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晚的蕭聲如哭如訴,在這秋夜里讓人轉輾難眠,野丫第二日睡到日曬三干還沒醒,直到有小丫頭喚她起來瞧病,這才拖著沉重的身子極不情愿的下了榻。
拉開門,見竟是隔壁的瑾桑,震驚到睡意全無,還有些欣喜。
昨夜瑾桑吹了一晚的蕭,這會兒竟沒一絲疲憊之態,又主動找上門倒是稀奇,只見她在門口微微欠身,“勞煩姑娘再給我瞧瞧這病情!”
隨即瞧了眼野丫,野丫立馬領意,忙接話,“昨晚給瑾桑姑娘診過脈,再服一張單子便無事,今日瞧這臉色,看來昨晚定是沒休息好,進來我重新把脈,改改昨日的方子吧!”
隨即領著瑾桑進了小廂房,余光瞟了眼院里的兩壯漢,他倆正在樹蔭底下坐著喝著茶,往這邊瞧了眼,便繼續閑聊起來。
拉上門,兩人靠著小桌坐下,野丫便伸出手來還真給瑾桑搭了把脈,皺著眉道,“瑾桑姑娘這是心有郁結?”
隨即抬眼對上瑾桑那清冷的眼,直白道,“嘖嘖,你這性子都能讓一公子如此死心踏地的多年如一日給你送糕,怎會不讓人心生妒忌,別說扶蘇,我也看不來!”
瑾桑瞥了眼野丫,收回了手,沉默了半晌,微微嘆了口氣,“這也是我瞧不來的!”
此話一出,提起來野丫的興致,
“呦,你這是瞧不來自己,還是瞧不上那公子?我聽說人家可是廣清王府之人,單憑這份送糕的心都夠打動人心的!”
“是,可…”
瑾桑又嘆了口氣,眼中神色黯然,難得不見了那份孤冷驕傲,“我進了這青樓,便是配不上他這份情意的!”
野丫驚呼一聲,這般傲嬌的瑾桑怎有如此想法,忙抓住她的手,“瑾桑,你怎能這般貶低自己,那公子既已知你處境,還如此一如既往,便不在乎這些!”
瑾桑瞧著野丫哼笑起來,心想著這丫頭可真天真。
“丫頭,真不知你是如何長成這般,這世間女子本就有太多不能,更何況入了青樓,更低人一等!”
“瑾桑姑娘居然也有這種想法?”
“是!”
野丫驚嘆,可瑾桑回答的肯定,難免讓她有些傷感,可隨即一想,臉上卻露出來一絲狡邪的笑容,“看來瑾桑姑娘對那公子還是有情誼的,擔心自己的出身而影響他,所以近來是躲著他,以此告知他你的這種想法!”
瑾桑一不留神被野丫看破,下顎微微揚了揚,似笑非笑的看著她想掩飾自己的心虛,可野丫明亮狡黠的眼中透著真誠,僅一瞬便讓她破防,轉笑道,“當真什么都瞞不住你!”
野丫得意,揚了揚眉,“不過我倒真不明白,樓里的姑娘都盼著有這樣一個公子救自己出去,你卻不想!”
被野丫這般問道,瑾桑眉眼微低,起身踱了兩步,再回眸看向野丫時,眼中的失落竟讓野丫有些心疼。
“野丫,我心里有人!”
她說出這般話竟讓野丫感受不到欣喜,野丫抿了抿嘴,看向失落的的瑾桑,緩緩開口,“你心里的人不傾心于你!”
瑾桑拉出來一個笑,那笑拉扯的野丫的心更疼,“哈,是,也許他都不知道我是誰?”
野丫不會安慰人,何況這情情愛愛,她更不懂,便沒再回話,瑾桑卻笑出來聲,那笑讓野丫的心跟著一陣一陣的跳。
“野丫,你定想問,為何會為了一個不知自己的人而舍去一份對自己付出真心的情感…”
瑾桑笑著笑著,眼里竟騰出來淚光,“野丫,也許你不知,有些人先入了心,便真沒辦法割舍下!我總不能辜負送糕公子的那份心,便不能騙他。”
“我曾是江南一漁家之女,因一次蕭聲入了冀王的耳,便被他捋來京城。當年,我想著定是回不去了,便不想活。可剛入京,便有一人攔住了我們的去路…”
瑾桑頓住了,眼中閃著光看向了遠方,想必那攔住冀王去路之人便是入了她心的人!
“野丫,那公子陰差陽錯救了我,他告訴我,不要因一次傷害便失去對世間的期待,他讓我努力做自己,為自己活!”
“后來,我得知自己雙親因我被擄傷心之余一病不起,不久便沒了,便回不去江南,便想著去尋那救我的公子,可尋著了卻見不著,但得知她身旁有一護衛偶爾去酒樓聽曲,便去了那酒樓。也怪我運氣不佳,竟然又撞到了冀王府的人,也識得了那護衛,可因此得罪了冀王,最終入了此地!”
“野丫,我聽聞你也是得罪了冀王府才來的此地,所以,我會幫你尋公子救你出這樓!”
野丫不懂人怎么就入了心,便容不下其他情意,但她說定會找人救她出這樓,這句話卻扎進了她心眼里,便什么話都聽不進了,滿心雀躍。
“那多謝瑾桑姑娘!”
話音剛落,野丫小廂房的門便被人氣沖沖的推開,“野丫頭,你這個小妮子!”
只見冰娘形色匆匆立在門口打量著野丫,連平日里那份嬌媚都省去了。
“好你個妮子,我倒是小瞧你,你這是得罪了多少人,難不成來我醉花樓就是為了逃命?你這小妮子是要將我們樓里上上下下百來號人的性命搭進去不成?”
冰娘叉著腰,緊握著她那紅絲帕指著野丫的鼻子大罵著,身后跟著幾個兇神惡煞的壯漢,也怒目瞪著她。
“冰娘,我能得罪誰您還不知?不就是那李統領…”
“還嘴硬,老陵王你是如何得罪了?現在大張旗鼓的滿京都找你!”
野丫也摸不著頭腦,她何時和那老家伙見過?
“冰娘,你可真冤枉我,我都不識得他?”
冰娘呼哧呼哧的喘著氣,雙手環抱于胸前,“我問你,你可識得寧慧公主?”
聽到寧慧公主,野丫更是不屑,滿是嫌棄的說道,“又關她何事?”
“呦,你這語氣,看來是識得!你可曾在她府內舞過一曲!”
提到寧慧公主本就讓野丫心里堵得慌,更何況那曲舞,便想起大野欺騙她,心里越發煩悶,從嘴里硬生生的吐出來一字,“是!”
“那便沒錯,老陵王現要找的人就是你!說是活要見人,死要見尸!”
冰娘后面那句“活要見人,死要見尸”有些歇斯底里,似乎老陵王尋她能頂過天塌下來,可她何時與那老家伙瓜葛上了?
只聽冰娘抓著手中的紅絲帕怒吼道,“來,快給我綁了…快…”
她喚得急切,還真如綁了她能將那快塌的天給頂回去一般,門口站著的兩個壯漢欲上前,窗外又傳來銀鈴般的笑聲,“嘖嘖嘖,你還真了不得,夠野!”
又是扶蘇,依舊搖著她的團扇笑著瞧熱鬧,“我說冰娘,她都在我們醉花樓十余天了,你這青天白日的,是押著送給老王爺還是送出樓?”
扶蘇這話如醍醐灌頂,讓冰娘打了個冷顫清醒了不少。
野丫既是老王爺找了這些天的人,她這會送去到得罪了他,為何早沒送?如不送又是包庇,越發落下口舌。
她靠著凳子坐下,想了想,自言自語道,“先綁起來,待到深夜,從后門將她丟出去,定要神不知鬼不覺,好在她一直關著,沒幾人知曉,對,丟到城外流民營,那沒人管!”
隨即,她定睛看向這一屋子人,“嘴都緊實了,我們樓里沒見過這個人!”
她看著被綁著的野丫,這會眼里沒了喜愛,滿是嫌棄與厭惡,“小妮子真能耐,你要是害了我這樓,我定不會讓你好活!”
說罷,使了一個眼色,一壯漢便將她綁走了。
野丫倒不害怕,聽到能出這樓還有些欣喜!
瑾桑卻替她捏著把汗,流民營可不是人去的地界,兩月前南面洪澇沒整治住,這些人便逃來了京都,人一多便被官府堵在城外弄了一個營先暫住著,官府為這事一時還沒有法子,耗久了,近來又傳出有疫病,好些人去了便沒有再出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