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鼠道、蜂鳴與透明代價
冰冷的雨水混著妮妮額頭的冷汗，順著發梢滴進她灼痛的右眼里。她幾乎是被三水半拖半拽著在廢棄工業區的陰影里狂奔，每一步都像踩在燒紅的烙鐵上。右手掌心的“銹蝕之痕”如同活物般搏動，暗紅的紋路已蔓延至小臂中部，皮膚下那細微的電路板幽光在昏暗光線下時隱時現，每一次搏動都帶來一陣深入骨髓的數據流沖刷感——不再是純粹的記憶畫面，而是冰冷、無序的0和1組成的噪音洪流，試圖覆蓋她的人性意識。
“撐住！妮妮！”三水的聲音嘶啞，他架著妮妮的手臂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身體的異常高溫和不受控制的細微抽搐。他自己的情況也極糟，強行使用懷表對抗黑衣人的干擾器，加上剛才的亡命奔逃，讓他胸口的憋悶感幾乎窒息，每一次呼吸都帶著鐵銹般的血腥味。更可怕的是，他低頭瞥了一眼自己抓著妮妮的手——在穿過一道微弱光線的瞬間，他的指尖呈現出一種令人心悸的、半透明的狀態，仿佛隨時會消散在空氣中！
“畫畫…畫畫怎么樣了？”妮妮強忍著意識被撕裂的痛苦，艱難地扭頭看向另一邊。
畫畫被三水的另一只手緊緊拉著，臉色慘白如紙，雙眼緊閉，長長的睫毛上還掛著未干的淚珠混著雨水。剛才具象化蜂巢核心的透支，讓她陷入了深度昏迷，速寫本被三水塞進了自己的背包，但封面上那幾頁被血漬封印的地方，顏色似乎比之前更深了些，如同干涸的傷口。
“她只是脫力！”三水的聲音斬釘截鐵，更像是在說服自己，“我們必須立刻找個地方處理你的傷！那‘銹蝕之血’在加速！”
身后的廢棄廠區深處，傳來金屬被暴力撕裂的刺耳聲響和某種沉重的腳步聲。黑衣人如同不知疲倦的獵犬，正在快速清理障礙，逼近他們！
絕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纏繞上三水的心臟。就在他幾乎要再次按下懷表逆轉鍵，哪怕代價是身體徹底消散也在所不惜時——
“吱吱！這邊！快！”
一個尖細、急促的聲音突兀地在他們左前方一堆銹蝕的集裝箱縫隙里響起！
三水猛地剎住腳步，銳利的目光掃過去。只見一只灰撲撲、尾巴尖帶著一撮白毛的大老鼠，正從集裝箱底下的破洞里探出半個身子，小爪子焦急地朝他們揮舞著！
“別愣著！想變廢鐵還是想活命？！”老鼠的聲音帶著奇特的金屬摩擦感，但異常清晰。
超能力世界無奇不有，但一只會說話、還懂“廢鐵”的老鼠？三水腦中瞬間閃過無數可能性，但身后的追兵腳步聲越來越近，容不得猶豫！
“信它！”妮妮從牙縫里擠出兩個字，她混亂的意識中，竟奇異地從這只老鼠身上“讀取”到一絲微弱的、帶著機油味但并無惡意的“數據流”。
三水不再遲疑，拉著兩人猛地沖向那個破洞。洞口不大，僅容一人勉強爬行。他先把昏迷的畫畫小心推進去，接著是妮妮，自己最后擠進去時，幾乎能感受到身后黑衣人那冰冷的視線鎖定了他的后背！
“快封洞！”老鼠尖叫。
三水回身，用盡最后的力氣，將旁邊一塊沉重的銹鐵板猛地拖過來堵住洞口！
“轟！”
幾乎在鐵板封死的瞬間，一道熾熱的紅色能量束狠狠轟擊在鐵板外側！鐵板瞬間變得赤紅滾燙，邊緣熔化滴落，但總算沒有被立刻洞穿！
“這邊走！跟上！”老鼠不再廢話，轉身在漆黑、散發著濃重霉味和鐵銹味的下水道般的狹窄通道里快速竄行。
通道內部比想象的復雜得多，四通八達，如同迷宮。三水背著畫畫，妮妮強撐著跟在他身邊，全靠那只白尾鼠在前面帶路。老鼠似乎對這里了如指掌，七拐八繞，避開坍塌的管道和深不見底的坑洞。通道壁上布滿了粗大的銹蝕管道，有的還在滴著渾濁的液體。妮妮右臂的灼痛感在這里似乎被某種力量微微壓制了，但皮膚下的幽光依舊閃爍不定。
不知在黑暗中穿行了多久，前方出現了一點昏黃的、搖曳的光亮。
一個相對寬敞的空間出現在眼前。這里像是一個廢棄的地下設備間，墻壁上掛著幾盞用廢棄電池驅動的應急燈。空間中央，一個巨大的、銹跡斑斑的金屬操作臺被改造成了“桌子”，上面堆滿了各種奇特的零件：廢棄的電路板、齒輪、軸承，甚至還有幾個被拆解的、造型古怪的機器人殘骸。空氣里彌漫著機油、灰塵和一絲…淡淡的草藥味？
“吱！安全了！暫時！”白尾鼠跳到操作臺上，長長松了口氣。
“你是誰？”三水將畫畫小心地放在角落一堆相對干凈的麻袋上，警惕地盯著老鼠，左手悄悄按住了懷表。
“叫我‘鼠叔’就行。”老鼠用后爪撓了撓耳朵，小眼睛滴溜溜地打量著狼狽不堪的三人，尤其在妮妮那閃爍著幽光的右臂上停留了很久，“嘖嘖，銹蝕之血…深度污染。你們膽子夠肥，敢惹‘清道夫’，還敢主動讀取‘源質’的記憶？”
“你知道清道夫？知道銹蝕之血？”妮妮虛弱地靠在冰冷的金屬墻壁上，灼痛讓她聲音發顫。
“廢話！這鬼地方就是他們的‘垃圾場’之一！”鼠叔用爪子拍了拍操作臺，“那些報廢的‘清道夫’殘骸，處理失敗或者失控的實驗體，很多都堆在這片廢棄區的地下管網里。我嘛…”它得意地挺了挺小胸脯，“算是這里的…‘拾荒者’兼‘情報販子’。”
它跳到一堆零件上，叼起一個比它身體還大的扳手，熟練地擰開操作臺側面一個銹死的蓋子，露出里面復雜的線路板：“清道夫的核心驅動源質，就是你們說的‘銹蝕之血’，本質是一種具有高度信息污染性和金屬同化性的納米機械集群。它們像病毒，侵蝕肉體，覆蓋意識，最終把活物變成聽命于‘主腦’的金屬傀儡。”
“主腦？”三水捕捉到關鍵信息。
“就是你們看到的那顆冰冷的‘恒星’！”妮妮痛苦地捂住額頭，“它在一個叫‘蜂巢’的地方！”
“蜂巢？”鼠叔的小眼睛猛地亮了起來，“深港市地下管網樞紐？γ-7節點？你們怎么知道的？”它隨即看到了昏迷的畫畫，又看了看妮妮的右臂，恍然大悟，“哦！一個讀取，一個具現…怪不得能活著逃到這里。不過小姑娘透支得太狠了。”它跳下操作臺，跑到畫畫身邊，用鼻子嗅了嗅，“精神枯竭，需要靜養。至于你…”它轉向妮妮，“源質的污染正在深入你的神經和循環系統，一旦侵蝕超過臨界點，神仙難救。除非…”
“除非拿到‘月長石’！”三水接口道，“畫畫具現出的信息，說月長石是中和劑，就在蜂巢核心！”
“月長石…”鼠叔的小爪子摩挲著下巴（如果老鼠有下巴的話），似乎在回憶什么，“是有這么個傳說…一種能穩定信息場、凈化源質污染的特殊晶體。但蜂巢是清道夫的老巢之一！守衛森嚴，別說核心區，靠近外圍都得被拆成零件！”
“我們必須去！”妮妮的聲音異常堅定，右臂的幽光隨著她的情緒波動而明滅，“為了畫畫，也為了我自己！”
三水沉默地看著妮妮被污染侵蝕的手臂，又看了看自己那只在燈光下越發透明的手掌。懷表的代價正在加速兌現。他走到操作臺前，目光掃過鼠叔那些奇特的“收藏品”。
“鼠叔，你說你是情報販子。”三水的聲音恢復了冷靜，“那么，關于蜂巢，關于月長石，關于清道夫的弱點…你賣什么價？”
鼠叔的小眼睛狡黠地轉了轉：“嘿嘿，小子，上道！不過嘛…看你們窮得叮當響，又惹了這么大的麻煩，鼠叔我今天發發善心。情報可以給，但你們得幫我個小忙。”
“什么忙？”
鼠叔跳到操作臺中央，爪子指向一堆纏繞著復雜線路的金屬核心：“看到那個沒？清道夫三型蜘蛛的備用能源核心，我從垃圾堆里淘出來的好東西！但它被加密鎖死了，我需要里面的數據流圖譜！小丫頭，”它看向妮妮，“你的能力不是能‘讀取’物質記憶嗎？幫我‘讀’一下這個核心的激活密碼和內部結構圖！這玩意對你們也有用，能分析清道夫的能量回路！”
妮妮看著那個布滿灰塵和油污的金屬核心，又看了看自己灼痛的右臂。每一次使用能力，都可能加速污染。但眼下，他們沒有選擇。
“好。”妮妮深吸一口氣，走到操作臺前，伸出左手（右手已經不敢輕易觸碰任何東西），懸在核心上方。
“妮妮，小心！”三水提醒道，同時身體緊繃，隨時準備應對不測。
妮妮閉上眼，集中精神。這一次，她不再是被動承受洪流，而是嘗試著主動去“鏈接”。右臂的灼痛感瞬間加劇，皮膚下的幽光瘋狂閃爍，冰冷的數字噪音如同鋼針扎入大腦！她咬緊牙關，強行將自己的意識探入那冰冷的金屬核心——
不再是龐大的主腦意識，而是相對簡單的指令流！
無數0和1組成的密碼鎖鏈層層纏繞…
核心深處，一個獨特的能量頻率圖譜在閃爍…
密碼：Delta-7-Gamma-3…
結構圖：能量轉換矩陣位于第三象限，弱點在諧振腔左側…
“密碼是Delta-7-Gamma-3！”妮妮嘶聲喊道，冷汗浸透了她的后背，“結構圖…諧振腔左側是弱點！”
“漂亮！”鼠叔興奮地吱吱叫，小爪子飛快地在旁邊一個布滿按鈕的破舊終端上敲打起來。終端屏幕亮起，復雜的代碼瀑布般滾動。
就在這時，昏迷中的畫畫突然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她放在身邊的那本速寫本，封面上的血漬封印如同活過來一般，劇烈地蠕動、擴散！其中一頁被血漬浸染了大半的畫紙，猛地燃燒起來！不是明火，而是一種冰冷的、幽藍色的火焰！
“糟了！”鼠叔驚叫，“她的能力透支引動了封印反噬！快！用那個！”它指著操作臺上一個不起眼的、刻滿符文的金屬圓盤，“那是‘靜滯力場’發生器！罩住她的畫本！快！”
三水眼疾手快，抓起圓盤就沖向畫畫！就在他即將把圓盤扣在燃燒的畫本上時——
“嗡——！！！”
一股尖銳到足以刺穿耳膜的、高頻的蜂鳴聲毫無征兆地穿透了厚厚的土層和金屬管道，瞬間灌滿了整個地下空間！聲音的源頭，似乎正是來自他們腳下極深的地方！伴隨著蜂鳴，整個地下空間開始劇烈震動！銹蝕的管道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灰塵簌簌落下！
“蜂…蜂巢？！”鼠叔嚇得抱住了腦袋，“是主腦的‘凈化’警報！它們發現我們了！它們在激活防御系統！”
妮妮右臂的幽光在蜂鳴聲中驟然變得刺目，不受控制地劇烈閃爍！她痛苦地跪倒在地，感覺自己的骨骼都在與那蜂鳴共振，仿佛隨時要解體！三水手中的靜滯圓盤也發出不穩定的嗡鳴，力場忽明忽滅！
“該死！來不及了！”三水看著昏迷的畫畫和痛苦掙扎的妮妮，又看了一眼自己幾乎完全透明到能看見骨骼輪廓的左手，眼中閃過一絲決絕。他猛地將靜滯圓盤按在畫本的藍色火焰上！
滋啦！
幽藍火焰被力場暫時壓制，但畫本上的血漬封印卻如同沸騰般劇烈翻滾！
“鼠叔！帶她們走！去你知道的最安全的地方！”三水猛地轉身，面對來時的通道方向，那里已經傳來了金屬被暴力切割的刺耳噪音！他掏出了懷表，拇指死死按在逆轉鍵上，這一次，他不再猶豫。
“你瘋了！再用你會徹底消失的！”鼠叔尖叫。
“總比大家一起變廢鐵強！”三水蒼白的臉上露出一抹近乎瘋狂的平靜微笑，“妮妮，記住蜂巢的坐標！拿到月長石！”他的目光最后落在妮妮身上，“活下去！”
就在他即將按下懷表逆轉鍵的瞬間——
“轟隆！！！”
他們頭頂的土層和廢棄管道被一股難以想象的巨力整個掀開！刺眼的探照燈光柱如同審判之矛，直射而下！巨大的陰影籠罩了整個空間！那并非黑衣人，而是一臺前所未見的、如同鋼鐵蜈蚣般的巨型鉆探機械！機械的頭部，一個穿著黑色風衣的身影傲然而立，正是那個黑衣人！他手中，把玩著畫畫那張被泥水浸濕的蜂巢素描，冰冷的電子眼俯視著下方如同螻蟻般的幾人。
“坐標確認。樣本及污染物，清除程序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