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這一次當小麥走向沈醫生家的門口時,卻聽到里面傳來爭吵聲。小麥一開始并沒有聽清楚她們爭吵的內容,直到走近時,才聽見有一個女孩兒帶著哭腔說:“可是你跟我說你只是生了病,并沒有跟我說你是得了肺癌,而且還是晚期。現在,你還要讓我提前參加你的告別會,這我如何能接受?”
接著,傳來沈巖低沉的聲音:“凡殊,我沒有告訴你實情,是因為我怕你接受不了,覺得當面說會好些。即便爸爸不在了,但是你還有媽媽。我唯一的遺憾就是沒有陪你太久,只能用其他東西彌補,保障你以后衣食無憂。”說著,沈醫生又劇烈咳嗽起來。
小麥在外面聽他說這些,一時不知該進還是退,身體突然變得僵硬,內心更是隱隱作痛,因為她突然覺得,活著的珍貴,不,應該是死去的悲哀。
“爸爸,你跟我說這些做什么,我現在只想你活著,好好活著。”女孩兒的聲音已經失控,小麥也掉眼淚了。
這時沈巖也不禁濕了眼眶,他背過臉去,沉默了幾分鐘,房門外,小麥默默走開了。
第二天,小麥正在辦公室辦公,忽然從外面走進來一個女子。她站在門口,環顧了一下四周,像是在找誰。
“肖麥在哪?”她問就近的戴茹。
“那邊。”戴茹把頭轉向小麥的方向。
那女子直接向小麥走去,她皮膚白皙,身材性感傲人,披著栗色的卷發,渾身上下透著一種精致的高貴氣息,走起路來耀耀生輝,小麥早已注意到了她,看見她徑直向自己走過來,不禁站了起來。
“你就是小麥?”女孩兒飛快地上下打量了小麥一眼,小麥就覺得自己在通過飛機的安檢站,被渾身上下掃描了一遍。
“你有什么事?”小麥見她未懷善意,警惕地問道。
“我是沈巖醫生的女兒,我來,是想跟你商量下終止合同的事。”她說。
原來昨晚在房間里哭訴的女孩兒是她。
“為什么?”小麥不解地問。
“我爸爸需要進行系統性的治療,我打算帶他去美國,今年就舉行葬禮還為之過早。現在世界是怎么了,怎么那么多稀奇古怪的事呢?我第一次聽說活著的時候辦葬禮的,簡直滑天下之大稽。無論是在美國還是日本,在所有發達國家從來沒有聽說過這事。”沈凡姝說道。
小麥聽她揶揄的口吻,又想到沈醫生溫文爾雅又謙遜的樣子,很難把兩個人聯想在一起,她盡量用平靜的語氣說:“沈醫生知道這事嗎?”
“我回頭會告訴他的。”沈凡姝道。她有種與生俱來的優越感,她居高臨下的態度,讓小麥突然想到最近她住的小區邊上新開的樓盤來,新蓋好的樓處處彰顯著奢華尊貴的氣息,看著很氣派,這樣一來,更顯其它小區的樓低矮破舊了。
小麥雖是這樣想,但是還是站的筆直,一字一句地說:“我們公司的規定是如果違約需要當事人過來處理。”
“既然你做不了主,那我去找你們主管好了。”說完,沈凡姝轉過身,向外面走去。
完顏此時正在辦公室辦公,沈凡姝門也沒敲就闖了進來。
他知道對方來者不善,但見是一位長著一張精致臉龐的女孩兒走路帶風,便知來者不善,等著對方先說話。
“你好,請問你們公司主管在嗎?”她走到他電腦桌旁邊問。
“你好,我就是,我是完顏宏光,請問有什么事嗎?”完顏語氣柔和,再加上他富有磁性的聲音,不凡的氣度,使得沈凡姝調換了一種緩和的語氣。她說:“我來這里是想取消我爸的合約,我是沈巖的女兒。”
“好,你先坐下,慢慢說。”說著,完顏站了起來,把她引到沙發上坐下來,沙發前面是一張長方形的魚肚白大理石茶幾,完顏的辦公室有點居家的感覺。
完顏拿出一個紙杯,去給她接了一杯溫水,放在她面前,在沙發的另一側坐下來。
他說:“我不明白你為什么一定要取消合約,你能跟我說說原因嗎?”
“我打算帶我爸去美國治療,他并非無藥可救的。美國的治療體系更加完善,說不定會有很大的轉機。”沈凡姝道。
“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不過我們公司也有公司的規定,如果因特殊情況需要終止合約,需要當事人確認簽字,你回去跟沈醫生商量一下好吧。不過我還是希望你能慎重考慮,因為我們這個儀式有紀念意義,而且對于當事人來說,也是了愿的一個過程,我想這也是沈醫生選擇跟我們合作的原因。”他的話柔和溫暖,不卑不亢,有理有情。沈凡姝收斂了盛氣凌人的姿態,如果再不收斂一些倒顯得自己飛揚跋扈了。
她不情愿地說:“那今天先這樣,我回去再跟我爸商量一下。說著便站了起來,完顏也起身,陪她向門口走去。可能情緒的沖蕩讓她的心搖晃起來,隨之腳步也變得踉蹌了,她沒走兩步便腳底一滑,身體向完顏這一側猛地傾斜過來,她不禁哎吆一聲,完顏手急眼快,迅速地抽出右手挽住了她的腰,左手護住了她的腹部,兩只手臂彎成了月牙的形狀。
沈凡姝感到自己猛然下沉又猛然頓住,就像失控的車被動剎住了閘,停在了平穩的路面。
“沒事吧?”完顏將她扶穩,關切地問。
她站起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的手正緊緊地抓著他的胳膊,她臉疼地一下紅了,慌忙地捋了一下額前的頭發,笑了一下,說:“沒事,我先走了。”完顏看著她捋頭發的樣子,忽然想起小麥在海邊縷頭發的樣子,忽然頓住了,等他再望向她時,她已經走到電梯口了。
完顏折回把小麥叫到辦公室,問她:“怎么回事?沈醫生的女兒怎么來了?”
“她可能一時接受不了沈醫生生病的事,還想讓她爸爸去美國治療,打算違約。”小麥道。
完顏半晌沒說話,過了一會兒,他抬起頭對小麥說:“所以,這幾天你還得去沈醫生家問問情況,別煮熟的鴨子飛了。”
想到沈凡姝不友好的態度,小麥內心很是不情愿,但是工作的事情為重,她連忙點頭同意了。
晚上到了沈醫生家,看見門口處有幾滴血跡,內心不由地一緊。她趕緊敲了敲門,這次是鐘點工阿姨開的門。
看見小麥,阿姨緊張的表情終于松弛了一些,她把小麥拉近屋里,說道:“你可算來了,剛才沒把我嚇死,沈醫生的女兒跟他吵架,吵著吵著,沈醫生突然咳嗽起來,接著就吐出一大口血來,地板上,茶幾上,沙發上,噴的到處都是。”
“啊!”小麥失聲叫道:“他人沒事吧?”
“誰知道呢!被拉去醫院急救了。”阿姨道。
小麥耳邊響起救護車滴嘟滴嘟的聲音。
她默默地望著那兩只貓,小的那只若無其事地舔著自己的前爪,跟平時并無兩樣,大的那只加菲貓瞇著眼睛,就像是快要圓寂的寺廟高僧。幾天沒來,它的身上又臭哄哄的了,屁股那里黏著粑粑,小麥趕緊用濕紙巾給它一點一點清理掉,它的后肢蜷縮著,已經伸不直了,屁股那里的凹陷更加明顯了,全靠前肢在支撐。前胖后瘦,顯得它既年輕又蒼老。
小麥打掃完貓舍,走到門口準備關門的時候,又留戀地轉過身來,將這屋子角角落落看了一遍,她的目光停留在那個茶幾上,還記得上個月他的幾個學生特意來拜訪過他,那時還有談笑聲,如今寂寂無聲。沙發上有沈凡姝精致的包包,一只口紅從鎖鏈的一側滑出頭來,她又望向那兩只貓,只有這兩只貓,還是原來的樣子。不,老的那只更加老態龍鐘了。
人在即將離去的時候,是有跡可循的,也許是因為要有個新的開始,所以舊的東西就要改變。她想起柳源離世前的那幾天,突然有一天變得勤快起來,小麥下班回到家看到他在廚房里忙碌,餐桌上還擺著炒好的河蝦。她很是納悶,畢竟好長時間以來,柳源只是悶悶不樂地對著電腦屏幕下象棋的。遂放下包,打算去問個究竟。
這時柳源端著一盤菜走過來,放在桌上,小麥看他表情木木的,并不像是有什么高興的事。
“回來了?稍等一下,馬上就好。”柳源道。
說著又去廚房炒下一個菜了,小麥跟他來到廚房,地上全是水,還散落著菜葉,對此,小麥已經見慣不怪了,她不明白一個人只是燒菜而已為什么弄的滿地都是水。
柳源菜炒的還可以,火候到位,顏色鮮艷,就是口味偏輕,只加了一點點鹽,這樣也好,保留了食物的本來味道。
小麥只顧著自己吃飯,柳源把蝦和肉都往她碗里夾,自己卻沒怎么動筷子。
“你自己也吃呀!”小麥道。
“我不是很餓。”柳源道。
小麥放下筷子,剝了一只蝦遞給他,他說:“真吃不下了,我看著你吃就好了。”
“你今天有點怪怪的。”小麥道。
“是嗎?我還好吧,只是我突然有點想我奶奶了。”柳源道。
“你想她你可以回去看她,反正你現在還是待業狀態,也不用請假的。”小麥道。
“不回去了,回去了還得回來,麻煩。”柳源道。
“你已經在家呆了一個多月了,新工作有著落沒?不要整天呆在家里炒股好吧?過去的事已經過去了,你要振作起來,重新開始。”小麥焦躁起來。。
柳源表情突然變得沉郁:“我現在想的不是如何開始,而是如何結束。”
現在小麥回想起來,他所謂的結束大概就是結束跟世界的一切關聯吧。但是他不會想他是一走了之了,爛攤子還得小麥收拾,就如同那天他做菜時弄了一地的水,還得讓小麥親自打掃干凈。太自私了,小麥想,你只不過給我做了幾頓飯而已,我卻要用這么多年的忙碌勞累償還。
小麥回到家,想到沈醫生房間里的血,又想到柳源躺在地上的樣子,不禁感到一陣恐懼,房間里的燈不夠亮,不足以驅散那些暗影,鬼魅一般的,不說話,不動,但又感到那些暗影隨時又撲過來,纏住她的身體,扼住她的咽喉,在她耳邊叫囂咆哮,小麥也說不清自己為什么這么害怕,只覺得似乎無處可躲無處可藏。
她摸索著打開手機,點開微信,飛快找到詩人的頭像,撥通了他的電話。沒過幾秒鐘,電話那頭傳來了他的聲音,溫暖的跟萬道霞光一樣。
“小麥。”詩人說:“你在哪里?”
“在家。”小麥道:“我突然有點害怕。”
“怕什么?不要怕。”詩人道:“不過你一個人住,是要多注意安全的,尤其是現在小偷,搶劫的那么多。”
“你說這世界到底有沒有鬼呀?”小麥道。
“別自己嚇唬自己,這世界如果真的有鬼倒是好了,傷害人的從來不是鬼。”
“可是我怕黑。”小麥不放心地望向四周角落。
“要不這樣好了,我手機開著,微信一直開著不關掉,有事你跟我說。”詩人道。
“你不睡覺的嗎?”小麥問。
“我還要寫東西,如果困了,打個盹就好。”詩人道。
“你天天這樣?”小麥問。
“差不多吧,就跟煤油燈似的,別人是一根捻子在燃,我是兩根。”
“這么辛苦難道你不怕死嗎?”
“怕,我現在每天都喝中藥,我的胃簡直就是藥罐子。我想盡可能把身體維護好,因為我還有未完成的事。”
小麥知道他所謂的未完成的事就是指未寫好的詩。他在詩的古都,也想著在墻壁上刻上自己的名字,永垂千古,將來有天自己不在了,這面墻壁便成了紀念他的碑文。
小麥心想:我也怕死,難道也是有未完成的事?
這時候他突然說:“假如我再年輕十歲就好了。”
“你現在這樣也挺好的。”小麥道。
“傻丫頭”他說:“好嗎?”
小麥心里一酸,但是沒有說話,半響說道:“現在不害怕了。”
一連幾天都沒有沈醫生的消息,想必是病情很是嚴重,一天,沈凡姝又來了,她去見了完顏,對他說:“我爸的病情不是很樂觀,這次陪他去住院,也詳細地了解了他的狀況,可能不久以后就……”說著,她突然哽咽起來。
“哦,不好意思。”沈凡姝盡量又平復了自己的情緒,繼續說道:“我想既然如此,倒不如近期把告別會辦了的好,就像你說的,也算是了他的愿。”
“那回頭我們商量一下具體日期,生老病死雖說是人之常情,但是真的發生在自己身上,還是難以面對。但現在事已至此,你還是要堅強起來,往前看,讓他在最后的時間里過得開心一些。”完顏勸解道。
“謝謝你對我說這些。”沈凡姝望著他,凄然地笑了。
完顏拜托小麥的事情,小麥一直放在心上。她研究了好幾天的顏色,款式,還拿出配色卡去搭配,最終敲定了一款總體都算滿意的圖案,于是網購了材料,就開始動手編織了。
編織過程不是很順利,尤其是剛開始的時候,編了拆拆了編,來來回回好幾次才算是漸漸上手。她知道完顏是一個心很細的人,要是哪個線頭沒弄好,他肯定會發現。
沈醫生在醫院住了半個月才回家,他請了一個保姆照顧自己,病床上的他消瘦的兩頰凹陷下去,面色也變的灰暗了,只有那兩只眼睛依然閃爍著溫暖的,智慧的光芒,不過由于消瘦的厲害,那光芒也逐漸黯淡了。小麥打掃好貓舍,回去的時候跟沈醫生告別,沈醫生微弱地聲音說道:“今天凡姝不在,去見她同學去了,我在家躺了一整天,很是無聊,你要是不著急回去的話,跟我說會兒話吧。”
“哦,我沒什么事。”小麥道。
沈巖掙扎著從床上坐起來,小麥趕緊去把他扶住,找來個靠枕墊在他背部。
“小麥,你有沒有發現瑁兒的狀況比以前更差了?”沈巖問道。
“發現了,瑁兒最近腿腳更加不靈便了。”小麥道。
“我前幾天跟凡姝商量在我走之前,把它安樂死。你猜怎么著,第二天它就不見了,最后還是在陽臺的角落找到它的。”沈巖道。
小麥聽了,大為觸動,說道:“看來它也是聽得懂人話的,可能是它聽到你們的對話,躲起來了。”
“是啊,就連一只都動彈不得的病貓,都能用力活著,何況是人呢。我這一生,努力過奮斗過,平淡過精彩過,就此別過,可以說是心無所憾,人必有一死,并且大多數人不得善終,這是每個人的必經之路,我已經想的很是明白。現在,我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凡姝,她多少還是有些任性的,如果她像你一樣堅強獨立,我就可以放心地走了。”沈巖道。
“如果她像我,那就不好了,女孩子還是要任性嬌慣一點的,這樣長大后吃得開,不會吃虧。”小麥道。
“她現在吃得開,多半原因是我和她媽給她提供了優渥的條件,而不是她自己通過努力得來的,誰知道她將來會是什么樣子呢。”沈巖道。
小麥不知說什么好,她早就知道人生來就是不平等的,但她現在也漸漸明白,就算是不缺錢的人,也會有別樣的煩惱。到最后,都會死去,一步步走向生命的終點。這樣看來,只有死亡是最公平的,貧窮也好,富貴也罷,都會經歷死亡這個過程。
“我這幾天,正在聯系我的舊友故交,這也許是我們今生今世最后一次相見了。以前稀松平常的見面,卻被冠以最后一次,實屬有些傷感。”說著,沈巖不覺淚濕了眼眶。
小麥心情亦是沉重,勸解道:“借這個機會,見面聊聊也好。”
“但現在又一想,我終于可以解脫了。我再也不用每晚借助止痛藥才能入睡了,我再也不用在醫院和家中來回奔波了,我要好好睡一覺了。”沈巖輕輕地說。
小麥的眼淚忽然滴滴答答落下來,就跟扯斷線的珍珠項鏈一樣,一顆顆堆落下來,擲地有聲。
沈巖忙抽出來一疊紙,遞給她,小麥擦了擦眼淚說道:“真正的死亡是被遺忘。”
沈巖笑了,他說:“那我相信很多人會記得我。”接著他又望了她一眼,她的眼淚讓他動了惻隱之心,語重心長地囑托道:“你是個重感情的女孩子,你這樣的女孩容易被情感所累,你以后要多考慮自己的感受,不要委屈了自己。”
小麥聽他如此說,剛收住的眼淚又開始吧嗒吧嗒落下來。
她想開口,卻說不出一個字,只是咬著嘴唇點點頭。
小麥懷著沉重的心情走出沈醫生的家,抬頭望向天空,烏黑的,什么也看不清,有種失重的感覺。這時候,她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說:“那就這樣,有什么事你叫我。”
女孩兒點點頭。
小麥向對側望去,看見一高一低的兩個身影,高的身影輪廓是完顏,矮的身影輪廓是沈凡姝。兩個人的影子碰在一起,像是一團火,黑色的火苗把他們的背影點燃了。
小麥心突突直跳,要不是有黑夜掩護,她們準能打個照面。她前進也不是,后退也不是,只能安靜地站在一旁。兩個人不知在說些什么,聽不真切,過了一會兒,又聽完顏說:“快上去吧。”
“好,那再見嘍。”沈凡姝說著面對著他后退兩步,隨即轉過身去,向前走了兩步,又轉過身來,發現完顏還在原地。旋即說道:“謝謝你宏光,今天很開心。”
“還不快上去?一會兒凍到了,可就不好了。”完顏關切地說。小麥雖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聽得出他是笑著說的。沈凡姝上樓了,完顏也離開了,只剩小麥一人,跟空心地竹子一樣駐在原地,分不清是悲是喜,只是覺得這一切如夢似幻,真真假假,難以分明。過了許久,才挪動腳步,匆匆離去。心變空了,腳步卻沉重了,而空的地方,又被一些壞情緒填了進來,很不舒服。
幸好還有寄托,小麥只要七點整站在地鐵站臺,準能遇見那位大叔。每次看到他坐在對面氣定神閑地翻閱報紙,小麥的心會松弛下來,她也能暫時忘卻現實的瑣碎,放空自己。然而這次,他沒有出現。小麥左顧右盼,眼睛不覺茫然地望向別處。地鐵上十個里有八個人都翻看著手機,她身旁的一個同她年紀差不多的男士在打電話,只聽他壓低聲音說:“我不打車……帶雨傘了……拜拜。”小麥繼而心想:也許大叔是因為下雨才沒來的。
還沒有下地鐵,她就接到了完顏的電話,讓她趕緊去辦公室找他。小麥一看時間,馬上要遲到了,等地鐵門剛一打開,便慌忙地跑下去,沒吃早點,肚子空空,小麥真怕自己跑著跑著突然暈倒了,但是也不敢放慢腳步,到了他辦公室門口,還喘著粗氣。
她深吸了幾口氣,敲了敲門,走了進去。
完顏見她頭發凌亂,慌里慌張,便說:“怎么跟被打劫一樣的?”
小麥吐了一口氣道:“你找我什么事呀?”
“小麥,也不知你天天都在忙些什么。你看都八點三十五了!怎么總是遲到?”
小麥百口難辯,偶爾遲到一兩次,就被說成了總是遲到。
“沈醫生的告別會下個月舉行,我當主持人,你負責照顧他。至于現場布置和攝影我已經安排好了,你跟緊點,不要出什么差錯。”完顏道。
“哦,好。”小麥答應著。
“對了,林女士的那個案子還沒搞定嗎?”完顏問。
“還沒,我最近在聯系別的,這個暫時擱置了。”小麥道。
“沈醫生的這個結了,你著重忙這個。”完顏說。
他大概不知道昨晚夜幕下,小麥看見了他和沈凡姝面對面站著,兩個影子重疊在一起,站成一棵樹的模樣。不過小麥明顯感覺到他跟以往不一樣了,以往他公事公辦的語氣中會夾雜一絲繾綣的柔情,但是現在只剩公事公辦了,就好像咖啡沒有放糖,有點苦,卻讓人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