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墨，氣壓低的嚇人。蘇雅南周身裹挾著洶洶怒意，她快步沖到張淑芳家門前。
她緊攥拳頭，抬腳就要踹門，屋內隱約傳來的交談聲，卻生生絆住她的動作。
“淑芳，劉大人當真把蘇平志抓起來了？”一個帶著探究的聲音響起。
“怎么？我能誆你不成？”張淑芳語調里皆是得意，“虧得我家玉蘭爭氣，叫劉大人的兒子瞧上，非要娶她。不像蘇家那兩個，空有一張臉都是死腦筋一個，不識好歹。要不然啊，蘇平志哪有這苦頭吃……你呀……”尾音還飄忽在空氣里打轉。
“嘭！”
蘇雅南臺腳踹開木門，門板撞在墻上發出巨響。她雙目噴火，直逼張淑芳：“張淑芳！你怎么敢！我父親雖之前與你有諸多不合，但我母親這些年沒少借米接濟你們，于你是恩。今日不過是沒借你米，你就這么報答恩人的？”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帶著刻骨的怒。
張淑芳卻滿不在乎，手環著胸，歪頭睨著蘇雅南，嘴角掛著一絲嘲弄：“恩人？你們也配？不過借了你們一點東西，就把自個兒架恩人位子上了？是我做的又怎樣，你能把我咋樣？”那副“天塌下來也不關我事”的囂張模樣，狠狠刺入蘇雅南的眼。
蘇雅南只覺氣血直直往上涌，渾身止不住地顫抖。她一步一步朝著張淑芳逼近，右手死死攥著菜刀，指節都因用力過度而泛白。
她面無表情地瞪著張淑芳，可眼底那絲殺意，像淬了毒的針，直直扎向張淑芳。
張淑芳眼角余光掃到蘇雅南手里明晃晃的刀，瞬間像被踩了尾巴的貓，渾身的囂張勁兒被恐慌碾得稀碎，恐懼席卷全身，她踉蹌著往后退，腳跟磕在門檻上，差點摔個屁股蹲。
“你……你別過來！”
張淑芳的丈夫和女兒原本還縮在一旁看熱鬧，這會瞅見刀，臉“唰”地白成紙。
丈夫喉頭滾動，想喊卻沒敢出聲；女兒攥著衣角，身子止不住發抖。
張淑芳聲音打著擺子：“你……你想干什么！殺人犯法你曉得不！趕緊把刀放下！啊——”最后那聲驚叫，扯得嗓子都破了。
“咚！”
金屬撞擊木頭的悶響，讓屋里瞬間靜得瘆人。張淑芳一家人驚得渾身一哆嗦，呆愣愣轉回頭——就見那把刀深深扎進門框，刀身還在微微顫動，像是剛啃噬完什么。
張淑芳后脊發涼，倒吸的涼氣在鼻腔里打得亂竄，盯著門框上的刀，半天回不過神。
“你！”張淑芳聲音顫抖著擠出一個字
“我爹要是有半分閃失，你們全家給我爹陪葬！”蘇雅南攥緊刀柄，刀身映著她泛紅的眼。
話重重的砸在地上，她猛地轉身，長刀劃破空氣帶起風聲，驚得張淑芳又往后躲，而蘇雅南頭也不回，大步跨出門去，衣角翻卷間，滿是孤注一擲的狠厲。
回家的路上想起剛剛張淑芳說的話，一種無力感席卷全身。眼淚不知何時劃過臉頰，她終于是忍不住了。身子蹲下靠在一旁的墻上捧著臉哭了起來，她竭力的想讓自己不哭出聲來。
夜色像浸了墨的棉絮，沉甸甸地壓在一排排老宅的青瓦上。蘇雅南攥著衣角，指甲幾乎掐進掌心，顯現出鮮紅的血印那個問題如毒蛇般在腦海里反復噬咬：要是今天她將米借給張淑芳，是不是父親就不會被抓走了？
“都怪我...都怪我。“她的聲音被風揉碎在巷口，帶著令人心悸的顫抖。
良久，她深吸一口氣，強撐著往家走。推開斑駁的木門，月光順著門縫，照亮了院中兩個單薄的身影。母親李秀云歪坐在竹椅上，淚痕在蒼白的臉上劃出深深的溝壑。
小妹蘇年曦跪坐在地上，用袖口笨拙地替母親擦拭眼淚，睫毛上還沾著未干的淚珠。
聽見響動，兩人同時抬頭。李秀云渾濁的眼睛亮起希望的光，可當看清是女兒孤身一人時，那簇光瞬間熄滅，化作更深的絕望。
“娘...“蘇雅南喉嚨發緊，話到嘴邊又被哽咽堵住。
李秀云顫抖著抬手，抹去眼角殘留的淚水，聲音沙啞得不成樣子：“嗯...回來了?！俺聊?，她艱難開口，“安安，他們...“
“娘，沒事，他們沒為難我?！疤K雅南握緊拳頭，指甲在掌心留下月牙形的紅痕，“還有爹的事...是她們干的！…...“話未說完，憤怒的火焰已在眼底燃燒。
李秀云的身子猛地一顫，像是被無形的手掐住了喉嚨。她嘴唇翕動，卻說不出話來。
“對不起！娘。“蘇雅南突然跪在地上，滾燙的淚水砸在青磚上，“要不是我攔著你借米給張淑芳，爹也不會...“
“安安，不怪你?！袄钚阍茝姄沃鄙碜?，伸手撫摸女兒的頭發，指腹粗糙而冰涼，“是我瞎了眼，錯把豺狼當好人...“
身后的蘇年曦輕輕握住母親的手，聲音帶著強裝的鎮定：“別擔心娘，爹吉人天相，會沒事的...“
“年年，扶母親進屋歇息吧?！疤K雅南背過身去，不愿讓她們看見自己決堤的淚水，“我坐會兒……“
“阿姐...“蘇年曦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攙扶著搖搖欲墜的母親進了屋。
庭院再度陷入死寂，唯有月光如水，溫柔地灑在雕花石桌上。蘇雅南望著夜空中高懸的圓月，再美的夜景，卻也照不進她心里的陰霾。
一種不祥的預感如潮水般涌來，壓得她喘不過氣。她就那樣呆坐著，直到露水打濕了裙擺，寒意滲入骨髓。
翌日清晨，急促的敲門聲如催命符般劃破寂靜。蘇雅南猛地從半夢半醒中驚醒，跌跌撞撞地跑去開門。
只見晨光中，一群身著官服的官兵冷著臉站在門外，腰間的佩刀泛著森冷的光。
“大人，請問我父親回來了嗎？“她的聲音帶著小心翼翼的期盼。
回應她的只有沉默。官兵們面色凝重，交換了個意味深長的眼神。蘇雅南的心猛地一沉，不祥的預感愈發強烈：“大人，您說句話??！“
屋內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李秀云和蘇年曦匆匆趕來。就在這時，一具蓋著白布的尸體被地抬了進來，在地上拖出刺耳的聲響。
時間仿佛凝固了。蘇雅南僵在原地，耳邊嗡嗡作響，眼前的場景變得模糊不清。
直到李秀云撕心裂肺的哭喊刺破空氣，她才如夢初醒，踉蹌著撲到尸體旁，雙膝重重磕在地上。
顫抖的手緩緩揭開白布，熟悉的面容出現在眼前——那是父親，那個總在她受欺負時挺身而出的父親，那個愛她的父親，此刻卻面色灰白，嘴唇發紫，再也不會睜開那雙充滿慈愛的眼睛。
“不可能...這不可能！“蘇年曦沖上前，揪住官兵的衣襟，淚水糊了滿臉，“好好的一個人，怎么說沒就沒了？你們對我爹做了什么！“
領頭的官兵嘆了口氣，語氣里帶著幾分憐憫：“蘇小姐，節哀。你父親犯了事，被罰一百大板，沒撐住...“
“一百大板？“蘇雅南猛地抬頭，眼中布滿血絲，“按律不是二十大板嗎？你們這是蓄意謀害！“
“我們也是奉命行事?！肮俦荛_她的目光，轉身欲走，又像是想起什么，壓低聲音開口
“蘇小姐，你們家的為人我清楚?？扇缃駨埵绶嫉呐畠菏莿⒖h令兒子的未婚妻，勸你們...別自討苦吃。好自為之吧?！闭f完，他一甩袖袍，帶著眾人揚長而去。
這句話如同一記重錘，砸得三人搖搖欲墜。李秀云眼前一黑，直直地向后倒去。
蘇雅南和蘇年曦手忙腳亂地扶住母親，淚水滴落在母親單薄的衣衫上。院中槐樹沙沙作響，仿佛也在為這突來的橫禍嗚咽。
仇恨的種子在蘇雅南心底悄然生根發芽，她暗暗發誓：此仇不報，誓不為人！
我要讓他們給父親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