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瓷
“爹——?!”
那一聲破碎的、帶著巨大驚疑和不敢置信的呼喊,如同被掐住喉嚨的雛鳥最后的悲鳴,尖利地刺破了營(yíng)地清晨濕冷的空氣。
劉志丹僵在原地。小小的身體像被無形的冰錐釘在了泥濘的地上。時(shí)間、聲音、營(yíng)地里的一切嘈雜,都在那一聲呼喊后驟然褪去,世界被壓縮成一個(gè)失真的慢鏡頭。
那個(gè)踉蹌?chuàng)鋪淼纳碛埃瑴喩砉珊园l(fā)黑的泥漿,像一尊剛從地獄泥潭里掙扎爬出的泥塑。破爛的衣衫被洪水撕扯成布條,勉強(qiáng)掛在瘦削的身體上。臉上縱橫交錯(cuò)的污泥掩蓋了大部分面容,只有那雙眼睛——那雙布滿血絲、眼白渾濁、此刻卻爆發(fā)出駭人光亮、死死鎖住她的眼睛——穿透了污濁,像兩團(tuán)燃燒著生命最后余燼的火焰,灼得她靈魂生疼!
是他!
是爹爹!
是那個(gè)在洪水來臨前還在院子里刨木頭、身上總是帶著淡淡松香氣的爹爹!
是那個(gè)沉默寡言、卻會(huì)用粗糙的大手笨拙地給她扎小辮的爹爹!
可眼前這個(gè)人……這個(gè)渾身散發(fā)著泥腥、汗臭和一絲若有若無血腥氣的、如同野人般的身影……真的是爹爹嗎?那被撕破布條草草吊在胸前的、扭曲無力的手臂……那臉上猙獰的擦傷和深重的疲憊……洪水……那支冰冷的簪子……娘……
巨大的震驚和一種近乎恐怖的陌生感,像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重逢最初的、本能的狂喜。劉志丹小小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下意識(shí)地向后退縮了一步。腳底踩到了破碎的搪瓷碗碎片,發(fā)出細(xì)微的咯吱聲,卻渾然不覺。她的大眼睛死死盯著那張不斷靠近的、泥污斑駁的臉,里面充滿了極致的混亂、巨大的恐懼和一種被巨大沖擊波蕩開的、無法聚焦的茫然。
“丹丹!我的丹丹啊——!”劉木匠終于撲到了近前!他喉嚨里發(fā)出一聲如同野獸受傷般的、嘶啞破碎的嚎叫,那只還能活動(dòng)的、沾滿泥污的手,帶著一種不顧一切的、近乎痙攣的力量,猛地伸向劉志丹!
那粗糙的、帶著泥塊和血痂的手指,帶著冰冷的觸感和巨大的渴望,即將觸碰到女兒那同樣沾滿泥污、卻依舊稚嫩的臉頰!
就在指尖即將觸碰的瞬間——
“啊——!”劉志丹發(fā)出一聲短促而尖銳的、如同被烙鐵燙到的驚叫!她猛地抱住了自己的頭,小小的身體像受驚的刺猬般猛地蜷縮蹲下,整個(gè)人都埋進(jìn)了臂彎里!她拒絕那觸碰!拒絕這如同噩夢(mèng)般突然降臨的重逢!洪水渾濁的咆哮、那支沾著污跡的冰冷銀簪、男人口中“李家渡口回水灣”那令人窒息的暗示……所有的恐怖畫面如同走馬燈般在她混亂的腦海里瘋狂旋轉(zhuǎn)!爹爹還活著?那娘呢?那支簪子……娘呢?!
巨大的恐懼和混亂讓她選擇了最本能的防御——逃避!她死死縮成一團(tuán),小小的身體抖得像狂風(fēng)中的落葉,發(fā)出壓抑不住的、斷斷續(xù)續(xù)的嗚咽。
劉木匠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離女兒蜷縮的后背只有不到一寸的距離。他臉上的狂喜如同被瞬間凍結(jié)的火焰,凝固成一個(gè)扭曲而痛苦的僵硬表情。那雙剛剛還燃燒著希望火焰的眼睛,瞬間被巨大的錯(cuò)愕、無法理解的痛苦和一種被至親拒絕的、深入骨髓的冰冷絕望所吞噬。
“……丹丹?”他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帶著濃重的困惑和一種瀕臨破碎的顫抖,“……是爹啊……丹丹……你看看爹……爹沒死……爹……爹找到你了……”他試圖彎下腰,靠近那團(tuán)劇烈顫抖的小小身影,動(dòng)作因?yàn)樾厍暗膫鄱惓1孔酒D難。
“別過來!別碰我!”劉志丹埋在臂彎里的頭猛地抬起,小臉慘白如紙,淚水洶涌地沖刷著泥污,眼神混亂而驚恐,充滿了巨大的抗拒和一種無法言說的恐懼,“你不是……你不是我爹!我爹……我爹在……在水里……和娘……在一起!你走開!走開——!”她像一頭被逼入絕境的小獸,手腳并用地向后蹭著,試圖拉開距離。
“水里……和你娘……”劉木匠如遭雷擊!身體猛地一晃,踉蹌著后退半步才勉強(qiáng)站穩(wěn)。他吊在胸前的那條傷臂似乎因?yàn)榫薮蟮那榫w沖擊而劇痛,讓他悶哼一聲,布滿血絲的眼睛瞬間被巨大的悲慟和一種恍然大悟的痛苦淹沒。他看著女兒眼中那陌生的、帶著巨大創(chuàng)傷的恐懼,看著她對(duì)“水里”和“娘”的抗拒……他明白了。他什么都明白了。
巨大的悲傷如同沉重的鐵錘,狠狠砸在他的胸口。他佝僂下身體,那只伸出的手無力地垂落下來,捂住自己劇痛的胸口和斷臂,喉嚨里發(fā)出一種壓抑的、如同瀕死野獸般的嗬嗬聲。渾濁的淚水混著臉上的泥污,洶涌地滾落下來,砸在冰冷的泥地上。
“你娘……你娘她……”他哽咽著,每一個(gè)字都像是從血淚里擠出來的,“……她……她是為了護(hù)著我……護(hù)著我這沒用的……被……被浪頭卷走的房梁砸中了頭……水……水太急……我……我抓不住她……眼睜睜……眼睜睜看著她……”他說不下去了,巨大的痛苦讓他全身劇烈地顫抖起來,斷斷續(xù)續(xù)的嗚咽堵在喉嚨里,變成一種令人心碎的、不成調(diào)的悲鳴。
他猛地抬起頭,布滿淚水和泥污的臉因?yàn)闃O致的痛苦而扭曲變形,眼神死死地、近乎哀求地看著依舊蜷縮著、眼神混亂抗拒的女兒:“……丹丹……爹……爹沒用……爹對(duì)不起你娘……可爹沒死!爹拼命爬上了一根浮木……漂……漂了好久……被……被解放軍撈上來的……爹……爹沒死啊!爹來找你了!你看看爹!你看看爹——!”
他嘶聲哭喊著,那只還能活動(dòng)的手瘋狂地拍打著自己沾滿泥污的胸口,試圖證明自己的存在,證明自己還活著,證明自己不是女兒恐懼中臆想的洪水惡鬼。
那撕心裂肺的哭喊,那瘋狂拍打胸膛的動(dòng)作,那眼中滔天的、真實(shí)的痛苦和絕望……像一把重錘,終于狠狠砸碎了劉志丹混亂意識(shí)外圍那層冰冷的、自我保護(hù)的堅(jiān)冰!
她蜷縮的身體猛地一顫!那雙充滿恐懼和抗拒的大眼睛,死死地、一眨不眨地盯著劉木匠那張扭曲痛苦的臉,盯著他瘋狂拍打胸口的手,盯著他斷臂處滲出的、在泥污中格外刺目的新鮮血跡……爹爹……還活著?他真的……還活著?不是夢(mèng)?不是洪水帶來的幻覺?
巨大的混亂和冰冷的恐懼,如同退潮般迅速褪去。被強(qiáng)行壓抑的、屬于孩童最本能的、對(duì)父親的依賴和渴望,如同破土而出的巖漿,帶著滾燙的溫度,瞬間沖垮了所有防線!
“……爹……”一個(gè)微弱得幾乎聽不見的音節(jié),帶著巨大的不確定和一種小心翼翼的試探,從她顫抖的唇間逸出。
劉木匠拍打胸膛的手猛地頓住!他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地盯著女兒,里面燃起一絲微弱的、不敢置信的希冀火苗。
“……爹!”這一次,聲音大了些許,帶著濃重的哭腔和終于確認(rèn)的、巨大的狂喜!劉志丹猛地從地上彈了起來!小小的身體爆發(fā)出驚人的力量,像一顆出膛的炮彈,不顧一切地朝著劉木匠撲了過去!
砰!
小小的身體重重撞進(jìn)劉木匠的懷里!巨大的沖擊力讓本就站立不穩(wěn)的劉木匠一個(gè)趔趄,差點(diǎn)帶著女兒一起摔倒!但他那只完好的手臂,以一種近乎本能的、鋼鐵般的力量,猛地收緊,死死地將女兒冰冷顫抖的小身體箍在了自己同樣冰冷、沾滿泥污和血腥氣的懷里!
“丹丹!我的丹丹!我的好閨女——!”劉木匠發(fā)出一聲驚天動(dòng)地的哭嚎!那哭聲里飽含著失而復(fù)得的巨大狂喜、痛失愛妻的無盡悲慟、劫后余生的劇烈顫抖,還有對(duì)懷中這個(gè)小小生命失而復(fù)得的、深入骨髓的珍視!他緊緊抱著女兒,仿佛要將她揉進(jìn)自己的骨血里,用自己殘破的身體為她筑起最后一道屏障。粗糙的、沾滿泥污的下巴死死抵在女兒瘦小的肩膀上,滾燙的淚水混著泥污,洶涌地流進(jìn)女兒同樣濕冷的頸窩里。
劉志丹也死死地回抱著父親!小小的手臂用盡全身力氣箍住父親的脖頸,小臉深深埋在那散發(fā)著濃重汗味、泥腥味和一絲血腥味的胸膛里。爹爹的心跳!那沉重而急促的、真實(shí)的心跳聲,透過單薄的、沾滿泥污的衣料,一聲聲擂鼓般撞擊著她的耳膜!這是真的!爹爹的心還在跳!他還活著!那冰冷的洪水沒有帶走他!
“爹……爹……嗚嗚嗚……丹丹好怕……好怕你也走了……像娘一樣……嗚嗚嗚……”她放聲大哭起來,不再是之前那種歇斯底里的絕望嘶喊,而是帶著巨大委屈、后怕和終于找到依靠的、如同決堤洪水般的宣泄。滾燙的淚水瞬間浸濕了父親的衣襟。
“不走!爹不走!爹死也不走了!爹就在這里!爹守著你!守著你!”劉木匠語無倫次地哭喊著,一遍遍重復(fù)著承諾,粗糙的大手顫抖著,一遍遍撫摸著女兒凌亂、沾滿泥污的頭發(fā),動(dòng)作笨拙而充滿了失而復(fù)得的巨大力量。他感受到女兒小小的身體在他懷里劇烈地顫抖、哭泣,那滾燙的淚水灼燒著他的皮膚,也一點(diǎn)點(diǎn)融化著他心中那因妻子逝去而凍結(jié)的、巨大的痛苦堅(jiān)冰。
父女倆緊緊相擁,在冰冷泥濘的營(yíng)地中央,在無數(shù)道或同情或麻木的目光注視下,哭成一團(tuán)。巨大的悲慟和失而復(fù)得的狂喜交織在一起,形成一種震撼人心的力量。清晨微弱的曦光艱難地穿透厚重的云層,吝嗇地灑下一點(diǎn)點(diǎn)灰白的光暈,籠罩著這對(duì)劫后重逢、傷痕累累的父女。
不知哭了多久,劉志丹的哭聲漸漸變成了低低的、斷斷續(xù)續(xù)的抽噎。巨大的情緒宣泄耗盡了她的力氣。她依舊緊緊抱著父親,小臉埋在父親的胸膛里,貪婪地呼吸著那帶著泥腥和血腥、卻無比真實(shí)的氣息。這是爹爹的味道。不再是洪水冰冷的腥氣,不再是消毒水刺鼻的味道。
劉木匠的情緒也稍稍平復(fù),巨大的疲憊和傷痛如同潮水般涌了上來。他小心翼翼地調(diào)整了一下姿勢(shì),避免壓到胸前吊著的傷臂,用那只完好的手臂更加穩(wěn)固地托住女兒。他低下頭,布滿血絲的眼睛仔細(xì)地、貪婪地端詳著女兒沾滿淚水和泥污的小臉。指尖顫抖著,極其輕柔地拂過女兒臉上被淚水沖刷出的、略顯干凈的皮膚痕跡,拂過她紅腫得像桃子一樣的眼睛。
“瘦了……我的丹丹瘦了……”他哽咽著,聲音嘶啞,帶著無盡的心疼,“……受苦了……爹的丹丹受苦了……”
劉志丹在父親的撫摸下,微微抬起小臉。紅腫的眼睛里依舊含著淚水,卻不再有之前的恐懼和混亂,只剩下一種巨大的、失而復(fù)得后的疲憊和依賴。她看著父親同樣布滿淚痕、泥污和傷痕的臉,看著他那條用破布吊著的、無力垂下的手臂,小嘴癟了癟,巨大的心疼涌了上來。
“……爹……你的手……”她伸出冰冷的小手,小心翼翼地、輕輕地碰了碰父親吊在胸前的傷臂邊緣,不敢用力。
“沒事……沒事……”劉木匠連忙搖頭,擠出一個(gè)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斷了……接上了……養(yǎng)養(yǎng)就好……養(yǎng)養(yǎng)就好了……”他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輕松一些,不想再讓女兒擔(dān)心。
就在這時(shí),劉志丹的目光無意間掃過父親破爛衣襟的領(lǐng)口處。那里,似乎掛著一件東西。一個(gè)小小的、用紅繩系著的、深褐色的……桃核?
她的瞳孔猛地一縮!小小的身體瞬間繃緊!
她認(rèn)得那個(gè)桃核!那是去年夏天,爹爹在院子里那棵老桃樹下給她刻小木馬時(shí),她坐在旁邊啃桃子,把桃核隨手丟在刨花堆里。爹爹撿起來,笑著說:“這桃核圓溜溜的,留著,爹給你磨個(gè)小玩意戴著玩。”后來,爹爹真的用砂紙把那顆桃核磨得光滑圓潤(rùn),用燒紅的細(xì)鐵絲燙了個(gè)小孔,穿了根紅繩,戴在了她的脖子上!她一直戴著,洗澡睡覺都不肯摘!直到……
直到洪水沖進(jìn)家門,巨大的浪頭將她卷走,她死死抱住老柿樹的枝椏……混亂中,脖子上的紅繩……被樹枝掛斷了!
那枚小小的桃核平安符……早就遺落在滔天的洪水里了!
可現(xiàn)在……它怎么會(huì)掛在爹爹的脖子上?!
劉志丹猛地伸出手,用顫抖的指尖,小心翼翼地捏住了父親衣襟里露出的那枚深褐色的、被摩挲得光滑溫潤(rùn)的桃核。觸感是那么熟悉!上面那個(gè)被細(xì)鐵絲燙出的小孔,歪歪扭扭的,正是爹爹的手筆!
“爹……這……這是我的……”她抬起頭,眼中充滿了巨大的震驚和難以置信。
劉木匠順著女兒的目光,低頭看向自己胸前那枚小小的桃核。他布滿血絲的眼睛里瞬間涌起更深的痛苦和一種無法言喻的柔情。他用那只完好的手,極其珍重地、輕輕托起那枚桃核,粗糙的指腹摩挲著光滑的表面。
“……爹……爹被撈上沖鋒舟的時(shí)候……迷迷糊糊的……手里……手里就死死攥著這個(gè)……”他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濃重的鼻音和一種劫后余生的恍惚,“……不知道……不知道是水里漂過來的……還是……還是你娘……在最后……塞給我的……”提到妻子,他的聲音再次哽咽,眼中淚水洶涌,“……爹……爹就把它戴上了……想著……想著只要它還在這世上……我的丹丹……就一定也還在……爹……爹就憑著它……咬著牙……撐著一口氣……也得找到你……”
他抬起頭,布滿淚水的眼睛深深地看著女兒,那眼神里充滿了失而復(fù)得的巨大慶幸和無盡的后怕:“……爹找到了……爹終于……找到我的丹丹了……”
那枚小小的、被洪水浸泡過、被父親粗糙大手摩挲得溫?zé)岬奶液耍丝天o靜地躺在劉志丹小小的掌心里。它不再僅僅是一個(gè)平安符。它是滔天洪水中,一個(gè)母親在生命最后一刻,用盡最后力氣傳遞的、對(duì)丈夫和女兒不滅的愛與守護(hù);它是父親在瀕死絕望中,抓住的唯一信念和指引;它更是連接著兩個(gè)破碎靈魂、穿越生死界限、最終讓他們?cè)趶U墟中重逢的、血淚鑄就的信物!
巨大的震撼和一種排山倒海般的、遲來的悲傷,狠狠擊中了劉志丹!她看著掌心里那枚小小的桃核,仿佛看到了娘親最后在水中掙扎、回望、將那枚寄托著所有祈愿的桃核奮力拋向爹爹的畫面……那冰冷的銀簪帶來的絕望,被這枚溫?zé)岬奶液怂查g擊碎!娘……娘在最后……還在想著他們……想著她!
“娘——!”一聲凄厲到撕心裂肺的哭嚎,終于沖破了所有的壓抑和震驚,從劉志丹小小的胸腔里爆發(fā)出來!她不再壓抑,不再恐懼,她撲在父親的懷里,緊緊攥著那枚溫?zé)岬奶液耍瑢⒛樕钌盥襁M(jìn)父親沾滿泥污和血腥的胸膛,放聲痛哭!這一次的哭聲,不再只有恐懼和委屈,更包含了巨大的、遲來的、對(duì)母親逝去的無邊悲痛和最深切的思念!淚水如同決堤的洪水,洶涌而出,瞬間浸透了父親的衣襟。
劉木匠緊緊抱著女兒,任由她在自己懷里痛哭。他布滿傷痕的臉上老淚縱橫,那只完好的手臂死死地箍著女兒顫抖的身體,下巴抵著女兒的頭頂,無聲地承受著這份巨大悲慟的沖擊。父女倆的淚水混合在一起,流進(jìn)彼此傷痕累累的生命里。
就在這巨大的悲慟與一絲微弱慰藉交織的時(shí)刻,劉志丹埋在父親胸膛里哭泣的小腦袋,猛地抬了起來!紅腫的眼睛里還噙著淚水,卻爆發(fā)出一種前所未有的、巨大的恐慌和急切!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極其重要的事情,小手死死抓住父親的衣襟,聲音因?yàn)榭奁徒辜倍粏∽冋{(diào):
“爹!雯杰哥哥!雯杰哥哥他……他快死了!他被送去縣醫(yī)院了!你快去救他!快去啊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