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官道,已是傍晚。
一條彎彎繞繞的小路上,野丫拖著腿坐于地上,因為銀錢不夠,一路坑蒙拐騙讓人捎著她,足足行了大半月才到京都。
她揉著小腿肚子,像平日阿來在身旁時念叨起來,“阿來呀啊來,入世才知,這銀錢真真是個好東西,這吃喝拉撒都得用上,哪有我一人在茅草院舒坦!”
野丫伸了把腰,趴開雙腿躺在草地上,閉眼思考起來,京都這般大,如何尋得廣清王府,就算找到那王府,她又該如何入府?
一路上,她打聽到那廣清王終日戴著面具示人,難不成他有隱疾?
想到這,野丫忙坐了起來,拍了一把大腿,“哈,最好這般,治牛治馬我不行,治個人我還是在行的!”
隨即,野丫從地上爬起來,拍了兩下屁股便往城門走,心里還一直祈禱定讓那廣清王患上什么疾病,她也能自薦一把,入了府,尋個時機給他一粒毒丸,讓他也成為自己的第一試毒人。
到底是京都,快入夜了還這般熱鬧,大街小巷叫賣聲不斷,街上來往的人華服錦繡,好不熱鬧。
野丫正感慨,路過了一間酒家,酒香四溢,她吧唧吧唧嘴,摸了摸腰間的布袋子,僅剩幾個銅板。
猶豫半天,還是挪腳靠了過去。
已入夜,這酒鋪大多是衙役壯漢,里面老板娘嫵媚的笑聲勾的野丫心頭發麻,“爺~慢走,常來呀!”
“好…嗝,嬌娘這酒一等一的好,我們王府上下的人都惦記著…嗝…定常來!”
便見兩個身著黑色短打的壯漢兩兩勾著肩,搖搖晃晃著出了門,一不留神撞到了野丫。
“哪個不長眼的撞了爺爺?”
胖漢滿臉泛著油光,對著天瞇著眼瞎吼了一通,那滿嘴的酒氣噴到野丫臉上,讓她泛起一陣惡心。
“呦,是個女娃娃!”
他肥手一撈,揪住野丫的衣襟,野丫雙眸怒瞪著他。
“得,還有脾性!脾性還不小。”
他揪著野丫不放,咧嘴露出來一排黃牙。
突然,和他一道的人眼中閃過一絲流光,朝野丫上下打量了一番。
“瞧女娃娃不是京內人,長的還不錯,看這臉蛋的那層皮…”
他話未完,瞟了眼一同的胖漢,漢子領意,酒意散去不少,揪著野丫湊近了些,細細打量了她一番。
被兩個壯漢細瞧著,任憑野丫平日如何大大咧咧,此時也被盯得心里發慌。
她咽了口口水準備逃,誰知那兩人大庭廣眾之下,在這酒鋪門口,揚手便向她的后腦勺敲去。
臨昏之際,野丫心里大罵,“他娘的,這滿屋子衙役是看戲的嗎?天子腳下,竟如此對待百姓?”
本以為自己剛入京便入了虎口,人還沒救到,便把自己給搭進去了,這腦子真不夠用。
可待她睜開眼,竟完好無損的待在一個小廂房內,連懷里的銅板都還在,物件一樣沒少。
房內還有兩個妙齡少女,同樣穿著粗布麻衣,一看便也是鄉里田間的粗獷少女,她們正趴在角落細細聽著門腳。
野丫湊了過去,她們兩對著她豎起食指比在嘴邊,示意她不出聲。
“哎,今日這個女娃娃確定不是京內人?”
一個粗獷的聲音問道,對方答,“確定,都是老遠的鄉下抓來的,皮膚頂頂的滑溜!”
只聽那粗漢子碎了一口痰,“田野陌上風吹日曬的,那皮能有多好!”
“那也沒辦法,這京內適齡少女雖多,可官吏家內不能驚動,皮膚粗糙沒用,能逮著幾個?現在大街上都沒幾個年紀與之相仿的,只能往偏遠地界尋。”
“是呀,加上這幾個,這月已是在鄉間抓來的三十二個了,咱們王爺能弄好嗎?”
“噓,說甚?小聲點,辦事便好!”
只聽兩人的對話在這質疑聲中越來越小。
一聲“王爺”卻讓野丫略有幾分興奮,難不成自己因禍得福,入了這廣清王府?
另兩名少女回頭便見她滿臉欣喜,不見任何失落感到詫異。
“姑娘這是無所畏懼?”
一個大眼姑娘定睛看向她,畢竟是鄉下村女,不似這深門大院的官宦小姐,遇事哭哭啼啼。
她膽大粗獷,看上去是個不怕事的,旁邊一個嬌小一些,較比之下文弱多了,扯了扯她衣角,
“姐姐莫要這般說,誰能不怕,莫不是怕傻了?”
隨即在野丫眼前晃了晃,野丫回過神,定睛看向她倆。
正如門口漢子所說,她倆皮膚紅潤光滑,在鄉野上可是一等一的美人,隨即開口問道,
“兩位姐姐可知這是何處?”
大眼姑娘又貼在門口聽了聽,回道,“我來了兩日,她比我先來一日,我也不知此地何處,約莫是個王府!”
“那姐姐可知為何關押我們?”
聽提到這個,另一個文弱的妹妹靠進來,小聲說道,“妹妹,我們這幾日猜他們約莫是看中了我們這層皮,用來醫人。你來之前還有兩人,這幾日被拉了出去,不見回來!我聽門口漢子的對話,不是皮不行便是取皮時人活生生沒了,便不能再用!”
這取活人的皮治病,聽了都讓人毛骨悚然,野丫自認為醫術不錯,可也鮮少聽聞這種治療,倒讓她提起了好奇心。
只見那文弱妹妹盯著她又細細看了半晌,隨后露出來驚喜之色,“呀,妹妹你這皮膚可生的如此細膩白皙,人也漂亮靈動,怕明日多半會先拉你出去!”
自從服用了百毒解,用雪蓮膏敷了臉,臉上的毒疤消散之后,野丫也沒太注意自己的容貌,每日不是上山挖草藥,便是曬藥,搗藥,閑暇時便躺在老桑樹下和阿來一起睡大覺,鏡子依舊收在衣柜子上,自己這臉便不曾太在意。
一旁那大眼姑娘也湊過來瞧,野丫這才露出半分嬌色,不由得抹了一把臉。
“也…也沒那般好…吧…”
大眼姑娘湊過來細細瞧了瞧,滿是嚴肅道,
“妹妹,這要是被拖了出去,這小命便就沒了!我這些時日都在想有何逃出的辦法,可他們看守太嚴,真沒法子!”
她嘆了口氣,那文弱妹妹便瞬間流出來一行淚,“這可怎么辦,我,我可還不想死。”
“不哭,天子腳下怎能如此猖狂,定有法子!”
“哪有什么法子,沒聽見說是王爺?現今,都是老陵王掌控朝堂,他兩個義子也是只手遮天,無惡不作,我…我們…”
那文弱的妹妹越想越害怕,大聲哭了起來,門口漢子估計聽見了,用力敲了敲門,吼道,“哭什么哭!安靜點!”
嚇得那妹妹直捂著嘴抽噎著。
野丫倒很是從容,如若只是救治人,她倒有法子,也不至丟了性命。如能因此見到廣清王,那更好,一并給毒了。
如此想,她倒希望明日這門口的漢子拖著她去瞧瞧。
她圍著這屋子繞了一圈,尋思有什么吃食,才入京,連水都沒來得及喝上一口便被擄了來,著實夠狼狽的。
待她查看后,這里連水都沒得喝,野丫無奈的舔了舔嘴。
此時,門口似乎來了什么人,只聽一個漢子問,“監視,今日這個點還要人?”
門外靜默了片刻,也不知對方答沒答話,只聽一陣當當的鎖響,這廂房的門拉開了。
“監視,您看看,選哪位?”
便見一個穿著道者模樣的人被壯漢領了進來,手中還抓著一柄拂塵,裝模作樣甩了兩下,三角眼在這屋子里瞟了一圈,捋了捋那花白的長須,指向趴在地滿眼淚花的姑娘,“就她吧!”
是那文弱少女,見兩個高大壯漢上前正要擄她,忙哭喊起來,“不要,不要抓我,不要剝我的皮!”
那哭聲著實慘烈,喊聲炸的頭疼,野丫上前對著那道士模樣的人看了看,“可是救治人才需少女肌膚?”
她很是認真,也難得如此認真。
那道士似睜未睜的眼看向她,鼻腔里不屑的哼了一聲,野丫看著兩個壯漢,說道,
“別抓她,換我吧!”
這兩人很是一驚,近段時日來,還從未見人主動要去的,隨即看向那道士,那道士這才開眼細細看了野丫一遭,嘴角似拉出來點點弧度,兩個壯漢會意,忙棄了手中的少女,大手往野丫胳膊上伸來。
“哎哎,等等,我自己走,不勞煩兩位!”
野丫擺手退了兩步,這讓那道士又瞅著她看了兩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