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S大,像一只剛剛睡醒的金色巨橘貓,慵懶地沐浴在初秋的陽光里。空氣中漂浮著金桂若有似無的甜香,與新生行李箱輪子碾過柏油路面時發出的咕嚕聲、父母們略帶焦慮的叮囑聲、以及學長學姐們過分熱情的吆喝聲交織在一起,譜成一曲獨屬于開學季的喧鬧交響。巨大的拱形校門下,懸掛著“熱烈歡迎2016級新同學”的橫幅,紅得有些刺眼,也在為這場青春的狂歡而雀躍。
“我說陸少,您老人家紆尊降貴,來這兒做志愿者,是體驗生活呢,還是純屬給咱們系的迎新隊伍拉低平均顏值上限的?”一個戲謔的聲音從旁邊傳來。
趙岳,陸澤陽的死黨兼同系同學、舍友,正沒骨頭似的靠坐在“生物系”一個迎新咨詢臺后面,嘴里叼著根棒棒糖,偶爾直起身發兩張“新生須知”,眼神卻不安分地在來來往往的新生妹子中逡巡。他時不時還沖著幾個模樣清秀的女生擠眉弄眼,活脫脫一個校園里的“活躍分子”。
陸澤陽,某知名生物公司董事長的獨子,S大的風云人物,向來隨性開朗,行事高調,甚至帶著幾分少年人的肆意張揚。此刻他正百無聊賴地倚靠在旁邊的一棵法國梧桐樹干上,修長的雙腿隨意交疊著。他今天穿了件簡單但帶大牌logo的白色T恤,外面套了件敞開的牛仔藍襯衫,露出若隱若現的肌肉線條。手腕上那塊看上去就價值不菲的腕表在陽光下折射出細碎的光芒,為他增添了幾分貴氣。
他聞言,連眼皮都懶得抬一下,只是從鼻腔里哼出一聲:“趙胖子,一天不貧你能憋死?小爺我這是愿賭服輸,履行承諾,懂?高尚的品格,豈是你這種凡夫俗子能理解的?!彼穆曇魩е鴰追致唤浶?,卻又透著一股與生俱來的傲氣。
“喲喲喲,還高尚人格,我太懂你了!”趙岳夸張地抖了抖身上的雞皮疙瘩,“昨兒晚上在‘夜色’最后一輪的真心話大冒險輸了的不是你?是誰拍著胸脯說:‘這S大就沒有我陸澤陽拿不下的人!’”他嘿嘿一笑,湊近了些,壓低聲音道:“那錢串子可說了,要是個丑八怪,看你怎么開口?就算是你開了口,不怕人家到時候纏上你?”趙岳嘿嘿笑了兩聲,“不過話說回來,陽子,你丫也太損了,居然提出‘格子紋行李箱’這么個奇葩的條件。我昨晚回去查了查,這年頭誰還用那么老土的玩意兒?你這不擺明了是想耍賴嘛!”趙岳一邊說,一邊用手肘撞了撞陸澤陽,臉上滿是促狹的笑意。
陸澤陽終于睜開眼,斜睨了趙岳一眼,嘴角勾起一抹算計的笑:“兵不厭詐,懂不懂?再說了,萬一真是個美女呢?那不更刺激?”他伸了個懶腰,骨節發出一連串細微的噼啪聲,“反正話撂這兒了,今天之內,第一個拖著格子紋行李箱從我面前經過的女生,管她美丑,小爺我就去跟她‘深情告白’。要是到下午五點還沒有,那就是老天爺都不給我這個英雄救美的機會,賭約自動作廢?!彼Z帶遺憾,眼神里盡是唯恐天下不亂的期待,仿佛這只是老天爺不想看他出丑。實際上,他心里暗自慶幸選了這么個看似不可能的條件,盤算著等時間一到,就能好好嘲笑趙岳、錢川的“失策”。
他當然不認為自己會輸。格子紋,多復古的元素,現在的女孩子,哪個不是追求時尚簡約?他幾乎可以預見趙岳傍晚時分那張失望的胖臉了。想到這里,陸澤陽的心情又好了幾分,甚至開始饒有興致地打量起過往的新生,權當是為自己無聊的“志愿者”時間找點樂子。他看著那些青澀的面孔,聽著他們興奮的交談,偶爾還會對著幾個漂亮的學妹露出一個迷人的微笑,惹得對方臉紅心跳。
陽光透過梧桐葉的縫隙,在他線條分明的側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他瞇起眼,看著那些洋溢著青春氣息的面孔,心中卻在暗暗盤算著,如果真的沒有“格子紋”,那晚上就用一頓大餐安撫安撫趙岳和錢川“受傷的心靈”。他甚至已經想好了要去常去的那家日料店,點上他兩最愛吃的刺身拼盤,再好好調侃他們一番。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校門口的人潮來了又去,各種顏色、各種款式的行李箱從陸澤陽眼前晃過,唯獨沒有他“期待”中的那一款。趙岳已經從最初的興致勃勃,變成了時不時的唉聲嘆氣,嘴里的棒棒糖也換了第三根。他靠在咨詢臺上,有氣無力地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群,時不時抱怨兩句:“怎么還出現啊,我都快無聊死了?!?/p>
“哎,我說陽子,這都快四點了,要不咱換個條件吧?比如,穿紅色連衣裙的?或者扎雙馬尾的也成???”趙岳不死心地提議,他可不想就這么輕易放過看陸澤陽好戲的機會。他眼神中滿是期待,希望陸澤陽能松口,讓這場鬧劇繼續下去。
“少廢話,愿賭服輸,說的格子紋,就必須是格子紋?!标憹申栕焐弦桓闭\信守諾,心里卻偷偷樂開花。現在的審美應該真的已經徹底拋棄格子元素了。他選這個條件,本意就是給自己一個耍賴的臺階。他甚至已經開始想象錢川得知賭約作廢時,那副垂頭喪氣的模樣,忍不住輕笑出聲。
就在陸澤陽慫恿趙岳打電話給錢川,讓他同意把賭約作廢,并開始盤算著如何嘲笑趙岳白白“監工”一天時,一個身影不疾不徐地走進了他的視野范圍。
那是一個女生,獨自一人,拉著一個不大不小的行李箱。她穿著簡單的淺藍色棉布襯衫,洗得有些發白的牛仔褲,腳上一雙干凈的白色板鞋。頭發中長,扎高馬尾,剛好過肩,兩側的碎發不聽話的隨風輕動。她的神情很平靜,甚至可以說有些過于冷靜了,與周圍那些或興奮、或茫然、或依賴著父母的新生們顯得有些格格不入。她一邊走,一邊低頭看著手機上的校園地圖,偶爾抬頭辨認一下方向,動作條理清晰,沒有絲毫慌亂,仿佛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