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行護衛(wèi)們此時倒是不像小鴿子，有著與其年歲不符的臨危不懼，迅速散開形成了一個防御圈護徐蟬安全。

”你這狗官！陰陽顛倒，讓女子為官壞我大昭國運，殘害忠良禍國殃民，今日我們便替天行道除了你這禍害，拿命來！”

徐蟬疼得要死，也不忘翻個白眼，心想這群癲子要殺便殺，瞎叫喚個什么勁，不就是想給我冠上個死有余辜的名頭么，這套說辭用了這么多年也不嫌膩！

來的刺客個個身手不凡，就在隨行護衛(wèi)們快要招架不住時，幾個武藝極為高超的暗衛(wèi)從天而降，解了這波困局。

徐蟬費力探頭看了眼那幾個暗衛(wèi)，知道是公主派來的，便松了一口氣，隨即暈了過去。

........

今夜的徐府燈火通明，全府上下無一人可安心入眠。

醫(yī)工來了一波又一波，辛苦忙碌了大半夜終于將徐蟬的小命保住！

但她依然是昏迷不醒的狀態(tài)。

“從及笄到壯室的年歲，浮沉十幾載，你本是一介宮女如今已然是位高權(quán)重的監(jiān)察司御史還是嫡公主少傅，這一路走來你的手難道就沒臟過嗎，當年那人滾燙的血沾到你手上的感覺怎么樣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昏昏沉沉之間，徐蟬好似又聽到了辛茹那個瘋子的聲音。

她這一躺下去，昏睡了好多天，期間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她夢到了十五年前，自己剛穿越到這個陌生的時代。

………

永盛六年夏

帝崩，舉國皆喪！

帝尚節(jié)儉，故喪葬事宜一切從簡。

縱使朝堂之上有多洪水滔天，對于完全被緣化的宮女太監(jiān)們來說，不用殉葬就是天大的好事，生活于他們而言并無什么變化。

當然也有例外。

后宮蘅蕪軒里幾位負責灑掃的小宮娥總會在躲懶時議論些瑣事。

“你把俸祿都給了掖庭令，怎這般舍得？”

“這時豈是吝嗇的時候？我可不想被隨便安排一個去處，俸祿少活還多，比在此處灑掃還慘。”

“話雖如此，但你也太舍得了。”

“你不懂，我們又不是夫人的貼身宮娥，不能一起去沛郡，之后的去處全看掖庭令他們的安排………”

“欸？阿蟬，別忙活了，待會兒風一吹葉子還是會掉下來，女使又不在，快過來歇一會兒。”

被叫住的徐蟬微微一笑，看了眼院子里的活計差不多要干完了，便把掃帚靠著樹放下，向那幾個嘮嗑的小宮娥走去。

任何時候都不缺檸檬精，徐蟬剛靠近她們，便聽到有人陰陽怪氣。

“你喊她過來作甚，人之前可是在內(nèi)殿近身伺候的，和我們不一樣，說不準會隨夫人一起去沛郡，就算去不了沛郡人不還有一個姐姐么？”

這酸味沖天的話一出，大家都沉默了，一時間場面有些尷尬。

大家都知道徐蟬三個月前上茶時不小心摔倒，蹦起的碎片劃傷了陸姬夫人的手。

沖撞夫人，損傷貴體，乃大不敬之罪。

本該判死刑。

因是不小心的，根據(jù)律法的過失從輕原則加上陸姬夫人當時只是沒有興致去寬恕，卻也不會刻意為難一個宮女，最后由杖斃改罰杖責十五。

徐蟬因為此事差點喪命。

都是一起當差的，也沒有什么不可調(diào)和的矛盾，是以平時大家對此閉口不提，偏偏這個檸檬精。

哪壺不開提哪壺。

不過徐蟬倒也沒生氣，只要她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正想笑笑算了轉(zhuǎn)移話題，還沒開口就聽到一聲中氣十足的訓斥。

“都在這躲懶，想挨罰了是么？”

女使一回來，大家都一哄而散逃回去干自己的活計了。

徐蟬準備回去繼續(xù)掃葉子，被女使叫住。

她行了個禮乖乖站在旁邊等著聽訓。

可出乎意料的是女使并未訓斥她，而是當起了說客。

“我回來時碰見你阿姊了，這掖庭里的宮娥大多都是孤身一人，你們姊妹能一同在掖庭互相照應已是許多人羨慕不來的福氣，何苦拌幾句嘴就躲著不見？”

這女使平日里就甚喜徐蟬這女娘，乖巧懂事，勤快本分，雖說之前沖撞夫人闖下大禍，但也未連累旁人自己命大挺過來了。

更何況………

她摸了摸袖中剛得的簪子，看著徐蟬的臉龐心中更加歡喜了幾分，這徐氏姊妹是舍得用

俸祿打點的人，她也樂意多照拂徐蟬幾分。

女使輕輕的點了點她的額頭。

“今日你下值后去你阿姊那兒說會兒子話罷，記著在熄燈前回，莫要誤了時辰，不然我可輕饒不了你。”

徐蟬行禮道謝，目送女使進內(nèi)殿。

余光瞥見一抹鬼鬼祟祟的身影，不禁譏諷一笑。

人啊，有虛榮心很正常，有嫉妒心也并不可怕，可若沒有自我控制能力，等著的只會是自取滅亡。

不過是一個即將要去閻羅殿的人，徐蟬此時并未分太多眼神給那偷窺之人。

而是抬頭看了眼隨風而落的梧桐樹葉，思緒也隨之飄向遠方。

徐翮這次執(zhí)著要見她，想做什么呢？

是同意了聯(lián)手？還是想再胡亂折騰一次？

………

一個月前

那天徐蟬下值后冒著大雨去見她姐姐，想把生辰禮給徐翮。

可到了姐姐住處后，同屋的宮娥說，徐翮下值后并未回去，好像看到她往西宮廢墟那個方向走去了。

大昭承天命后距今也沒隔很多年，還總要打仗。

九垓大陸大亂時被燒毀的宮殿樓閣還有許多都沒錢也未來得及修復。

那些廢墟之地雜草叢生，人跡罕見，阿姊去那兒作甚？

擔心出事，也怕誤了熄燈時辰阿姊未歸受罰，徐蟬便尋摸了過去。

那回話的宮娥和徐翮關系不錯，也擔心她的安危，要同徐蟬一起去尋。

徐蟬雖總感覺哪里不對勁，但也沒多想什么，當下要緊的是趕緊尋著人。

………

“阿姊！阿姊你在嗎？”

徐蟬是在一口廢井旁找到的徐翮。

雨水噼里啪啦砸在地上，濺起渾濁的泥點。

廢井周圍雜草長得比人還高，被雨水打濕，沉甸甸地垂著，散發(fā)出濃重的土腥氣。

徐翮背對著她，撐著傘站在井邊，身形在昏暗天色和滂沱雨幕中顯得格外詭異。

她終于察覺到了不對勁。

徐蟬不是蠢人，轉(zhuǎn)身就想走。

卻被跟來的那個宮娥從背后一掌劈暈了。

暈過去之前，隱約間還聽到幾句對話。

“下手怎這般重，這身體是蟬蟬的。”

“不一招弄暈，她跑出去喊幾聲，我們都得給這妖物陪葬。”

徐蟬被捆成粽子一樣，整個人都被仍在大雨里。

碩大的雨珠打在臉上，沒一會兒就醒了過來。

“棠棣經(jīng)年猶灼灼，此生不向別枝開”

徐蟬大概猜到了是怎么一回兒事。

徐氏姊妹二人姐妹情深，徐蟬的芯子被她一個外來者的靈魂頂替了，被發(fā)現(xiàn)是遲早的事。

徐蟬只是沒想到這天會來的這么快。

她很羨慕原身，有一個永遠不會拋棄她的親人。

劈暈她的宮娥掏出一小疊巾帕，看那架勢約摸是想對她動水刑。

這等殘酷的法子，她怎會知道？

徐蟬心里知曉，這苦是不吃也得吃，不讓徐翮把失去至親的怨氣發(fā)泄出來，事情很難繼續(xù)談下去。

“你的一言一行很像蟬蟬，不過蟬蟬的眼睛永遠都會像淌過石隙的清泉一樣好看，而你這妖物的眼神卻總是平靜得過分。”

徐蟬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這拉踩有點過于抽象了，她只是干活干麻了加上不熟所以才沒什么很大的情緒起伏好么”

見她不說話，徐翮也不惱，緩緩蹲下，自上而下盯著徐蟬的眼睛看。

“從我阿妹的身體里滾出去。”

徐蟬火大的時候就是愛嘴賤，非得在這個時候刺激一下徐翮。

“你現(xiàn)下倒是比我還冷靜，是未見面的這十幾天里把眼淚哭干了？”

聽到這話的徐翮眼睛染上怒意，猛地掐上她的脖子。

徐蟬一時間喘不過來氣，旁邊的那個宮娥冷眼旁觀，并未有阻攔的意思。

感覺雪山上的冰峰都不及那宮娥的心冷。

這號人物怎么會只是一個小宮女，真是奇怪。

在徐蟬快要徹底暈死過去之前，徐翮松開了手。

如今徐翮也不敢真拿徐蟬怎么樣。

畢竟要是她死了原身又回不來，徐翮就只能給她妹妹收尸了。

“咳咳咳咳咳咳………”

“提醒你一下，若不滾出去，我有的是法子讓你生不如死。“

她話還沒說完，旁邊那宮娥就已經(jīng)把所有巾帕都打濕了。

巾帕一層又一層的貼在徐蟬臉上。

她這顆粽子所有的掙扎都被徐翮二人壓制得死死的。

死刑犯尚且能死個痛快，徐蟬卻只能被迫陷入無止境的極端痛苦。

被施加水刑的人就像是溺水了一般。

指尖會最先背叛意識，小腿肌肉也會跟著抽搐，

窒息感、劇烈疼痛、恐懼、失控感將徐蟬的意識徹底擊碎，整個人就像完全死去一般。

要不是幫不上一點兒忙的小廢物系統(tǒng)在腦子里哇哇亂叫刺激著她，恐怕真的就撐不下去了。

徐蟬理解徐翮失去了妹妹恨意滔天，可她若有得選的話，難道就很樂意靠別人的身體活著嗎？

眾生皆苦，她活得也很用力，人又不是她殺的，靈魂入軀也是原身同意的，憑什么要被這樣對待？

親生父母將她遺棄，養(yǎng)父養(yǎng)母在有了自己的親生孩子之后怨她，徐翮也恨毒了她。

合著從過去到現(xiàn)在所有人都覺得她的存在是多余的么？

狗屁的多余！那些欺壓她的人又算得了什么？

憑什么隨意決定她的去留，潦草審判她的生死？

她就是要活著，要好好活著，要礙著所有不喜歡她的人的眼！

系統(tǒng)看到徐蟬這個樣子又心疼又著急，可又什么都做不了，聲音都帶上了哭腔。

“宿主！宿主！你醒醒，別睡過去！”

負能量爆棚的徐蟬是被系統(tǒng)叫醒的。

它的聲音很特別，像是用象牙做的筷子敲打裝著冰糖雪梨的粉色玉碗，清脆好聽，仿佛帶著一股春日的清甜。

如果系統(tǒng)有實體一定是個很漂亮很甜的女孩子。

徐蟬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系統(tǒng)的陪伴是她在此處唯一的慰藉。

抽出負面情緒的徐蟬很快在一片混亂中找回自己的意識，與此同時那二人瞧著時候差不多了也停住了私刑。

她此時慘得像是一條岸上瀕臨死亡的魚，一時間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

徐翮掐住她的下巴，再次對上徐蟬的眼睛，試圖從中找到自己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