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徐蟬被拖拽出去,殿門重新關上,徹底隔絕了她的身影。
段珩獨重新拿起那卷竹簡。
他將那釣魚執法的計策反復看了數遍。
當夜,一道密令從宮中發出,召來了一個面容清瘦、眼神沉靜的少年。
此人名喚周辭,是段珩年幼時的伴讀,陪他一起熬過了那段最難挨的時光。
兩人就著徐蟬那釣魚執法的計謀商討了大半夜。
將那法子的許多漏洞一一補上。
“記住,你要做的,是推波助瀾,埋在各府的眼線也是時候動了,前朝老臣們的動靜,阿辭需得格外用心盯著”
“臣定不負所望。”
“去吧。”段珩揮手。“一切小心。”
周辭躬身告退,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段珩又將目光落在那“大昭百官考課法”上。
徐蟬這個奴婢,當真是有趣。
或者說,徐蟬,許霽,徐翮這三人是當真不怕死的膽大之徒。
無妨,他有的是時間同這幾個奴婢擺擺迷霧陣。
有意引導世家子弟們一同出錯然后一網打盡之事及那百官考課法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成的,都需花上好些時日。
在這之前,就讓那徐蟬好好吃些苦頭,段珩倒想看看,他大昭的神女為了救人會使出甚招數。
段珩將竹簡收入暗格,心中已有定計。
先等上幾月,待“請君入甕”初見成效,也等徐蟬的性子被磨平,屆時再將她提出來,讓其同他們詳議百官考課法。
前提是,許霽莫要讓他失望。
不然他不介意讓徐蟬死在薄室。
神女要做的是為他大昭祈福定國運。
若拉幫結派將手伸太長,那便不是祥瑞而是邪祟。
......
薄室是大昭皇宮里最陰濕晦暗的角落,就像是掩蓋在皇權光輝下一塊腐爛的膿瘡。
徐蟬被押入薄室的消息,如一記悶雷,在徐翮頭頂炸開。
當時她正在織室清點錦緞,驟然聽到這個消息,手中絲滑的布帛瞬間變得重逾千斤。
徐翮的第一念頭,不是救人,而是絕不能讓宮外的阿霽知曉。
那人犯了何錯她尚不清楚,以她對那妖物的了解,可別給她捅個大婁子。
阿霽神女的身份來之不易,她不想阿霽因徐蟬之事,被拖入渾水。
心念電轉間,她同信任的匠人交代了幾句之后便快步奔出織室,往長信宮方向跑去。
因皇后還是林夫人時,許霽曾暫住在漪蘭軒偏殿,而徐氏姊妹又與許霽交好的緣故,皇后身邊的宮人大多都認得徐蟬,恰好迎面碰上較得重用的女使將徐蟬引入長信宮內。
可被拒于內殿之外。
“皇后娘娘乏了,徐大人請回吧。”
徐蟬無奈之下,只得長跪于殿外,請求皇后見她一面。
冰冷的石板硌得膝蓋生疼,她額頭抵地,一遍遍求見皇后。
可一直無果,求助無門。
徐蟬跪了許久,皇后執意不見,織室那邊也已離開太久,怕是匠人快要招架不住。
她咬緊牙關,從地上起身,眼中只余無奈。
徐翮回到織室,思前想后怕那妖物也死在薄室,下值后將錢帛取出,用布包好,趁著夜色,悄悄送往薄室,只求那些宮人能看在錢帛的份上,關照一二。
徐蟬的好友羅阿素聽到消息后同樣心急如焚。
她也想用重金打點,不惜取用給妹妹存的嫁妝。
卻連薄室的門都未能踏入,只換來一句“閑雜人等,不得靠近”。
趕來的徐翮也被攔住了。
天子直接下令打入薄室的人不同以往,誰敢關照?
再多的錢帛有命掙也得有命花啊。
二人一同從薄室返回住處,羅阿素失魂落魄,她突的想起許霽,轉頭央求徐翮遞消息托神女進宮求情。
相對來說徐翮同羅阿素并不是特別熟,諸多顧慮不宜同她細講,草草敷衍幾句后,剛好行到岔路口,便趕忙同羅阿素分開回自個兒住處。
羅阿素很是不解,為了自個兒的親妹妹托神女幫個忙,不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么,怎的徐翮像是不情愿的樣子。
還沒等她想明白,便在宮道拐角處,遇見了和徐蟬同為女尚書的倪枝枝。
“阿素這是剛從薄室那處兒回來么?”倪枝枝停下腳步,面上帶著恰到好處的關切。
徐蟬被罰那晚,她正好候在殿外,里頭的動靜,聽得不甚真切,但憑她對天子那多日來的揣摩觀察,也估摸出陛下是多疑狠戾的性子,他對神女本就是防備的,畢竟段家的天下就是聽神諭從前朝那兒承天命得來的。
鬼神之事,天家向來看重。
許霽的神通本就是一柄雙刃劍。
不管徐蟬因何觸怒天子,以她和許霽的交好的關系,此事若有神女摻和,徐蟬必死無疑。
一個強勁的競爭對手就此消失,何樂而不為?
向往上走的女尚書,不止她徐蟬一人。
羅阿素此時本就六神無主,腦袋一熱便將事情原委說了,還央求倪枝枝看在同為女尚書的份上幫徐蟬向天子求情。。
倪枝枝聽罷,心中冷笑,面上卻未顯,她故作沉吟,而后嘆道:“阿素也太抬舉我了,我們皆為奴婢,哪有在天子跟前說話的份?徐大人乃織室令都人微言輕,求情無路。何況是我?”
倪枝枝仔細觀察羅阿素神色,接著說到:“你們不是同神女交好么?神女乃大昭祥瑞,天子倚重。她遠在宮外,恐不知此事。若得神女一言,此事或有轉機。”
羅阿素聞言面露為難:“可徐大人......”
“徐大人同神女情同姊妹,約莫是不想神女觸怒龍顏,也是多慮了,那可是神女,豈會遇險。”
“阿蟬是她的親妹妹,難道還不如許霽的一句求情重要么?”
“手心手背都是肉,徐大人約是另有安排,就是不知阿蟬能否等到那時,那薄室可最是磋磨人。”
這話令羅阿素差點又急哭。
倪枝枝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笑,佯裝無奈。
“可惜徐大人不愿傳口信給神女,不然以神女的性子定然不會坐視不理。”
倪枝枝胡亂說一通搞亂別人心態后便同羅阿素告辭,獨留羅阿素一人在風中凌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