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你到時候可不能曠席啊!”她說:“那不能夠,收了紅包,連頓飯也不給吃?太沒有王法了!”
我松了一口氣,還好,還好,還好還有時間。
到公證處做完公證,我一直癟著臉,她拍著我開玩笑說:“怎么收錢還不高興啊,嫌太少了?”
我看著她,卻笑不起來。為什么世界上非要有離別的存在呢?他為什么就不能留一留呢?或者為著我?
她好像看透了我的心思,又大笑,“你不還有澄子的嗎?”
她還是笑,但是眼眶紅了,我看見了。
還記得當初我生澄子的時候難產。其實在預產期前幾天,她就一直睡不著覺。我打趣她:“怎么我生孩子,你這么緊張???”她不承認,“誰緊張???你生又不是我生!”她頂著那張要溢出黃氣的臉回答我。
后來,真的有意外發生。聽人說,我在手術室里神志不清,我媽早就哭暈在手術外了,我丈夫也已經哭成了淚人兒,她卻只是呆呆的看著手術室。后來護士送來的病危通知書,要我丈夫簽字。來的人,好多說我可能要撐不住了,她忽然站起來,把說我快不行的人罵了個遍,卻始終沒有掉一滴眼淚。后來又過了好長時間,我也記不清了,醫生出來告訴我丈夫,我被搶救過來了,母子平安。她就消失了,不知道她去了哪兒。
從病房里醒來,所有人都圍在我床前,我丈夫的眼睛還是紅的。我問他李佳然呢?他像是很氣憤的說:“從你進病房起,她好像一點兒也不著急,一滴眼淚也沒有掉,就只是在那兒胡亂罵人,現在好了,又不知道跑哪兒去了。”我丈夫,說她這個女人心腸極硬,我義正詞嚴地反駁他:“你胡說,她才不是!”
后來,她是最后一個來的。頂著一頭亂七八糟的長發,蠟黃的,素面朝天的臉和濃重的黑眼圈,傻乎乎的。手里拎著披薩和奶茶,只問我:“能吃嗎?”我看著她,忽然笑了。
住院期間,她只去看過澄子一眼,后來就再也沒去過。我知道,因為澄子長得一點兒也不像我,全像了他爸。
我知道,我從手術室出來的那段時間,她去哪兒了,一定是去了一個什么洗手間、樓梯間之類的地方,大哭了一場,而且哭的很大聲。因為她從來沒有設想過有一天會留不住我。
……
三個月后,澄子結婚了?;槎Y十分盛大,兒媳婦我也很滿意。澄子和歡歡在讀研,結婚了以后,兩個人還說要一起考博。我也總算看著兒子成家立業了。
接親那天,她起的比我還早,換上了一身旗袍,和我一樣。終究是沒穿她那身酷酷的皮衣,也頗有個做長輩的樣子了。她沒跟親友一起隨禮,而是在婚禮結束后,單獨給了澄子和歡歡一個紅包。澄子捏了一捏說:“佳然姨,就這么點??!”他掄了一下澄子腦袋,氣笑,“臭小子,打開看看。”澄子打開看,是一沓金鈔。澄子本打算退還給她,她卻按住澄子的手,“誰說給你的,這是我給歡歡的!”歡歡靦腆一笑,也想拒絕,“這是干什么?當不當我是你姨?”把紅包塞到歡歡手里,然后便跑走了。這個人也真是,這么大了還跑跑跳跳的,像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