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219年,秦始皇東巡瑯琊。
徐福伏跪于殿,額前玉笏映著東海輿圖的粼光。
“陛下,蓬萊有仙山,山上有不死之草,食之可壽與天齊。”
他的嗓音如幽谷泉鳴,袖中卻暗藏一枚腐爛的靈芝——昨夜剛從刑徒尸體上摘的。
嬴政指節(jié)敲打案幾,十二金人的影子投在徐福背上,重若千鈞:
“若敢欺君……”
“臣愿領(lǐng)五馬分尸之刑。”徐福搶先叩首,發(fā)絲掩蓋了嘴角的弧度。
他腰間錦囊里裝著倭國(guó)貝殼,早知蓬萊只是海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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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210年,最后一次東渡
三千童男女立于海灘,手腕系朱砂繩(謊稱“通靈之契”),實(shí)為防逃的枷鎖。
徐福撫過一名哭泣女童的發(fā)頂,溫柔低語:
“莫怕,仙人不飲血……只食‘純粹之心’。”
轉(zhuǎn)身卻對(duì)秦吏厲喝:
“還缺百名處子!速去征調(diào)!”
船艙底層,童男女的哭聲與海浪混作一片,而徐福正清點(diǎn)著八十車黃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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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后,忘憂藥寮的銅鈴被海風(fēng)撞響。
夕顏掀簾,見一白發(fā)老翁立于門外——雖披著倭國(guó)麻衣,袖口仍露出半截秦式劍柄。
“徐先生,”她輕笑,“不死藥找到了嗎?”
徐福沉默,從懷中取出一物:半枚霉變的丹丸。
“蓬萊…根本沒有仙。”他嗓音沙啞,“只有比大秦更小的國(guó),更苦的民。”
夕顏斟茶,茶湯倒映出他身后三千童魂:
“那這些孩子…算你的‘藥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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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福突然抓住夕顏手腕,青筋暴起:
“給我忘憂湯!我要忘了…忘了他們的眼睛!”
蘅夜從陰影中閃現(xiàn),銀針抵住他咽喉:
“姑娘,收這種人魂魄會(huì)污了冥府。”
夕顏抽回手,掀開地板暗格——下面是沸騰的忘川水。
“跳下去,若能熬過百年蝕骨之痛……”
“或許能洗凈你的罪。”
……
子時(shí)三刻,忘憂藥寮的青銅風(fēng)鈴無風(fēng)自顫,檐角幽冥燈驟然轉(zhuǎn)青。
蘅夜指尖一顫,藥杵下的朱砂裂成蛛網(wǎng)——這是“龍魂壓境”之兆。
竹簾自啟,玄鐵鎖鏈聲由遠(yuǎn)及近。一個(gè)身披殘破袞服的男人踏入,九道冥鏈纏身,雙目如炬卻空洞。
“朕……在何處?”嬴政嗓音沙啞,似銹刀刮骨。
夕顏靜坐茶案前,指尖輕點(diǎn)黑陶血盂,盞中映出他腐爛的帝王冠冕。
“此乃忘憂藥寮。”
“非陰司,非人間。”
始皇帝突然傾身,鎖鏈嘩啦作響:“一女子...額間有朱砂,她可曾來過?”
夕顏答道:“你執(zhí)著找尋長(zhǎng)生不老之術(shù),莫不是為了她?”
始皇帝沉默...
“那女子非此間凡人,我自是不知曉她的去處。”
“陛下一生波瀾壯闊,統(tǒng)一文字、度量衡,中原自此血脈相連。”
她指尖輕點(diǎn),茶湯映出萬里馳道、百代同文之景。
“然徭役苛政、三十萬亡魂筑陵、大肆尋找長(zhǎng)生之法葬送三千無辜孩童性命,此乃罪孽。”
“酆都刑罰受過,來到此地,飲盡這碗忘憂湯吧。”說罷,她將這碗茶湯推至嬴政面前。
嬴政冷笑,抬手欲掀翻湯碗,卻被頸間九道酆都鎖鏈突然絞緊——
那些鎖鏈竟自行擰成一把青銅勺,舀起一勺茶湯,直遞到他唇邊。
“朕不飲!”他嘶吼道,“朕的功業(yè)……”
夕顏忽然按住他顫抖的手腕:“陛下可知,這碗湯里……”
“有個(gè)人一直在等您。”
湯底隱約映出一個(gè)額間一點(diǎn)朱砂的女子回眸的殘影。
嬴政突然奪過湯碗一飲而盡。
……
天將亮?xí)r,夕顏在門檻撒了把混著秦灰漢土的藥渣。
晨風(fēng)吹散塵埃,現(xiàn)出兩行被無數(shù)亡魂踩過的字:
秦時(shí)明月漢時(shí)關(guān)
血未流干輪不還
蘅夜輕聲問:
“姑娘在等什么?”
“等……第二滴淚。”
藥寮隨霧散去,唯留一地五銖錢,正面鑄著“漢”,背面卻隱約有“秦”字銹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