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城的馬車上,趙相思和琥珀坐在一起。
琥珀打量著趙相思的神情,有些摸不著頭腦。
說實話,應二公子這次的陣仗可是不小。聽那個姓郭的大漢說,應二公子還準備了美酒和鮮花呢。
二東家和他一同從那湖心小樓里走出來的時候,二公子的表情分明是喜悅的。二東家雖然沒什么大反應,但也不是現在這樣一臉嚴肅和沉默。
“二東家……”
趙相思看向琥珀,“怎么了?”
琥珀對上趙相思的目光,又忽然不想問了。
管他的呢,二東家想怎么樣就怎么樣,反正她琥珀一定會跟在二東家身邊就是了。
“沒事!”
看著琥珀忽然笑起來的樣子,趙相思的心情似乎也好了一點。
但始終只好了一點。
回到程府后,趙相思滿腦子都是今夜的煙火和鮮花,以及應曄辰那張臉。
她覺得自己是可恥的,在明知自己不該有其他心思的時候還有了其他心思。
趙致遠實質上是個孤兒,她占了人家姐姐的身份,又怎么可能不做原本的趙相思該做的事。
她本身就是因為在現代的時候身死穿過來的,這么些年多活的光陰已經是恩賜了,她怎么還能去肖想其它。
況且,回憶起上一世現代的父母,趙相思并不覺得愛情是美好的東西。
所謂愛情中的男人,更是讓她抗拒。
但她仍舊一夜未眠。
第二天一早,趙相思在琥珀的服侍下上好妝,把眼下的黑眼圈遮蓋好,準備去臨安首飾行的總商行會館。
“琥珀,我師父呢?”
趙相思坐上了馬車。
“東家一大早就過去了,說是怕那些人亂來,給朝廷的人留下不好的印象。”
趙相思點點頭,伸手摁了摁自己的太陽穴。
原本以為程風起已經把首飾行其他商號的人安撫好了,但趙相思進會館的時候里面居然比想象的還要混亂。
“白大人怎么能派一個女子來選商號呢,這不是胡鬧嘛!”
“那不是普通的女子,是白大人的女兒啊。”
“女兒就更不行了,想也知道那白小姐定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閨秀,如何懂得這些東西啊!”
“那不是還有位公子跟著一起的嗎,聽說也是汴京哪位大人家的公子呢!”
趙相思往里走的時候聽了幾聲,大致了解了現在的情況。
原來少府監白大人派來挑選商號的人竟然是自己的女兒,除此之外,還有一位汴京的公子也跟著這位白小姐來了。
“師父。”
趙相思走到正坐著一臉頭疼的程風起旁邊。
“阿廂,你來了。”
趙相思點點頭,坐了下來。
“這些人聽說來選商號的人是白小姐之后就鬧起來了,我估摸他們是覺得白小姐會青睞同為女子的你,從而挑選流轉閣為朝廷提供祭玉。”
趙相思有些無語,她和白小姐都沒見過,怎么白小姐就會更青睞自己了?
若白小姐真是這樣不分黑白的人,那白大人又怎么會叫她前來呢。
“諸位,先安靜一下。”
“鄭二東家,你說說,這少府監白大人怎么會叫小小年紀的白小姐來呢!雖說有鄭二東家你這樣卓越的人,但你這樣的人在女子中那也是極為少見。
這白小姐一個閨秀,如何懂得挑選商號啊!
不如這樣,鄭二東家,您帶頭帶咱們去找那位汴京來的公子問問,能不能讓他來負責?”
趙相思扯了扯嘴角,這些人怎么連吃帶拿的。
因為懷疑白小姐會更青睞自己,就想提前離間自己和白小姐。
不僅要離間為自己牟利,還要讓趙相思去出頭,做這個冤大頭。
想得可真好啊。
“您這話有意思。”
趙相思開口回答。
此時,祝照雪和白素榮業不聲不響地來到了首飾行的總會館。
其實他們從趙相思剛到的時候就來了,只是這些人吵得熱鬧,祝照雪和白素榮便直接在門外沒有進去,想聽聽里面到底怎么說。
“鄭廂在臨安商會待了也有這么多年了,從未得到過各位東家一句稱贊。可如今少府監來了位小姐,鄭廂便成卓越的人了。
就算我鄭廂領下這個名頭,那這也無法說明白小姐就是諸位口中一無所知的無才閨秀。
白小姐自小生長在白家,不會不懂玉器,印章等禮制用品,只是我們暫時不清楚白小姐對這些物件的了解程度。
但若白小姐真沒有能力來進行商號的挑選,白大人又怎么會放心叫自己尚未出閣的女兒跑到江南這么遠的地方來替他辦事呢?
可見,諸位是向來對女子有意見的。只要前面是個女子,不管具體緣由和其中道理,大家都會質疑。
先前是質疑我,如今又質疑上白小姐了。
我鄭廂在這里直說,我不會去質疑白小姐的任何決定,既然少府監派來的人是白小姐,那我就會把她當成白大人一樣恭恭敬敬地對待。”
這話說完,會館里頭徹底安靜了下來。
有知趣的打起了哈哈,讓大家別再去想其他的事情,好好準備商號的競選。
程風起也讓眾人收起心思,開始將此次參選的商號的東家都叫了過來。
趙相思坐在程風起身旁,拿起筆墨開始幫程風起做簡單的“會議記錄”。
門外,戴著帷帽的白素榮和祝照雪將趙相思方才說的話全部都聽進了耳朵里。
“這位流轉閣的鄭二東家倒是有幾分意思。”
祝照雪笑著看向白素榮。
白素榮看了一眼里頭,收回目光。
“她是個明白人。但一個女子孤身在外拋頭露面做生意,總歸是不好的。”
祝照雪的小廝此刻上前,跟他耳語了幾句。
“小素榮,我有點事,先走一步,你若是想去江寧書行那邊就先等等,我和你一起。”
白素榮點點頭,看著祝照雪離開。
身邊的丫頭浣紗問白素榮,“小姐,要回去嗎?”
白素榮點了點頭。就在要離開的時候,趙相思帶著琥珀從里面出來。
二人目光相接,趙相思看了看白素榮戴著的帷帽和身上明顯不是江南一帶最近流行的衣物,就大致猜到了對方的身份。
“白小姐。”
趙相思行了行禮。
白素榮點了點頭,離開了會館。
傍晚,應家設宴為白素榮和祝照雪接風。
此次二人來到臨安,并沒有聽臨安知縣謝大人的建議,住到他幫忙找的宅子里去,而是直接來了應家。
應家清楚這里面的事,面對謝大人的問詢也只能硬著頭皮不回話。
畢竟不管是白素榮還是祝照雪,她們兩個人要來做的事都不是小事。
加上她們一個是少府監的獨女,一個是御史中丞的獨子,應曄梧自然選擇聽他們的。這個理由在謝大人那里也十分好用。
而此時,應曄辰被應曄梧拉著,打扮得像只花孔雀,還是左蕙恩出面修整了一番,應曄辰這一身才能見人。
和兄長一起站在門口,應曄辰覺得自己像個店小二在等來花錢的大客人。
他記得上一世的時候這位白小姐就來過,隨行的貌似還有個什么公子。
不過她們來了的這段日子里,應曄辰天天追著鄭廂跑,所以也沒怎么和她們碰面。
想到這里,應曄辰回憶起來上一世兄長在白小姐來臨安之后,就發現自己和鄭廂關系密切了。
那個時候,兄長并未有什么特別的反應,只是在他幾乎不回家的那段日子里訓斥了他,還讓他作為應家人多多陪陪白小姐。
不過他雖然老實去作陪了一段時間,但那位白小姐也沒多想搭理他就是了。
應曄梧看向應曄辰掛著臉跑神的樣子,氣不打一處來。
“給我把你掛著的臉收起來。”
應曄辰收到應曄梧的警告,撇了撇嘴。
很快,白祝二人的馬車到了應府門前。
祝照雪先下了馬車,走到白素榮的馬車前,把人接下來。
應曄梧看見白素榮一張清婉的芙蓉面,微微笑了笑。馮叔沒騙他,果真是個美人。
“白小姐,祝公子,我是應家應曄梧。席宴已經準備好了,里邊請。”
幾人打過招呼之后便往里走。
祝照雪看了看應曄辰,與他一般高,但卻要少許強壯一些。
好在總體看上去還是個翩翩少年郎,不是個武夫。
“小素榮,你這未婚夫婿長得真不錯,險些就要超過我了。”
白素榮偷偷瞄了一眼應曄辰,悄悄踢了一下祝照雪,想說應曄辰更好看,卻又怕自己這位好哥哥生氣。
來到席上,祝照雪和白素榮一眼便看見了桌上有一道牛乳蒸羊羔。
二人對視一眼,對應家的財力有了認知。
“二人請入座吧。”
正式開席,應家兩兄弟和左蕙恩都來了,但應家老爺卻不見人影。
“應大公子,應老爺怎么不在?”
祝照雪看著坐在上首的應曄梧,開口問。
“家父身體不適,如今尚不能離開床榻。”
這倒是不知道了,祝照雪看向白素榮。但如果應老爺真久病在身,那白素榮嫁進來豈不是還要伺候公公?
白素榮安安靜靜用著飯,也沒有多去看應曄辰。
而應曄辰不清楚情況,更是幾下就用完了飯,準備開口離席。
就在這時,左蕙恩的杯子忽然摔在了地上。
“肚子,我的肚子……”
左蕙恩忽然腹痛起來,應曄梧和應曄辰趕緊跑到她身邊。
“嫂嫂,你怎么樣了?”
“大夫,快去叫大夫!”
屋內一下子忙來,祝照雪和白素榮站起身,雖然不合適,但現在顯然不能走。
應家的事看起來似乎遠遠沒有馮大人說的那么簡單。
“我帶了隨行的大夫,他的醫術一向很好。”
白素榮開口。
應曄辰看向她,趕緊說,“那就麻煩白小姐了,多謝。”
應曄辰眼里的急切和對自家嫂嫂的關懷干干凈凈,白素榮看了看收回目光。
應曄梧想要阻攔白素榮叫她的大夫,卻被應曄辰攔住。
“兄長,嫂嫂要緊!”
在應曄梧猶豫間,白素榮的隨行大夫已經上前為左蕙恩診脈。
“夫人這是最近憂思過重帶來的腹痛。這對胎兒不好啊,夫人您最近得靜靜心。我給您開幾副溫養精心的藥方吧。”
祝照雪站在一旁,愣住了,“等等,你是說左大娘子懷孕了?”
大夫點點頭。
應曄梧趕緊起身解釋,“是女胎,不是男胎。”
左蕙恩看著丈夫著急解釋的樣子,心里更是酸澀。
祝照雪與那大夫對視一眼,大夫也點了點頭。
“今夜左大娘子身體不適,我們就不多叨擾了。素榮妹妹,我們走吧。”
白素榮點了點頭,跟著祝照雪離開了應府。
離開的路上,白素榮想了想,還是讓浣紗去做了件事。
而屋內,應曄辰有些發蒙。
“嫂嫂懷的不是男胎嗎?”
應曄梧一下子望過去,“誰告訴你的。”
應曄梧的眼神有些凌厲,應曄辰強忍著下意識去瞟左蕙恩的沖動,回答,“哦,我還以為兄長你隱瞞嫂嫂有孕的消息,就是因為嫂嫂懷的是男胎,你怕驚了胎。”
左蕙恩垂下眼眸,沒多說一句話。
應曄梧牽起左蕙恩,回了屋。
這次的接風宴,就這樣散了。
當天夜里,左蕙恩身懷有孕的消息就傳了出去。
應曄梧大發雷霆,卻也無可奈何。
“官人,你這番生氣又是為哪遭呢?”
左蕙恩靠在床上,看著氣憤的丈夫。
“我希望大家是在相對公平的情況下選擇阿辰的,這樣之后阿辰上位收拾下面的人會輕松些。
如果其他人知道了我有后,那阿辰的日子會麻煩很多。”
左蕙恩嘆了口氣,“官人你希望阿辰能坐上你的位置,所以隱瞞我有孕的消息,想為阿辰減少阻礙。
可你這樣做正是說明你認為阿辰的能力不夠,只有你讓著他,他才能坐上你的位置。
若真是這樣,官人你真把家主的位置交給阿辰,阿辰也未必能保證應家維持現狀。
官人,你很矛盾。”
“可,我沒有其他辦法了,我沒有時間了……”
“官人”,左蕙恩起身,走到應曄梧身旁,“相信阿辰,他比我們想得要聰慧。”
方才應曄辰幫左蕙恩隱瞞她主動說出自己有孕的事,就已經能看出來,應曄辰雖然這些年沒有得到規規矩矩的夫子教導,但仍舊機敏。
左蕙恩想,也許應曄辰真的能夠掌管好應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