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看的言情小说推荐_女生小说在线阅读 – 潇湘书院

首頁琵琶聲停欲語遲

第十三章

幾乎是同一刻,廬山草堂,風雨未止。

檐下殘竹,滴水如淚,山氣陰森,從云壑中涌上來。元微之坐于窗前,案上青燈搖曳,紙箋未干,墨痕至“青衫濕”而止,宛如心事斷處,一筆未能落盡。

“收筆罷。”白樂天語聲低緩,仿佛怕驚動了窗外的雨聲。他的目光停留在那滴落成黑點的字尾,仿佛在那一滴墨中看見了舊時長安的夜,教坊前,一把油紙傘下,那人轉(zhuǎn)身時的眼神。

元微之怔然不語,心頭卻如夜水激起一線波瀾。就在這時,山雨之中,有歌聲忽至。

仿佛自幽冥傳來,又仿佛來自山下某一只泊船之上。那聲音極輕,輕至似夢,卻清冷而持久,如水面覆雪,如一枚浸過寒泉的玉,悠悠滑入胸腔:

“夜半鐘聲到客船……”

元微之怔坐原地,像是石雕一般凝固于寒風中,指尖微微顫動,卻不知落在何處。他的目光仿佛越過眼前的景物,落入某段模糊而遙遠的時光里。神色緩緩起了變化,不顯于外表,卻如湖面結(jié)冰,自內(nèi)而裂。

那聲音不高,也無悲慟之意,只淡淡地傳來,宛如初雪落松枝,輕柔,卻叫人心骨生寒。像是一封多年未啟的舊信,紙頁微黃,筆跡蒼勁,字字寫著往昔,卻在忽然重現(xiàn)時,猶如針鋒,字字入心。

他認得。他怎能不認得。

那是崔云韶。

那聲音帶著微啞的低回,仿佛含著一線風霜,又如早春寒水中漂浮著的梅影,在空氣里輕輕晃動,喚醒了他無數(shù)長安夜晚的夢境。那時教坊的燈火還未熄,她的纖音如細泉滴石,從珠簾之后緩緩流出,落入他掌心,溫柔得像一縷月光。

而今,她的聲音竟從這污冷院落中傳來,從泥濘、凍水、皂角殘沫中傳來。元微之一瞬之間不知身在何處,只覺胸中有一種隱痛,像被不見形影的指爪緩緩掏起了心肺。

他沒有回頭,只輕輕閉了眼。

那聲音還在耳邊輕響,仿佛從夢里落下,卻不肯散去。

如今,那夢里之音竟穿山渡水而來,在此地、在此夜、在此雨中再度響起。

元微之忽地站起。袖袍掠過案幾,陶碗跌落地面,碎響如驚雷,震得草堂內(nèi)燈火一顫。白樂天驚然起身,喚他未果,只見他失魂般沖向門前。

“云韶……是你嗎?”

柴門被驟然拉開,一道山風裹挾冷雨撲面而來。元微之身形一晃,似被打入雨夜的空壑。草堂內(nèi)火光已熄,墨香散盡,只余風聲呼嘯如哭。

他站在門前,身影在雨幕中搖曳,仿佛連天地也在傾斜。他喚著,聲音帶著顫,帶著難以言說的惶然與驚喜:“云韶……是你嗎?你……你來了?”

但回應他的,唯有風卷松濤與山谷深處幽幽回響。他向前一步,又止于屋檐之下,雨水撲在他的臉上,沿著發(fā)絲滴入衣襟。他不再喊了,只是立著,仿佛那聲音一響,他就已老去數(shù)年。

白樂天立于他身后,亦不再言語。心中只覺那歌聲雖已散盡,余音卻如一尾寒魚,在心底水底緩緩游過,帶起一圈圈不見形色的疼痛。

雨更大了,天地仿佛連成一體。元微之的雙手扶著門框,指節(jié)因用力而泛白,仿佛要將自己釘在這一刻。淚水不知何時已與雨水交融,滑過臉頰,溫熱如火。

他的眼神落向山下的黑暗。那里沒有燈火,也沒有歸人,只有遙不可及的虛空與那剛才的一聲歌。是真?是夢?亦或是魂魄中的舊影來此一游?

他不知。他只知心中那被遺忘的傷,如今被這冷雨重新喚醒,像那摔碎的陶碗,每一片碎痕,皆割向心口。風將草堂中殘紙吹起,一頁頁翻飛,如同逝水年華,終不再歸來。

白樂天默然拾起案上未干的墨箋,指尖一抹,便染了整指烏痕。他輕聲道:“微之,此情不可追矣。”

元微之沒有應聲,只是佇立在風雨中,像一座無人憑吊的石像,被時間之雨緩緩侵蝕,沉入無盡孤寂。

自那一夜起,元微之心中便潛伏下一縷無形的煎熬,如初春覆雪之地,一線火苗藏于泥土深處,表面冷寂如灰,然其下卻有微熱輕燃,晝夜不息。

他不言不語,連日伏案,紙上詩句卻再難落筆。青燈常燃,煙氣浮動,如幽魂繞室。草堂外山雨時歇時續(xù),枯枝滴水之聲猶如心音,在夜半格外清晰。

白樂天偶爾察覺他沉思時眼中浮現(xiàn)的一抹執(zhí)拗,那目光似望向山外,又似凝視自身影子。凡事問之,他皆一笑而過。唯有心底那一點火,悄悄地燒,悄悄地疼。

不知何日晨起,他立于廊下,看天光破霧,山嵐沉浮如夢。他忽覺自己已非昨夜之人。草堂之外的江山,忽然如重簾在目,輕輕一掀,便見命定之地在彼岸召喚。

江州,那曾以為遙不可及的小城,如今卻在風雨之后,化作了某種宿命的象征。他心中浮現(xiàn)的,并非歌聲本身,而是那一聲之中潛藏的命運縫隙。

他不知那人是否尚在人世,不知那一縷歌聲是否真為耳聞,抑或幻聽。但他知道,自己已無法坐于此山之上,假作遺忘。那聲音,如一線垂絲,牽引著他,往不可知的深淵行去。

他未與白樂天細言,只在夜色深時,獨自對燈默念。語聲極輕,仿佛怕驚動了草堂窗下那雙曾在夢中注視自己的眼。

“無論千山阻我、萬水繞我,此生終將往江州。縱是歸來無路,亦愿身心俱碎于此念之中。”

他低下頭,手指輕觸案上青石硯邊,感到那處微涼的觸感,仿佛心頭未滅的余溫。一念既起,便如孤舟既放,不復回岸。

風起燈滅,唯有空屋與山色同寂,那一點火,在他心底,仍悄然燃著。

幾日后,江州城陰云密布,暮色未至,天已如鉛。

風極緩,街頭卻無人駐足,仿佛這座城也隨天光一同沉入一口無聲的井。漿洗雜院,藏于煙波府最偏西北的角落,門前長年積水,石縫間浮著陳年肥皂屑與腐葉污泥,雨未下,地面卻濕膩滑黏,連腳步聲也帶著潮氣。

空氣沉重,裹著腥酸與腐餿的濕意,如腐帛發(fā)霉久藏于暗箱,令人胸口悶痛。

院中幾口大木桶橫陳,桶中泡著厚重的被褥與軍衣,皂角水泛起一層灰白泡沫,纏繞桶沿如死蛇之膚。粗壯的婦人們手臂赤裸,掌中木棒揮起,濺出一圈圈腥臭的水珠。

崔云韶夾在其中,身形瘦削,面容隱在濕發(fā)后。她不語,只隨眾人一同攪動污桶,衣襟濕透貼身,冷風穿體而過,像一道道無形的刃。手中木棍沉重,她手指紅腫,裂處滲出水痕,被堿水一泡,更添灼痛。面頰泛紅,卻非羞色,而是寒中生熱,低燒未退。

“崔娘子,手起點,攪得淺些,前頭那幾件還沒翻爛。”旁邊一個婦人用手肘輕撞了她一下,語氣夾著一絲不耐。

她點點頭,聲音低如蚊蚋:“是……我力氣不夠,我再試試。”

那婦人嘆口氣,轉(zhuǎn)身去掀另一桶布褥。崔云韶重新握緊棍柄,指節(jié)因用力而泛白。寒風從破碎的瓦縫中漏入,帶起她鬢邊幾縷濕發(fā),貼在額頭上,如同墓碑上的藤。

忽而,院門處傳來一聲沉悶的吱響,像夜中老樹開裂。

“崔云韶!”外頭有人喚,是看守灶火的健婦,聲音粗啞,帶著煙火氣,“灶下柴擔到了,你去把它搬進來!再敢偷懶,今晚的飯別想吃!”

崔云韶放下手中棍子,緩緩起身,裙腳拖著污水,發(fā)出微弱的響聲,如瀕死之人的咳嗽。她手抬到腰際,提起沉重濕透的裙裾,步子踉蹌,腿像浸水多日的麻繩,拖一步,沉一步。

柴擔扔在院口,凌亂地覆在水洼旁,木頭浸得黯黑,如從墳冢里掘出。她站在那擔前,未語,低頭,望著自己雙手,手背泛紅,指間裂縫中嵌著黑垢。

她深吸一口氣,仿佛要將整片灰天吞下,再緩緩俯身,膝蓋微顫,雙手顫抖地探向那堆濕冷的柴禾。

“搬不動就早點說,別累死在這兒,還得人抬出去。”看守人在一旁冷聲譏笑。

她沒有答話,眼中卻有微光如草下之火,細微而堅。咬牙、抬肩,整個人幾乎伏倒在柴堆上,木頭邊角撞在胸口,疼得她短促吸氣,臉色更白。

天色漸沉,周圍的墻壁仿佛一點點合攏,將她、將這小院、將整座江州城,盡數(shù)封入一只不透氣的壺中。沒有風,也無光。只有她一人,正努力把自己從黑水中,一點一點地拖起來。

柴禾未動,她也未退。仿佛這擔柴,是命運留給她的試煉。

她閉了閉眼,像是對天,又像是對自己低語了一句。

“總還有明日。”她說,“總還有一口氣。”聲音極輕,卻在自己心中,回蕩如鐘。

那一刻,天色昏昏,暮靄四合,陰云低垂如垂死者的眼簾。巷口殘光已盡,唯有細雨從檐角簌簌垂落,如同誰也喚不回的舊夢滴在塵泥里。

忽然,角落中傳來一個聲音。

“讓我來吧。”

那聲音極低,仿佛浸過風霜與煙火,帶著久病未愈的沙啞,又仿佛來自夢中一段遺忘已久的絮語。

崔云韶的手僵在半空,指尖還搭在柴擔上,身子微微顫了一下。她沒有立刻轉(zhuǎn)身,仿佛不敢,也不愿。可那聲音,已穿透寒雨與衰草的氣息,在她胸口最深處燃起了一根纖弱卻倔強的火苗。

她終于緩緩回首。

屋檐下堆積的舊木與破甕后,一個人影緩步而出。他的衣衫濕了,青衫褪色如深夜池水中的影子,鬢角掛著未干的雨絲,手背上一道傷痕似是新裂。他靜靜地望著她,那雙眼中仿佛沉淀著所有的風雨與別離,帶著某種近乎悲愴的溫柔。

“元……元郎……”

她的聲音極輕,唇瓣微啟,仿佛只需多說一個字,那淚便再也抑不住。

元微之一步步走近,那原本充滿書卷與朝堂氣息的男子,如今卻滿身泥水與疲憊。他伸手欲扶她,卻被她驟然間后退一步止住。

“別過來!”

她的聲音里沒有怒意,只有恐懼,如同初春冰層下剛剛蘇醒的流水,細細顫抖,藏著太多無法言說的驚懼與痛苦。

她死死咬著下唇,肩膀輕微顫動。濕透的布裙貼在腿上,污泥沿著裙角滴落,仿佛她已經(jīng)與這污巷爛泥再難分離。

“你……你怎能來這里……”她竭力壓低聲音,卻止不住地破碎,“煙波府的眼線比地上的螞蟻還多,你若被發(fā)現(xiàn)了,他們能把你……”

元微之依然站在原地,只是目光緩緩掃過她那雙浸在水桶里、已然浮腫皴裂的手。那些手,曾在長安春夜里輕撥琴弦,為他誦讀江南的詩句,而今卻如霜打殘花,裂痕縱橫。

“我不怕。”他低聲應著,聲音如同碎玉壓在冰上,“我是朝廷命官,他們?nèi)舾覄游遥毜孟葐柭煞āD愀易摺>徒裢怼qR車在巷外。我已設下接應。”

他話語里不再是朝中舊日的自負,而是一個男子近乎哀求的迫切與深情。

“離開這里,隨我走!去哪里都好。你再不用洗這些骯臟的衣裳,再不用夜夜在雨中躲避眼線……”

她只是靜靜望著他,眼中逐漸浮起一層濃重水霧。良久,她猛然揚起雙手。那是一雙幾乎不似人手的手,傷口結(jié)痂又被皂水浸破,指甲灰黑,縫隙中藏著不散的腥味與灰土。

“你看。”她的聲音低得像一縷冷風,“元郎。你要我?guī)е@樣的手,去哪里過自由身?”

元微之的喉頭滾動了一下,卻說不出一句話。他想要靠近,她卻已回身,重重靠上冰冷的墻面。

“你我今生不過是兩支斷風中的燈芯。你走吧。微之……走得越遠越好。”她眼中流下的淚,如雨中隨水化開的灰燼,無聲地滑落在地。

她的聲音輕得幾不可聞,卻字字深刻:“只求你,別被這江州的泥水沾染了,別被我們這些賤籍之人牽連了命……”

風從巷口灌進來,吹起她身后破舊柴草間的蛛網(wǎng)。她那瘦削的背影微微顫動,卻已沒有回頭的力氣。

元微之緩緩跪下,將她手上的凍瘡輕輕覆在掌中。他不說話,只是讓那火熱的淚一滴滴滑落在她手背的裂痕上。

她望著他,如望著一場從不敢期盼的春夢。

“我們這些人在這世道里……早已命薄如蟬翼了。”

她聲音落盡,如一盞微燈,隨風而熄。

“當啷。”

木桶翻倒的聲音清脆而冷冽,仿佛春寒料峭中的一聲寒鐘,劃破了漿洗院的死寂。

那桶皂角水重重倒在地上,水花四濺。污水混著泡沫在地面上急速流淌開去,像被割破的舊夢,無聲地浸濕了元微之的衣擺。他低頭,墨色的袍角在濕泥與冰水中漸漸黯沉,那水透心的冷意,從腳底沿著脈絡蔓延至心頭。

風似乎也靜止了。院中只有他站在那里,仿佛一棵被初雪壓彎的柏樹,沉默地承受著驟至的寒意。

不遠處,一位漿洗婆子面無表情地彎下腰,手中抖著冰冷的濕衣繼續(xù)搓洗。她臉上的皺紋仿佛早就習慣了人間的苦痛,對一切冷漠得像池邊冬石。

元微之仍未動。他的目光停留在那一雙浸泡在污水中的手上,手背腫脹,指節(jié)泛白,皮肉皸裂處滲出暗紅的血絲,仿佛梅花落在雪地,卻是帶著腐臭的痛楚。

那雙手,不是他記憶中撥琴捻笛、翻卷詩稿時那樣的纖弱與靈巧了。如今,它們靜靜躺在濁水中,如兩片沉沒的浮萍,被歲月、命運與權(quán)勢的腳步無情碾過。

她抬起頭來,眼神穿過水霧與風塵,直直望著他。沒有哀求,沒有掙扎,只有一種仿佛已行至生命盡頭的平靜。

遠處巷口,傳來一道女子含混不清的呼喚聲,像霧中傳鐘,沉鈍,遙遠,卻不容忽視。

那一刻,崔云韶眼中浮現(xiàn)一絲巨大的驚懼。她忽然上前,猛地推了他一把。推得不重,卻極有力。

“快走,”她輕聲說,仿佛生怕驚動了夜色,“莫回頭。”

元微之踉蹌退后一步,他望著她,她依然倚在那堵老墻下,濕發(fā)貼在頰側(cè),面容蒼白如紙。

她沒有哭出聲,但淚與著水、泥、傷痕一起,從臉頰流下,滴落在他眼中,如同碎玉沉江。

他感覺胸口仿佛被一塊寒鐵死死箍住,呼吸間皆是劇痛。眼前的這一切,那滿地濁水、那破碎指尖、那默然的淚水,無不在訴說著一個不容反抗的事實:有一種囚籠,不需鎖鏈,也能困住人的骨血;有一種地獄,不需烈火,也能將心一寸寸焚盡。

他終于低下頭,拳頭緩緩收緊,指節(jié)泛白,掌心的痛楚早已無法與心中的苦痛相提并論。他看了她最后一眼,極慢,也極深,像是要將這一刻雕刻進靈魂。

那是訣別的一眼。

他轉(zhuǎn)身,步履踉蹌地沖進巷邊的黑影中。巷尾的磚縫里傳來一聲犬吠,遠遠的,很低,很啞,接著一切歸于沉寂。風從破瓦之間穿過,吹動一塊殘破的布簾,似有人在窗后悄然注視,卻無言。

崔云韶靠在墻邊,緩緩坐下。她沒有哭,也沒有嘆息,只是雙膝彎曲,雙臂環(huán)抱,將自己團成一團,像一株在霜夜中蜷縮的蒲草。

污水漫過她的鞋襪,那鞋底早已破裂,水滲入腳心,寒意直透骨縫。她閉上眼,臉上殘留著水痕與泥垢,唇角略略抿著,不笑,不怒,只是那般靜靜地坐著。

風吹過她的鬢邊,將她額前幾縷發(fā)絲輕輕撩起,隨即又落下。

她睜開眼,望向巷口的方向。那一帶黑沉如墨,已再尋不見他的身影。但她的眼神卻奇異地平靜,仿佛江水初冬,不再有波瀾。

那目光,不是死心,也不是釋然,而是世間再無執(zhí)念之后的空寂。像沉江千尺的石碑,覆滿水藻,不言不語。

蕭盡舟 · 作家說

上起點讀書支持我,看最新更新 下載App
推薦
舉報
主站蜘蛛池模板: 资兴市| 西林县| 云龙县| 汶上县| 古丈县| 新丰县| 澄江县| 行唐县| 锡林浩特市| 从江县| 通化市| 隆化县| 沿河| 通榆县| 息烽县| 灵川县| 全椒县| 彰武县| 高清| 剑河县| 苍梧县| 阿拉善左旗| 达尔| 阳春市| 嘉鱼县| 大同县| 恩施市| 德江县| 穆棱市| 云安县| 什邡市| 霸州市| 铁岭县| 来安县| 淮滨县| 永平县| 多伦县| 佛山市| 岑溪市| 都江堰市| 西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