...終于要露出真面目了？“
楚明昭沒理會他的嘲諷，從發間拔下銀簪。簪頭暗格彈開，露出三粒朱紅色藥丸。她猶豫片刻，將其中一粒按在他傷口上。
“嘶——“藥丸接觸血肉的瞬間騰起白煙，蕭云諫肌肉驟然繃緊，五指深深摳入地面。
“此毒已入心脈，尋常解藥沒用。“楚明昭快速點按他胸前大穴，“只能以毒攻毒，用'焚心丹'暫時壓制。“
蕭云諫突然抓住她手腕：“你怎會隨身攜帶南疆禁藥？“他眼底翻涌著殺意，“楚明昭...你到底是什么人？“
墓道突然再次震動，更多碎石從頂部墜落。楚明昭反手握住他染血的手指：“要么信我，要么死在這兒。九殿下選一個？“
暗河對岸傳來雜亂的腳步聲，顯然還有追兵正在逼近。蕭云諫盯著她看了片刻，突然扯下腰間玉佩塞進她手里：“跟緊。“
他強撐著站起來，帶她沖向火焰后的甬道。楚明昭這才發現青銅獸首后方藏著道暗門，門上九宮格鎖泛著幽光。
蕭云諫沾血的手指在鎖面上快速移動。當最后一道機關解開時，楚明昭清楚聽見他壓抑的悶咳——有血沫濺在她手背上。
暗門后是條傾斜向上的隧道。他們剛踏入，身后就傳來巨石落地的轟響。徹底封死的墓道將追兵的咒罵隔絕在外，卻也斷絕了退路。
“還有半個時辰...“蕭云諫的聲音越來越弱，“這條密道直通...“
他的話沒能說完。高大的身軀轟然倒下時，楚明昭險些被他帶倒。她摸到他頸側脈搏，發現毒素已蔓延至璇璣穴。
“蕭云諫！“她拍打他的臉，“不能睡！睡了就真醒不過來了！“
男人蒼白的唇角扯出個譏誚的弧度：“你...很吵...“他的眼皮越來越沉，“玉佩...交給...“
楚明昭突然扯開自己衣領，露出鎖骨下方赤紅的鳳鳥紋印。那印記在黑暗中有微光流轉，竟與蕭云諫扳指上的紋路一模一樣！
“看清楚了？“她將剩余兩粒焚心丹全塞進他嘴里，“我若是太子的人，方才就該讓你毒發身亡！“
蕭云諫的瞳孔驟然收縮。他掙扎著想要說什么，卻被隧道深處傳來的異響打斷。
那是金屬摩擦石壁的刺耳聲響，伴隨著某種生物濕漉漉的喘息。楚明昭渾身汗毛倒豎——這密道里竟然還藏著活物！
磷火映照下，隧道盡頭緩緩浮現出巨大的陰影。兩只燈籠般的幽綠眼睛在黑暗中睜開，豎瞳鎖定了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