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拍打在程以寧的臉頰上，冰冷刺骨。她縮在都柏林機場外的一處公交站臺下，手指顫抖地劃動著手機屏幕。屏幕上的新聞標題刺痛著她的眼睛：“神經科技公司聯合創始人失蹤，警方懷疑與實驗事故有關“。

“他們已經在找我了。“程以寧喃喃自語，將手機塞回口袋。她抬頭望向灰蒙蒙的天空，雨水順著她的發絲滑落。三個月前，她和蘇媛還肩并肩站在實驗室里，為他們的記憶控制技術突破而歡呼。誰能想到，一切會變成現在這樣。

一輛破舊的出租車在她面前停下，司機搖下車窗：“小姐，需要車嗎？“

程以寧猶豫了一瞬，點點頭鉆進了后座。車內的霉味和煙味混合在一起，卻莫名給了她一絲安全感。

“去哪里？“司機問道，透過后視鏡打量著她濕漉漉的樣子。

“基爾代爾郡，巴利莫爾鎮。“程以寧報出了她導師老友的地址，那是她現在唯一能想到的安全之所。

車子駛離機場，程以寧靠在車窗上，看著雨水在玻璃上蜿蜒流淌。她的太陽穴突突作痛，那是過度使用記憶控制設備的后遺癥。她閉上眼睛，腦海中又浮現出實驗室里那個志愿者的臉——那個因為記憶提取而精神崩潰，最終跳樓的年輕人。

“這不是科學，這是謀殺。“程以寧當時對蘇媛說，聲音因憤怒而顫抖。

蘇媛只是冷靜地調整著設備參數：“科學需要犧牲，程。他的記憶結構不穩定不是我們的錯。“

而現在，蘇媛帶著改進后的設備追到了愛爾蘭。程以寧知道，蘇媛想要的不僅是那些研究數據，還有她——程以寧自己大腦中的遺傳記憶。那些來自她祖母的記憶碎片，那些關于愛爾蘭獨立戰爭的秘密。

“小姐，你還好嗎？“司機的聲音將她拉回現實。

程以寧睜開眼，發現自己的指甲已經深深掐進了掌心。“我沒事，謝謝。“她勉強笑了笑。

車子在泥濘的鄉間小路上顛簸，程以寧的思緒卻比這道路更加崎嶇。她摸了摸背包里的硬盤，那里面裝著所有原始研究數據和銷毀程序。如果蘇媛得到它，后果不堪設想。

三個小時后，出租車停在一棟爬滿常春藤的石屋前。程以寧付了車費，拖著疲憊的身體走向大門。門鈴響過三聲，一位白發蒼蒼的老人打開了門。

“程？“老人瞇起眼睛，隨即認出了她，“上帝啊，真的是你！肖恩跟我說過你可能會來。“

“麥卡錫教授，“程以寧的聲音哽咽了，“我需要您的幫助。“

老人迅速將她拉進屋內，關門前警惕地掃視了一圈雨中的小路。“進來吧，孩子。你安全了。“

溫暖的爐火和茶香包圍了程以寧，但她知道，安全只是暫時的幻覺。蘇媛不會放棄，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這一點。畢竟，她們曾經是最好的朋友，最親密的合作伙伴。

“蘇媛改進了設備，“程以寧捧著熱茶，手指仍在微微顫抖，“她消除了大部分副作用，但代價是...被提取者會永久失去那些記憶。“

麥卡錫教授面色凝重：“她想要你祖母的記憶？為什么？“

程以寧望向壁爐上跳動的火焰：“因為祖母知道一些事情...關于1921年，關于某些人的背叛。這些事情如果曝光，會毀掉幾個顯赫家族的聲譽和財富。“

老人沉默良久，最終嘆了口氣：“肖恩明天就到。他是這方面的專家，也許能幫你徹底封鎖那些記憶。“

程以寧點點頭，但心里知道時間可能不夠了。她拿出手機，屏幕上顯示一條加密信息：“我知道你在哪里。我們該談談。——S“

雨水敲打著窗戶，像是無數細小的手指在抓撓玻璃。程以寧關掉手機，感到一陣寒意從脊背爬上來。蘇媛總是能找得到她，從大學時代起就是這樣。

“我需要準備一下，“程以寧站起身，“如果她來了...“

麥卡錫教授按住她的肩膀：“這是我的家，孩子。她不會得逞的。“

但程以寧知道蘇媛有多執著。那個曾經在實驗室連續工作72小時不休息的女人，那個為了一個數據點可以重復實驗上百次的女人。當蘇媛認定一個目標，沒有什么能阻止她。

夜深了，程以寧躺在客房的床上，聽著窗外風雨交加。她想起和蘇媛一起度過的那些日子——圖書館里通宵達旦的討論，實驗室里成功的歡呼，還有那些關于改變世界的夢想。是什么讓蘇媛變成了現在這樣？是權力？是金錢？還是那個該死的技術本身？

半夢半醒間，程以寧聽到樓下傳來玻璃碎裂的聲音。她猛地坐起，心跳如擂鼓。又一聲響動，這次更近了。

程以寧輕手輕腳地下床，抓起桌上的金屬臺燈。門把手緩緩轉動，她屏住呼吸，舉起武器——

“放松，是我。“麥卡錫教授推開門，手里拿著一杯熱牛奶，“我想你可能需要這個助眠。“

程以寧長舒一口氣，接過杯子：“謝謝，我有點...神經緊張。“

老人慈愛地拍拍她的肩：“睡吧，明天我們再想辦法。“

但當麥卡錫教授離開后，程以寧還是將一把剪刀塞到了枕頭下。她太了解蘇媛了，那個曾經最親密的朋友現在是她最大的威脅。

清晨的陽光透過窗簾縫隙灑進來時，程以寧已經洗漱完畢。她站在窗前，看著外面寧靜的鄉村景色，幾乎要相信昨晚的恐懼只是幻覺。

直到她看到遠處公路上揚起的塵土，一輛黑色轎車正快速駛來。

“她來了。“程以寧喃喃道，手指不自覺地摸向口袋里的硬盤。

樓下傳來麥卡錫教授的聲音：“程？早餐好了！“

程以寧深吸一口氣，轉身下樓。她必須警告教授，必須做好準備。但當她走到樓梯中間時，前門已經被推開了。

蘇媛站在門口，黑色風衣上還帶著晨露，手里提著一個銀色金屬箱。她的眼睛在看到程以寧時亮了起來，嘴角勾起熟悉的微笑。

“找到你了，“蘇媛說，聲音溫柔得令人毛骨悚然，“我們該談談了，程。“

程以寧的血液仿佛凝固了。蘇媛看起來和以前一樣——利落的短發，銳利的眼神，永遠挺直的背脊。但有什么東西變了，那雙眼睛里不再有溫度，只有一種狂熱的執著。

“出去，“程以寧強迫自己站穩，“你沒有權利闖進來。“

蘇媛輕笑一聲，邁步進入：“權利？我們研發的技術將改變人類認知的方式，而你卻在擔心'權利'？“她轉向麥卡錫教授，“抱歉打擾了，教授。我和程有些私事要處理。“

麥卡錫教授擋在程以寧前面：“這位小姐，請你離開我的家。“

蘇媛的笑容消失了。她打開金屬箱，取出一個類似頭戴式耳機的設備：“程，你知道這是什么。改進后的MCT-3，幾乎沒有副作用。只需要十分鐘，我就能得到那些記憶，然后我們都能繼續各自的生活。“

“除了我會永遠失去那些記憶，“程以寧聲音顫抖，“還有我的祖母，她的經歷，她的痛苦...都會變成你的研究數據。“

“那些記憶屬于歷史，“蘇媛向前一步，“而歷史應該被記錄，被研究。你祖母見證的事情能填補愛爾蘭歷史上的空白！“

程以寧搖頭：“不，你想要的是那些名單——那些在戰爭期間背叛自己同胞的人的后代。你想用這些信息做什么，蘇媛？勒索？控制？“

蘇媛的眼睛瞇起：“科學不應該被道德束縛。知識就是力量，程。你一直太理想主義了。“

麥卡錫教授突然沖向墻邊的電話，但蘇媛動作更快。她按下金屬箱上的一個按鈕，教授頓時僵在原地，臉上浮現痛苦的表情。

“遠程神經干擾器，“蘇媛平靜地解釋，“無害，但很有效。現在，程，我們能不能像個成年人一樣談談？“

程以寧看著倒在地上的教授，怒火中燒：“你對他做了什么？“

“只是讓他小睡一會兒。“蘇媛調整著手里的設備，“現在，選擇吧。自愿配合，或者我采取更激烈的手段。你知道我能做到。“

程以寧的大腦飛速運轉。硬盤還在她口袋里，但蘇媛顯然已經不在乎那些數據了——她想要的是原始記憶，直接從程以寧大腦中提取的鮮活記憶。

“給我五分鐘，“程以寧突然說，“讓我和教授道別。然后...我會配合你。“

蘇媛懷疑地看著她：“三分鐘。“

程以寧跪在麥卡錫教授身邊，假裝檢查他的脈搏，實則悄悄從他口袋里摸出了車鑰匙。她低聲在教授耳邊說了什么，然后站起身，走向蘇媛。

“我們出去說吧，“程以寧努力保持聲音平穩，“這里...太壓抑了。“

蘇媛猶豫了一下，點點頭。兩人走到屋后的花園，清晨的露水打濕了她們的鞋子。程以寧刻意放慢腳步，與蘇媛保持距離。

“你知道嗎，“程以寧突然說，“我一直不明白為什么你這么執著于這些記憶。直到昨晚我才想通——這不是為了研究，對吧？有人在資助你，那些害怕秘密曝光的家族后代。“

蘇媛的表情微微變化：“聰明如你，程。是的，有人愿意為這些記憶付出天價。但更重要的是，這項技術將使我們成為新時代的掌控者。想象一下，能夠直接提取任何人的記憶，獲取最隱秘的信息...“

“你瘋了，“程以寧后退一步，“這根本不是我們當初研究的目的！“

“科學沒有目的，只有結果。“蘇媛舉起記憶控制設備，“現在，最后一次機會。“

程以寧深吸一口氣，突然轉身沖向花園側門。她聽到蘇媛的咒罵和急促的腳步聲，但沒有回頭。側門通向車庫，麥卡錫教授的老式路虎就停在那里。

鑰匙插入點火開關的瞬間，副駕駛門被猛地拉開。蘇媛跳上車，手里的設備閃著冷光。

“你真讓我失望，程。“蘇媛喘息著說。

程以寧沒有猶豫，猛踩油門。車子沖出車庫，顛簸著駛上鄉間小路。蘇媛在顛簸中試圖戴上記憶控制設備，但一個急轉彎讓她撞上了車窗。

“停下來！“蘇媛怒吼，“你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程以寧緊握方向盤，車子在泥濘的路面上打滑。她知道不能帶蘇媛去鎮上，那里有無辜的人。她必須找個地方解決這一切。

遠處，一片森林映入眼簾。程以寧調轉方向，朝森林駛去。蘇媛似乎察覺了她的意圖，突然撲向方向盤。

車子失控地沖下路基，翻滾著撞向一棵巨大的橡樹。世界天旋地轉，安全氣囊重重打在程以寧臉上。

當一切靜止，程以寧掙扎著解開安全帶。擋風玻璃已經粉碎，蘇媛倒在副駕駛座上，額頭上有一道深深的傷口，血順著她的臉頰流下。記憶控制設備掉在兩人之間的地板上，指示燈仍在閃爍。

程以寧顫抖著伸出手，拿起那個設備。只需按下開關，戴在自己頭上，她就能永遠封鎖那些危險的記憶。但當她看向昏迷的蘇媛，曾經的友情刺痛了她的心。

遠處傳來警笛聲。麥卡錫教授一定報了警。程以寧深吸一口氣，做出了決定。她將設備塞進自己的外套，爬出變形的車體。

雨又開始下了，冰冷的雨水沖刷著她臉上的血跡。程以寧踉蹌著走向森林深處，她知道這場追逐還沒有結束。但只要她還記得，只要那些記憶還在她腦海中，就有人會不惜一切代價來獲取它們。

她必須找到肖恩，找到徹底封鎖記憶的方法。在那之前，她只能繼續逃亡，背負著祖母的記憶和這個可能改變世界——或毀滅世界的技術秘密。

程以寧的身影漸漸消失在雨幕中，身后是燃燒的車骸和漸漸接近的警笛聲。這場關于記憶、權力和背叛的游戲，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