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J西郊的殯儀館外,春雨綿綿。程以寧站在一棵開花的梨樹下,黑色長裙被雨水打濕了裙擺。她本不想來參加林志遠的葬禮,但周晟堅持認為缺席會被解讀為心虛。
“準備好了嗎?“周予白走到她身旁,黑色西裝襯得他更加蒼白。他的右臂還吊著繃帶——蘇媛那顆子彈造成的傷口正在愈合,但醫生說要完全恢復還需要幾周時間。
程以寧搖搖頭,“我不該來的。這對誰都不公平——不對林志遠,也不對我。“
周予白用沒受傷的那只手輕輕握住她的手指,“只需要露個面,表達基本的尊重。然后我們就走。“
殯儀館內,哀樂低回。林志遠的遺像懸掛在正中央——那是他年輕時的照片,眼神銳利而自信,與程以寧記憶中那個偏執瘋狂的男人判若兩人。前排座位上,蘇媛一身素黑,栗色長發盤成嚴謹的發髻,臉上的淚痕清晰可見。
當程以寧和周予白悄然進入最后一排時,幾個賓客回頭投來異樣的目光。有人竊竊私語,程以寧捕捉到“謀殺“、“學術剽竊“等字眼。她的手指不自覺地攥緊了裙擺。
悼詞環節,林志遠的同事一一上臺,稱贊他為中國中世紀史研究做出的貢獻,哀悼一位天才學者的早逝。沒有人提及蒙特塞拉特,沒有人提及“守護者“,那些黑暗的秘密隨著林志遠一起被埋葬在體面的悼詞之下。
然后,蘇媛走上了講臺。
她站在那里,環視全場,目光在掃過程以寧時停頓了一秒,眼中閃過一絲冰冷的恨意。
“我舅舅不僅是一位杰出的學者,“她的聲音清晰而克制,但在場每個人都能聽出其中的顫抖,“更是一個為真理不惜付出一切的人。他晚年致力于一項突破性的研究,關于人類記憶與知識的傳承。這項研究即將完成時...“
蘇媛再次看向程以寧,這次直接指向她,“他被謀殺了。被那些想要竊取他畢生心血的人。“
會場一片嘩然。所有目光都轉向程以寧,有人甚至拿出手機開始拍攝。程以寧感到一陣眩暈,周予白的手立刻扶住了她的后背。
“蘇媛,“林志遠的一位年長同事試圖打斷,“這是葬禮,不是指控的場合...“
“不,這正是場合!“蘇媛的聲音突然拔高,淚水奪眶而出,“舅舅生前沒能得到公正,至少死后應該有人為他發聲!“她從講臺上拿起一個文件夾,“這里有證據,證明程以寧和周予白在舅舅死亡當天出現在蒙特塞拉特修道院!國際刑警的調查顯示——“
“夠了!“周晟突然站起來,聲音如雷般在禮堂內炸響,“我兒子肩膀上的槍傷就是蘇媛你造成的。需要我在這里展示醫院記錄嗎?“
會場更加騷動。蘇媛的臉色變得慘白,但很快又恢復了那種冰冷的決絕。“你們周家一直想毀掉我舅舅的研究,“她冷笑,“現在你們得逞了。但這不是結束,“她直視程以寧,“我會找到真相,我會讓你付出代價。“
葬禮組織者終于介入,禮貌但堅決地請蘇媛下臺。接下來的儀式在一種詭異的氛圍中進行,所有人都能感覺到空氣中未散的敵意。
程以寧如坐針氈,當儀式一結束,她就匆匆離開。雨下得更大了,她站在殯儀館門口,呼吸著潮濕的空氣,試圖平復劇烈的心跳。
“別把她的話放在心上,“周予白跟出來,為她撐起傘,“她只是在發泄悲痛和憤怒。“
程以寧搖頭,“不,她是認真的。她會繼續追查,繼續騷擾我們...“她轉向周予白,“我們該怎么辦?“
周予白剛要回答,周晟走了過來,臉色凝重。“國際組織已經處理好了官方調查,“他低聲說,“但蘇媛確實是個麻煩。她不僅繼承了林志遠的部分研究資料,還可能有'守護者'殘余勢力的支持。“
“那我們就這樣生活在她的威脅之下?“程以寧問。
周晟搖頭,“我會安排人監視她的動向。你們只需要專注于學業和生活。記住,你們現在是普通人,不再是'守護者'和'破譯者'——這是你們自己選擇的道路。“
普通人。這個詞在程以寧心中激起一陣異樣的波瀾。是的,反制技術已經永久封鎖了他們體內的特殊能力。她不再是那個對古籍符號有著神秘敏感力的女孩,周予白也不再是能本能解讀加密信息的奇才。他們現在是...普通人。
回程的車里,程以寧望著窗外飛逝的雨景,思緒萬千。她想起全息影像中母親的話——“真正的智慧不在于你記得什么,而在于你如何運用所知去愛和服務他人。“選擇放棄特殊能力是正確的,但適應普通人的生活,或許比她想象的更難。
三天后,程以寧獨自坐在圖書館里,面前攤開著一本中世紀符號學的專著。以前,這些復雜的符號對她而言就像母語一樣自然;現在,她必須像其他學生一樣,一個字一個字地研讀,有時還需要查閱注釋。
一個熟悉的符號吸引了她的注意——圓圈內接三角形,每個角上有一個點。“守護者“的標志。程以寧凝視著它,等待那種曾經會自動涌現的理解和聯想...但什么也沒發生。符號只是符號,不再有更深層的含義向她展開。
“需要幫助嗎?“
程以寧抬頭,周予白站在那里,手里拿著兩杯咖啡。他今天沒戴繃帶,傷口似乎好多了。
“我在嘗試...重新學習這些,“程以寧苦笑,“以前從不需要思考就能理解的東西。“
周予白坐下,遞給她一杯咖啡,“我也是。昨天我試著解讀一段簡單的密碼,花了三小時才有點頭緒。以前三秒就夠了。“
他們相視而笑,那種共同的失落和適應形成了一種新的紐帶。
“值得嗎?“程以寧突然問,“失去那些能力...“
周予白沒有立即回答,而是翻開書的扉頁,指著上面的一段引文:“'知識應當如陽光普照,不應被鎖鏈束縛。'這是你母親的選擇,也是我們的。是的,值得。“
程以寧感到眼眶濕潤。她伸手握住周予白的手,不再有那種電流般的血脈聯系,但有一種更加真實、更加溫暖的觸感。
“對了,“周予白從背包里拿出一個文件夾,“我父親整理了一些你父母發表的論文和公開研究。他想你可能想知道他們作為學者的一面,而不僅僅是'守護者'成員。“
程以寧接過文件夾,小心翼翼地打開。里面是她父母在各種學術期刊上發表的文章復印件,每一篇都有詳細的注釋和參考文獻。其中一篇的標題特別吸引了她的注意:《中世紀知識管理系統的現代啟示》,作者程明華和林雪——她的父母。
“這是...“程以寧的手指輕輕撫過那些已經褪色的字跡,“他們真正的研究,不是那些秘密和儀式...“
“是的,“周予白點頭,“在一切變得復雜之前,他們首先是學者,就像你一樣。“
程以寧突然明白了自己接下來要做什么。她合上文件夾,眼中閃爍著新的決心,“我要繼續這項研究。不是作為'守護者',不是隱藏在地下室和密室里,而是在陽光下,在學術殿堂里。把我父母的工作帶回它應該在的地方。“
周予白微笑著做了個他們的手勢——手指輕點太陽穴,然后指向她。程以寧回以同樣的動作,然后補充道:“為了真理。“
“為了真理。“他回應。
與此同時,城市的另一端,蘇媛走進一家隱蔽的茶館。最里面的包廂里,一個身著灰色西裝的中年男子正在等她。
“資料帶來了嗎?“男子低聲問,沒有寒暄。
蘇媛從包里取出一個加密硬盤,“舅舅的所有研究備份,包括他最后從蒙特塞拉特發回的數據。“
男子接過硬盤,檢查了一下,然后取出一個信封推給她,“這是首付款。如果我們確認資料有價值,會有更多。“
蘇媛沒有碰信封,“錢不是我要的。我要的是程以寧付出代價。她殺了我舅舅,毀了他畢生的心血。“
男子微微頷首,“'守護者'不會忘記背叛者,也不會忘記盟友。你的要求會被考慮。“他頓了頓,“不過,現在程以寧和周予白已經失去了特殊能力,他們不再是威脅...“
“你不明白!“蘇媛激動地打斷他,“正是因為他們變成了普通人,才更危險!他們可以公開談論一切,而沒人會相信那些'瘋狂'的故事。但如果我們能...恢復那些能力,重新控制他們...“
男子若有所思地看著她,“你舅舅的實驗記錄中提到過這種可能性。但風險極高,可能致命。“
蘇媛的眼中閃爍著與林志遠如出一轍的狂熱,“科學總是需要冒險者。我已經準備好了。“
男子最終點頭,“我們會研究這個提議。在此之前,監視他們,記錄一切異常行為。特別是那個女孩——作為'守護者'直系后裔,她的基因可能仍有價值。“
蘇媛滿意地笑了,終于拿起那個信封,“謝謝您,趙叔。“
趙明——曾經的書店老板,現在的“守護者“殘余勢力聯絡人——面無表情地看著她,“記住,蘇媛,這不是復仇,這是知識的延續。你舅舅會希望如此。“
“當然,“蘇媛將信封塞進包里,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算計,“純粹為了科學。“
離開茶館后,蘇媛站在雨中,望向城市另一端大學的方向。在那里,程以寧正天真地以為自己終于逃脫了“守護者“的陰影,開始了普通學者的生活。
“享受你的平靜吧,程以寧,“蘇媛低聲自語,“不會太久的。“
她撐開傘,走進雨中,黑色高跟鞋踏過積水,每一步都堅定而精準,如同她為程以寧精心設計的未來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