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輪應試的地點在另一個較大的院子里,白素榮坐在屏風后,細細講著規則。
“各位的玉璧如今已毀,我會再多給各位幾日時間重新做玉璧,今日的考試正常進行。
今日的考題是,請各位商號的制玉師傅在現場照著我所給出的圖樣,制作一塊玉璋,限時為三個時辰。”
院中的屋門打開,里面有著多張制玉桌,上頭還擺放著各類玉料。
“各位師傅,請準備開始吧。”
日光下,院里樹影搖動,制玉的聲音和切割玉料帶起的灰塵在空氣中擴散。
“時間已經過半,請各位注意好時間。”
白素榮叫人報過時間后,便叫浣紗坐到她的位置,自己繞到另一邊,觀察各商號來人的反應。
有人緊張焦慮,有人神態悠閑,還有人……面露兇光?
白素榮蹙眉看向那人,她記得那是臨安露華樓的少東家。
記起露華樓,他們第一輪考試的成績雖然是首名,但和被刪去兩成成績卻仍舊排名第二的流轉閣的差距還是太大。
準確地說,使整個首飾行其他商號和流轉閣的差距都太大。
那些商號的繪圖雖然都能體現出祭玉的莊嚴精巧,卻不夠有新意,和原來制出來的玉并沒有什么區別。
甚至有的商號僅僅只會制玉,而不了解祭玉和本朝史實,竟然也來參加競選。這讓白素榮有些頭疼。
白素榮慢慢走回屏風后,小聲吩咐浣紗。
“你去盯著點露華樓的人,若是他們靠不正當手段又拿了首名,便來通知我。”
浣紗收到吩咐后,慢慢退出屏風后,去了附近高處的一座小型假山。
“咳咳。”
露華樓的師傅正埋頭做著玉,卻被另一家商號的人的咳嗽聲打斷。
他有些不爽地抬頭看過去,卻見那人用下巴指了指流轉閣周師傅的方向。
這師傅立馬反應了過來,慢慢挪了挪位置,把一旁周師傅的身形暴露在那人面前。
“哎呀!”
那人捧著玉料,故作不經意地崴了一下腳。
玉料一下子飛了出去,正要砸到周師傅正雕刻的玉璋上。
趙相思在外看見,眉毛一跳。
好在周師傅立馬換了位置,擋住了那飛來的玉料。
玉料砸到周師傅的背上,周師傅“嘶”了一聲,與屋外的趙相思對視一眼,沒有停下動作。
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周師傅剛開始繼續制玉,便有另一家商號的制玉師傅又開始不停打起噴嚏,趁機把所有灰塵都往周師傅的方向吹去。
但周師傅仍舊巋然不動,堅定地做著自己的事。
兩個搗亂的師傅只好無奈地對視一眼,偷偷瞄了瞄在外面站著的薛歸。
趙相思發現后看向薛歸,他臉上的表情很不好。
薛歸雖然與她年歲相差不大,但是有能力的,甚至和趙相思一樣擅長會圖樣,也一直穩扎穩打,直到今年才開始慢慢接受薛家露華樓的生意。
但他最近的行為都特別……趙相思想了想,她認為薛歸在著急,才會使用這些低級的手段。
可他到底在急什么?
是他繼承人的位置出了什么問題,還是薛家出了什么問題?
薛家是上一任首飾行的行頭,有著自己的玉石采集地,會出什么問題嗎?
趙相思收回目光,繼續盯著屋內的情況,直到線香燃盡,白素榮的聲音從屏風后傳來。
“各位,時間已到,各位可以自行離開了。第一輪考試結束后要求大家所制的玉璧,大家需要再四日之內重新做好,屆時我會派人挨家上門拿去。
等拿到玉璧后,我會將其和各位在今日所制的玉璋一同進行評分,以此來作為第二輪考試的成績。
成績出來后,我會派人去通知。”
趙相思帶著周師傅慢慢從映雪堂離開。
要上馬車時,趙相思看見薛府來了人。那人和薛歸說了幾句話,薛歸便臉色大變,立即坐上馬車,叫人快走。
趙相思若有所思地看著那架馬車駛遠。
回到程府后,琉璃帶回來了一部分問題的答案。
“應曄辰做的?”
趙相思用著飯,問琉璃。
琉璃點了點頭,“我去得早,薛家的口還沒封嚴實,有下人在偷偷討論。他們說看見凌晨時分有一個男子潛入了薛府,打碎了玉璧。
其他人或許不清楚,但我曾聽聞香院的人說過應二公子的身手,應當就是他無疑。”
趙相思有些無奈地撫上額頭,從她剛把薛歸傷了她手的事情告訴應曄辰開始,她就覺得這小子肯定要去做什么。
沒想到他還挺狠,在要交玉璧的當天去毀人家的玉璧。
“他最近在做什么?”
琉璃楞了一下,似乎沒想到趙相思會主動問起來應曄辰的事。
“應大公子前些日子病了,應家如今便是應二公在處理應家的生意,最近主要在酒行做事。”
趙相思點了點頭,看向琉璃,“我記得酒行行會的會館離雪迢樓不遠。你跟我過去,我們順便去把琥珀接回來。
這小孩一個人忙了這么幾天,我還沒主動去看過她呢。”
趙相思用完了飯,說著就要起身。
琉璃回憶起琥珀和她說的話,說應曄辰并不是一廂情愿。
琥珀握緊了拳頭,開口。
“二東家。”
趙相思回頭,看著還在原地沒動的琉璃。
“怎么了琉璃?”
琉璃低著頭,盯著腳下的地,“二東家是不是喜歡應二公子了?是不是也要像那些女子一樣,被男子一言一行而牽動心思?
是不是,也會慢慢的,就不在意我們,不在意其她人了?
是不是像二東家這樣厲害的女子,也會因為情愛變得不像自己?”
琉璃記起來她的生母。那是個為了情愛奮不顧身的人。
琉璃和琥珀不同,她并不是正經人家遭遇了天災才流浪行乞的。
她是母親與一名男子未婚便剩下的孩子。那男子承諾會娶母親,立了那樣毒的誓,可最終卻還是娶了別人。
母親受了刺激,自殺在他的婚宴上。
之后,那男子和琉璃都徹底壞了名聲。
琉璃在家鄉待不下去,便獨自離開了,后來又在流浪的路上遇見了琥珀。
看著琉璃有些緊張和嚴肅的小臉,趙相思走上前,拉住琉璃的手。
“琉璃,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我想說,我也只是個普通人,我有七情六欲,我沒有你想的那樣毫無破綻。
對于應曄辰,我知道我不能有別的心思,我現在也沒這個時間去動別的心思,但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我對他,有感覺,但我不會真的去做什么,因為這樣對我,對他都不好。
所以琉璃你不用擔心,哪怕我日后真的,愛上了他,他也絕對不會知道,我的日子和計劃也絕不會被影響。”
琉璃抬起頭來,看向趙相思的眼睛里已經有了淺淺的淚光。
趙相思心疼地默默琉璃的臉,把人攬進懷里。
“乖,不用擔心。”
主仆倆收拾好情緒后,才前往酒行行會的會館。
而應曄辰正坐在正廳,和各商號的東家談著話。
但雖說是談話,但卻并沒有幾個人在聽和回應。
前幾日他終于開始主動幫兄長分擔家中的事務,可兄長卻忽然病倒。他請來的大夫說兄長是積勞成疾,需要歇息一段時間。
雖然嫂嫂也是商戶人家出身,可現在有孕在身,顯然是不方便主事的。
沒辦法,應曄辰只好自己上場。
至于這酒行行會……應曄辰從前幾天就發現這酒行商號的東家們曾經是支持自己繼任下一任家主的人。
可自從嫂嫂有孕的消息傳了出來,這些人便見風使舵,開始不聽他指示,一副完全不配合的樣子。
這么幾天下來,應曄辰實在沒了耐心。
看著這群完全跟打醬油來的人,應曄辰把賬簿放下。
“各位,我不知道你們是怎么想的,但我想告訴你們,若是各位再不配合我,我便要開始懷疑各位是想要撬動我們應家酒行行頭的位置,取而代之了。
若是我真這么認為了,那必定會采取手段。應家是江南十大商行的行頭,我想各位也不希望被應家猜測和與應家作對吧。”
這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便沒有人敢再不搭理應曄辰。
雖說應曄辰不一定會是下一任應家家主,可他好歹是應家二公子,若是真的得罪狠了……
“二公子,您知道我們不是這個意思,我們就是,最近事情太多,有些煩心,有些煩心而已。”
應曄辰瞥了瞥那人,慢慢開口,“我知道各位都十分關注應家家主繼任的事,可無論是誰繼任了家主,這十大商行的行頭如今始終都是應家。
這些日子以來你們的做法已經耽擱了不少事,這對你們,對應家都沒有好處。
希望大家醒醒神,知道自己該做什么,不該做什么。”
正廳里安靜了稍許時間,便熱鬧起來。
應曄辰看著都要上前和他進行真的談話的各位商號東家,有些無語地笑了。
郭旸說得沒錯,這些人和江湖里的人沒什么分別,除了利誘和威逼,沒什么能讓他們立馬聽話。
應曄辰抬起頭,看向隱秘躲在屋外房頂上的琉璃,對她點了點頭。
“二公子你看什么呢?”
“沒什么,你接著說。”
“哦。”
趙相思坐在會館外的馬車里,聽著琉璃轉述的話,輕輕笑了笑。
“他還是有長進的。”
琉璃盯著趙相思的表情,抿著唇。
趙相思看著她這幅樣子,無奈地摸摸她的頭,“不是說了嗎,放心。”
琉璃點了點頭,雖然她還是擔心,但是二東家讓她放心,那她就放心。
若是應曄辰之后真的對二東家不好,她琉璃拼了命也要殺了他。
馬車的外車壁被敲了兩聲,趙相思和琉璃對視一眼,叫車夫去了進雪迢樓后門的那條小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