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飄著薄薄的雪花,但地上已積了厚厚的一層,在湘西大山的山旮旯,家家戶戶的煙窗里升起了裊裊的炊煙,忙著做晚飯了。
二月的天還很冷,風有一些刺骨,視線之內灰蒙蒙一片。
新年的鞭炮聲還沒有散盡,時不時的響一下,然后幾個小屁孩拿著還燃著的半節香,點上插在雪地上的炮仗,“嘭”的一聲,雪花四濺,孩子們“呼”的一下四下跑開,那一聲聲的尖叫聲、歡笑聲,讓安靜的農村多了很多歡樂的色彩。
一座很舊、很古老的大宅院里,后面堂屋靠右邊上的一間木屋里,破舊的木床上安祥地趟著一位老婦人,很瘦很瘦,干枯的臉龐,雙眼緊閉,怕是沒了呼吸。老許做在床頭,雙手緊握著婦人冰冷的手,眼淚叭嗒叭嗒地流著。狗娃帶著弟弟-狗蛋、大妹-大蓮、二妹-二妞齊齊的跪在冰冷的床邊,房間的地板雖然是木板,但這么冷的天,幾兄妹還是凍的涑凁發抖,已經跪了很久的孩子們失聲的哭喊著:“媽媽!媽媽······”
三妹坐在床尾,在幾兄妹里排行最小,前幾天才過了三歲的生日。現在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但看到哥哥姐姐們哭得那么傷心的樣子,也跟著大家用不是很清晰的童音,大聲的哭著,喊著!媽啊媽!媽啊媽······。
又努力的想爬起來,卻次次失敗,這一聲聲撕心裂肺的哭喊,催人淚下;這一幕場景,讓人肝腸寸斷。
“大哥!嫂子走了,準備后事吧”站在房們口的二叔邊拭眼淚邊說道。
因為房間太小,二叔和二嬸、還有幾個叔伯和叔伯兄弟共十多個都站在屋外,雖然大家都默不作聲,但還是有“嗚嗚”的哭聲,看上去大家滿頭都是雪花,站在外面都好久了,在農村,又住在同一個宅院,有親人過世,大家都是自發的,不約而同送逝者最后一程。
“那大家還是先回去休息,明天還得請大家幫忙,多謝了”老許看看外面,無力的說道。
然后放開老伴快要僵硬的手,接過二叔遞來的一塊大約四尺長、二尺寬的很舊的白布,布上還有一些老舊的血印,再慢慢蓋在老伴的頭上,遮住她青白的容顏,最后一絲的安慰和尊嚴都要全部留給她。
隨著人群慢慢的散去,再回頭看看孩子們,老許伏在老伴耳邊,再也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心里是多么的悲痛,也充滿了太多的無助。自老伴嫁給老許以來,這十多年生了六個孩子,第一個沒有養活,生下三個月染上“天花(現在就叫蕁蔴疹),沒有郎中敢來治療,這個病會傳染,半年不到就沒了。后面接連生下了狗娃、狗蛋、大蓮、二妞,自三年前生下三妹,就一病不起,一直躺在床上,沒過幾天好日子。
“老伴!你走好!也許換一個世間,日子就沒那么苦了,你先走,我也許過不了多久,就來陪你了”老許默默的自語著。
“孩子們,你們都還沒成年,就早早的失去了媽媽,這世道怎么這么不公啊”老許的心在滴血。
“他二嬸!請你幫你嫂子擦擦身子吧,再換一身干凈的衣裳,你嫂子生前還是挺精致的,在床上躺了三年,都麻木了;希望能讓她走的舒服一些,她跟我這些年太累、太苦”老許對二嬸說道。
“知道了,大哥!”二嬸應承著,然后對跪在地上的孩子們說:“你們兄妹都起來吧,蓮兒,你去找一套你母親生前穿過的干凈衣服”
“好的,嬸!”大蓮回應著。
然后走到床尾旁邊的一個大木衣柜旁邊,這個衣柜剛好放入床與屋壁的空間,衣柜的正面有一個大約五寸寬、二尺長的銅鏡,在當時這個鏡子價格不菲,柜子上的油漆還能映出人影,都十多年了,還是這么新。
這個柜子是母親隨嫁的嫁狀,也是唯一像樣一點的嫁狀,那時嫁女家里再窮,也要為女兒做一個大木柜,在里面放娘家人想放的東西,特別是放一些吃的,好讓女兒嫁到夫家當天晚上鬧新房拿出來散給大家吃,顯得娘家人有臉面,在農村鬧新房是很熱鬧的,因為每個人都想去沾點新人的喜氣。
柜里也放一些紅棗、桂圓,讓自已的女兒在夫家開枝散葉、紅紅火火、圓圓滿滿。
大蓮拉開衣柜,衣柜門“吱呀”的叫了幾聲,一家七個人所有的衣物在里面,最下面那一層放的是洗干凈的鞋子,中間和上面二層整整齊齊的疊放著一家人的衣服。大蓮找出一套母親穿過的衣服和褲子,盡量補丁少一些的,然后蹲下身,從最下面那一層拿出一雙很新的布鞋,也是母親穿過的,這些年,母親一直舍不得穿,只是和父親成婚拜堂當天穿過一次,僅僅一次就放起來了。
大蓮把衣服遞給二嬸,然后用小木盆去灶屋打了一盆干凈的溫水,在農村白天,特別是冬天,家家戶戶都有燒水的習慣,因為不缺木柴。二嬸拿掉嫂子頭上蓋著的白布,扶起她的上半身,脫掉了衣服,然后大蓮用濕毛巾努力的擦拭著母親僵硬的身子,才十歲的大蓮,沒有恐俱,看著最親的人只有傷心的淚水一直不停地流著。
擦好后和二嬸一起幫母親換上了一套干凈的衣服和褲子,再把母親隨嫁的布鞋穿在母親的大腳上,因為母親在娘家是窮人家的孩子,需要干農活,無法包腳,就沒有三寸金蓮,嫁給父親后除了生孩子,其余時間都隨父親在田間勞作。
大蓮看著床上躺著的母親,雙母緊閉,至親的人沒了,還有二個哥哥、二個妹妹,母愛是啥滋味?對于一個十歲的姑娘,只有傷心和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