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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覆霜劍:燼離歌

第5章丹爐裂焰

謝無衣白袍翻飛的身影消失在青石小徑盡頭,留下靈植園一片劫后余生的死寂和執法弟子冰冷嚴厲的盤查。人群嗡嗡的低語如同隔著一層厚水,晏離置身其中,卻感覺周遭的一切都變得模糊而遙遠。

她所有的感官,所有的意識,都死死釘在謝無衣袖口驚鴻一瞥間露出的手腕上——那深紫色、扭曲蠕動、散發著不祥氣息的血紋!與她心口幽藍的蛛網血紋,在邪惡的韻律上,竟隱隱共鳴!

陰九燭嘶啞的話語不再是虛無的詛咒,而是淬毒的冰錐,狠狠鑿穿了她的認知壁壘。

“攝魂蠱…”

原來,那夜眼中覆霜的冰冷,劍不沾血的詭異,神識探查的退走,乃至方才對滄溟異動的“視而不見”…并非高深莫測的玩弄,而是枷鎖纏身的掙扎?!

荒謬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纏繞上她沸騰的恨意,勒得她幾乎窒息。她該狂喜嗎?仇人并非真正的仇人,亦是身不由己的傀儡?不!滅門之痛,雙親濺血,那柄“卻邪”刺穿父親胸膛的冰冷觸感,早已刻入骨髓!縱是傀儡,亦是兇手!縱是被控,那雙手也確確實實染滿了云家的血!

然而…那紫色血紋帶來的沖擊太過強烈。它像一個冰冷的旋渦,將她單純的復仇之火卷入更深、更渾濁的暗流。玄天宗主…操控…道心染污…陰九燭的話語碎片在腦海中瘋狂碰撞。

“你!那個戴兜帽的!過來!”一名執法弟子的厲喝將晏離從混亂的思緒中強行拽出。冰冷的審視目光落在她身上。

晏離迅速低頭,將所有的驚濤駭浪死死壓在幽潭般的眼眸深處,模仿著外門雜役的惶恐,喏喏應聲。盤問是例行公事,她陰九燭安排的身份經得起推敲。然而,當執法弟子的目光掃過她被汗水浸透的鬢角和過于蒼白的臉色時,還是多停留了一瞬。

“方才謝長老凈化魔氣時,你可有不適?”執法弟子狐疑地問。

“回…回稟師兄,”晏離的聲音帶著恰到好處的顫抖,“弟子…弟子修為低微,只覺長老威壓如淵似海,胸口憋悶…頭暈目眩…”這倒不全是假話。

執法弟子皺了皺眉,沒發現更多疑點,揮手讓她退下:“離這片花田遠點,殘余魔氣對低階弟子有害。”

危機暫時解除。但晏離知道,謝無衣的“留意”和她自身的滄溟異動,已將自己置于更危險的境地。她需要一個更安全的地方,一個能暫時避開無處不在的審視,同時又能更快掌控滄溟之力的所在。

機會很快再次降臨,卻伴隨著新的危險。

赤陽花田的魔氣侵染事件,最終被定性為某種罕見的、隨靈植種子意外混入山門的異域陰邪之氣所致。雖然源頭被謝無衣凈化,但被污染的花株和沾染魔氣的土壤卻成了棘手之物。普通弟子無法處理,直接銷毀又太過浪費其蘊含的殘余靈力。最終,任務落到了丹霞峰——玄天宗以煉丹術著稱的支脈。丹霞峰長老下令,將受污染的赤陽花株和土壤,作為特殊輔材,送入峰下地火旺盛的煉丹房,嘗試以猛火煅燒,提取其未被完全污染的靈力精華。

而這苦差事,自然落在了地位最低的外門雜役頭上。晏離,因其“照料藥圃不力”(陳墨暗中推波助瀾)和“來歷清白”(陰九燭的安排),被指派為押送和處理這批危險材料的主要人手之一。

丹霞峰,地火煉丹房。

熾熱的氣浪撲面而來,空氣中彌漫著硫磺、礦石和靈植被高溫炙烤的混合氣味,悶熱得讓人喘不過氣。巨大的青銅丹爐如同沉默的巨獸,盤踞在地火口上,爐壁被地心烈焰燒得暗紅。這里是玄天宗火氣最盛之地,與晏離體內滄溟碎片的冰寒屬性天生相克。

押送來的魔染赤陽花株和土壤堆積在角落,即便被封在特制的寒玉盒中,依舊散發出絲絲縷縷令人煩躁的陰寒魔息。幾名一同前來的外門雜役面露懼色,遠遠避開。

“你,晏離,還有你,負責將這些材料投入三號‘離火’爐!”監工的丹霞峰內門弟子頤指氣使,點著晏離和另一個面黃肌瘦的雜役,“動作麻利點!離火爐火力最猛,務必一次煅盡魔氣!若出差錯,唯你們是問!”

晏離沉默地點頭。心口的滄溟碎片在踏入此地時便劇烈躁動起來,地火的陽剛熾烈如同無形的烙鐵灼烤著她的經脈,與碎片本身的幽寒之力激烈沖突,帶來翻江倒海般的劇痛。她需要集中全部意志去壓制,額角冷汗涔涔。

她與那名叫小柱的雜役合力,小心翼翼地將沉重的寒玉盒推向那座最為龐大、爐壁紅得發亮的“離火”爐。爐口噴吐著灼人的熱浪,靠近時連呼吸都帶著灼痛感。

就在兩人費力地將第一個寒玉盒推向爐口邊緣,準備傾倒下材料的剎那——

異變突生!

一股極其隱蔽、卻陰毒無比的靈力波動,如同毒蛇般自人群中某個角落射出!目標并非晏離,而是她身邊那個毫無防備、正用力推著玉盒的小柱的膝彎!

“啊!”小柱猝不及防,腿一軟,整個人失去平衡,猛地向前撲倒!而他手中推著的、裝滿魔染土壤的寒玉盒,也隨之失控,朝著滾燙的離火爐口狠狠撞去!

“小心!”晏離瞳孔驟縮!她本能地想去拉小柱,但身體卻被滄溟碎片與地火沖突帶來的劇痛拖累,慢了半拍!

“哐當——轟!”

寒玉盒重重撞擊在熾熱的爐壁上,盒蓋應聲震開!盒內大量被魔氣侵染的、散發著不祥黑氣的土壤,如同決堤的污流,轟然傾瀉而下,盡數灌入了離火爐熊熊燃燒的爐膛之中!

魔染土壤與狂暴的地火相遇,如同冷水潑進滾油!

刺耳的爆鳴聲撕裂了煉丹房的悶熱空氣!

轟——!

離火爐內,赤紅的地火與粘稠的魔氣黑冰瞬間發生了恐怖的湮滅反應!并非簡單的燃燒或凈化,而是兩種截然相反、極端對立的能量在狹小空間內被強行擠壓、碰撞!爐內壓力急劇飆升!

整個巨大的青銅丹爐發出不堪重負的、令人牙酸的嘎吱呻吟!爐壁上瞬間爬滿了蛛網般的裂痕,刺目的紅光和詭異的黑氣從裂縫中瘋狂噴涌而出!灼熱的氣浪裹挾著狂暴的靈力亂流和未散的魔氣碎片,如同失控的巨錘,猛地向四周炸開!

“爐要炸了!快跑!”驚恐的尖叫聲響徹丹房!

晏離離得最近!狂暴的氣浪首當其沖!她只覺一股無可匹敵的巨力狠狠撞在胸口,整個人如同斷線的風箏般被掀飛出去!護體的幽都秘術在這恐怖的爆炸沖擊波前如同紙糊!劇痛瞬間席卷全身,喉頭一甜,鮮血已涌上嘴角!

更要命的是,心口那枚滄溟碎片,在受到這劇烈的沖擊和混亂能量(尤其是其中殘留的、與謝無衣力量同源的魔氣黑冰氣息)刺激的瞬間,徹底狂暴了!

幽藍的光芒再也無法壓制,如同壓抑萬年的火山,從她心口猛然爆發!蛛網血紋瞬間亮得刺眼,冰冷的滄溟之力不受控制地奔涌而出,在她身體周圍形成一層幽藍的光繭!這光繭勉強擋住了致命的沖擊波和飛濺的熾熱碎片,卻也如同黑夜中的燈塔,將她徹底暴露!

爆炸的轟鳴尚未平息,混亂的能量亂流還在肆虐,飛濺的爐壁碎片和魔火如同暴雨般落下。晏離重重摔在滾燙的地面上,幽藍光繭明滅不定,體內冰火交煎,痛得幾乎昏厥。她掙扎著想爬起,視線因劇痛和沖擊而模糊。

就在這生死一線的混亂中——

一道比離火爐爆炸更為冰冷、更為純粹、帶著凍結時空意志的霜白劍光,如同撕裂煉獄的閃電,毫無征兆地自丹房門口破空而至!

劍光的目標,并非爆炸核心,也非肆虐的魔火!

而是——直指被幽藍光繭包裹、正處于爆炸邊緣的晏離!

“卻邪”劍!

謝無衣!

他來得太快了!快到不可思議!快到仿佛他一直在關注此地!

冰冷的劍意鎖定了她!那劍光中蘊含的殺伐決絕,比滅門之夜更甚!仿佛要將她連同她體內那暴露的滄溟碎片,一同徹底抹殺!

晏離的心瞬間沉入萬丈冰窟!方才關于“傀儡”的動搖瞬間被這毫不留情的殺機碾得粉碎!他還是他!那個冷酷無情的劊子手!什么紫色血紋,什么身不由己,在宗門安危面前,她這個“魔氣源頭”必須清除!

絕望和更深的恨意如同毒藤瘋長!幽藍的滄溟之力在瀕死威脅下瘋狂燃燒,試圖做最后的掙扎!

然而,就在那霜白劍光即將洞穿幽藍光繭、將她徹底湮滅的千鈞一發之際——

異變再生!

離火爐爆炸的中心,一股未被完全湮滅、反而在極端能量碰撞中異變強化的粘稠魔氣黑冰,如同一條從地獄深淵探出的巨蟒,裹挾著焚盡一切的熾熱碎片和刺骨的陰寒,竟詭異地調轉方向,帶著毀滅性的威能,朝著門口剛剛發出那驚天一劍、氣機牽引略有一瞬凝滯的謝無衣噬咬而去!

這一擊,快、狠、刁鉆,時機把握得妙到毫巔!正是謝無衣舊力剛出、新力未生、心神鎖定晏離的瞬間!魔氣黑冰中蘊含的邪異力量,隱隱針對著他手腕那紫色的血紋!

致命的圍魏救趙!

謝無衣那萬年冰封般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了極其細微的裂痕!那雙沉寂的眼眸中,白翳般的空洞瞬間被某種更深沉的、近乎本能的驚怒和一絲…難以言喻的急迫取代!

電光火石之間,他做出了一個讓所有人瞠目結舌的動作!

他沒有選擇回劍格擋那噬咬而來的魔氣巨蟒!那將浪費至關重要的瞬間,足以讓巨蟒將他吞噬!

他也沒有選擇閃避!因為身后就是混亂奔逃的弟子!

他竟然——硬生生收回了刺向晏離的必殺一劍!

“卻邪”劍發出一聲不甘的嗡鳴,霜白劍光強行逆轉,帶起一片刺骨的寒流!同時,他那收回的、空著的左手,五指成爪,竟不閃不避,帶著一股玉石俱焚般的決絕,猛地抓向那撲噬而來的、由魔氣黑冰和熾熱碎片組成的毀滅巨蟒!

“嗤啦——!!!”

如同燒紅的烙鐵插入冰水!

謝無衣那只骨節分明、曾執卷如拈花、如今卻纏繞著紫色血紋的左手,瞬間被狂暴的魔氣黑冰和熾熱碎片吞沒!刺耳的腐蝕聲和皮肉焦糊的氣味同時爆發!

霜白的靈力與魔氣黑冰在他手掌中激烈碰撞、湮滅!狂暴的能量亂流將他的白袍袖口撕得粉碎!

晏離倒在地上,幽藍光繭因他撤回劍意而壓力驟減。她睜大了眼睛,透過混亂的煙塵和肆虐的能量,死死盯住那只抓住魔氣巨蟒的手!

那只手…那只曾握劍刺穿她父親胸膛的手…此刻正死死攥著毀滅性的魔火!霜白靈力瘋狂涌出,壓制著魔氣的侵蝕,但代價是…那只手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焦黑、崩裂!更觸目驚心的是,纏繞在他手腕內側的深紫色血紋,在魔氣與霜白靈力激烈沖突的刺激下,如同活物般劇烈地蠕動起來!那紫色迅速向上蔓延,爬過小臂,甚至隱隱向手肘和脖頸方向延伸!紫紋所過之處,皮膚下的血管都呈現出一種詭異的青黑色!

他臉上那層冰冷的“面具”徹底碎裂!痛苦之色再也無法掩飾,額角青筋暴起,緊抿的唇邊甚至滲出了一縷極淡的血絲!那雙眼睛,不再是空洞的石雕,而是燃燒著壓抑到極致的痛苦火焰!那火焰深處,是掙扎,是某種被強行壓制的狂暴,還有一絲…晏離看不懂的、近乎絕望的復雜!

“走…!”一個嘶啞到變調、仿佛從喉嚨深處擠出來的字眼,驟然沖破了爆炸的轟鳴,狠狠砸在晏離的耳膜上!

不是命令,不是呵斥,而是一種…瀕臨崩潰邊緣的、帶著血氣的低吼!

他在對誰說?!是對那些奔逃的弟子?還是…對近在咫尺、暴露了滄溟之力的她?!

晏離腦中一片轟鳴!

沒有時間思考!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滄溟碎片感受到威脅的暫時消失,幽藍光繭瞬間收斂。她強忍著全身散架般的劇痛和體內翻騰的氣血,猛地從地上彈起,用盡最后一絲力氣,朝著離火爐爆炸威力稍弱的側門方向,跌跌撞撞地沖了出去!

身后,是依舊在肆虐的魔火,是謝無衣徒手壓制毀滅巨蟒的恐怖景象,是他手臂上瘋狂蔓延的紫色血紋,和他眼中那破碎冰面下洶涌的痛苦與掙扎…

晏離沖出丹房,灼熱的空氣和混亂的尖叫聲撲面而來。她扶著滾燙的石壁,劇烈地喘息著,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血腥味。她回頭,最后一眼看向那如同煉獄入口的丹房大門。

濃煙與火光中,那道白色的身影依舊屹立,左手死死抓著不斷湮滅又重聚的魔氣巨蟒,霜白靈力與紫色血紋交織,如同在演奏一曲無聲的、走向毀滅的悲歌。

“走…!”那嘶啞的低吼,仿佛還在耳邊回蕩。

晏離猛地轉回頭,不再去看。她拖著傷軀,迅速沒入混亂奔逃的人群陰影之中。心口,滄溟碎片在瘋狂搏動,幽藍的光芒在衣襟下明滅不定,不再僅僅是冰寒,更添了幾分被那慘烈景象和嘶啞低吼點燃的、混亂而灼熱的躁動。

復仇之路,在目睹了那紫色血紋的猙獰和那只徒手抓向毀滅的手之后,陡然變得面目全非,充滿了更加血腥、更加撲朔迷離的荊棘。

作家DkEMgM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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