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數據洪流、銹海與容器之醒
刺眼的探照燈光如同凝固的刑柱,將地下避難所照得纖毫畢露。鋼鐵蜈蚣般龐大的鉆探機械頭部,黑衣人如同冰冷的雕塑,俯視著下方渺小的獵物。他手中那張被泥水浸染的蜂巢素描,此刻更像是一紙冰冷的死亡宣判。
“坐標確認。樣本及污染物,清除程序啟動。”
毫無感情的電子合成音落下,鉆探機械腹部的裝甲板“咔噠”滑開,露出下方密密麻麻、閃爍著紅光的能量炮口!毀滅的能量正在其中急速匯聚!
“不——!”妮妮目眥欲裂,右臂的幽光因強烈的憤怒和絕望而瘋狂暴漲,皮膚下如同電路板的紋路瞬間蔓延至肩頭,冰冷的數字噪音幾乎要將她的頭顱撐爆!她本能地抬起那只被污染的手,不是指向敵人,而是伸向即將按下懷表逆轉鍵的三水!
“別做傻事!”她的嘶吼帶著金屬摩擦般的異響,“一起扛!”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吱!接著!”鼠叔尖銳的叫聲劃破凝固的空氣!它不知何時竄到了操作臺角落,用盡全身力氣將一個巴掌大小、布滿接口的黑色金屬方塊狠狠拋向妮妮!
“數據接口!插進你的‘手’里!”鼠叔的聲音帶著孤注一擲的瘋狂,“賭一把!看你這‘容器’能裝下多少‘源質’!”
容器?妮妮腦中一片混沌,但求生的本能壓過了一切!她毫不猶豫,用那只灼熱、麻木、布滿黑色血絲和幽光的右手,狠狠抓向飛來的黑色方塊!
就在她的指尖觸碰到方塊接口的瞬間——
轟!!!
仿佛一顆信息炸彈在妮妮的意識和身體里同時引爆!
不再是之前讀取記憶的洪流,而是徹底失控的、海嘯般的原始數據洪流!冰冷、狂暴、無序的0和1組成的宇宙風暴,帶著清道夫核心源質的全部原始能量和冰冷意志,毫無保留地、蠻橫地沖進了她右臂的污染通道,沖進了她的大腦,沖進了她的每一個細胞!
“啊啊啊啊啊——!!!”
妮妮發出了非人的慘叫!她的身體猛地向后弓起,如同觸電般劇烈抽搐!右臂的皮膚瞬間變得如同燒紅的烙鐵,暗紅紋路和幽藍電路光芒瘋狂閃爍、交織、沖突!她的眼睛失去了焦距,瞳孔深處倒映出瀑布般刷新的數據流,口鼻甚至耳孔都滲出細密的血珠!
然而,就在這看似自我毀滅的沖擊中,一股意想不到的變化發生了!
那即將啟動毀滅程序的巨型鉆探機械,所有閃爍的紅光炮口,如同被掐住了喉嚨,瞬間全部熄滅!龐大的機體發出一陣劇烈的、如同痙攣般的顫抖,鉆頭停止了旋轉,探照燈瘋狂明滅,發出“滋滋”的電流雜音!
“警告!外部強信息流干擾!核心指令沖突!系統…宕…機…”黑衣人那冰冷的電子合成音第一次出現了卡頓和紊亂!他腳下的鉆探平臺劇烈晃動,讓他不得不穩住身形。
“就是現在!小子!”鼠叔對著呆滯的三水尖叫。
三水瞬間回神!妮妮用身體作為“容器”強行吸納并干擾了清道夫機械的指令核心,制造了這寶貴的、稍縱即逝的混亂!他眼中的瘋狂被極致的冷靜取代,按在懷表逆轉鍵上的拇指猛地抬起,轉而狠狠按下了旁邊一個從未使用過的、刻著螺旋紋路的按鈕!
不是逆轉,而是…透支未來!
嗡——!
懷表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刺目的白光!這光芒并非溫暖,而是帶著一種抽取生命本源的冰冷!三水本就近乎透明的身體,在這白光中瞬間變得如同最脆弱的水晶,輪廓邊緣開始出現細微的裂痕,仿佛下一秒就要徹底破碎消散!
“時間…錨定!”三水的聲音帶著靈魂撕裂般的痛苦,卻異常清晰。
白光以他為中心,如同水波般急速擴散,瞬間籠罩了整個地下空間,包括那臺失控的巨型鉆探機械和上面的黑衣人!
時間,在這一方狹小的天地里,被強行凝固了!
飛舞的灰塵停滯在空中,滴落的銹水懸停在半途,鉆探機械的震顫和雜音戛然而止,黑衣人保持著抬手的姿勢僵在原地,連他眼中閃爍的電子紅光都定格了!整個空間變成了一幅絕對靜止的詭異畫卷!
只有三個人和一鼠不受影響!
“快…走!”三水的身體在白光中劇烈地顫抖著,裂痕在蔓延,他的聲音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這…撐不了多久…去…蜂巢…坐標…”
他艱難地抬起那只幾乎完全透明、布滿裂痕的手,指向操作臺上鼠叔之前用來接收妮妮讀取數據的破舊終端屏幕。屏幕上,正顯示著一副復雜的地下管網結構圖,其中一個深紅色的光點在不斷閃爍,旁邊標注著冰冷的坐標:γ-7。
“妮妮!”畫畫虛弱的聲音突然響起。她不知何時醒了過來,雖然臉色依舊慘白,但眼神卻異常清明。她掙扎著坐起,看到妮妮那如同燒紅烙鐵般、數據洪流肆虐的右臂,眼中滿是心痛,但更多的是決絕。她抓起自己的速寫本,無視封面封印血漬的劇烈翻騰,撕下剛才被靜滯力場壓制、燃燒了一半的幽藍火焰畫頁!
那畫頁上,正是蜂巢核心與月長石的素描!此刻,這半張燃燒的畫紙在她手中,仿佛成了唯一的燈塔。
“我…帶路…”畫畫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她咬破自己的指尖,將一滴鮮血點在素描中蜂巢入口的位置。奇異的是,那滴血并沒有被幽藍火焰吞噬,反而像一顆微小的紅寶石,嵌在了畫中。
鼠叔猛地跳到操作臺前,小爪子飛快地敲打終端:“γ-7…最近的入口…跟我來!快!時間錨定要撐不住了!”它一頭扎進操作臺后面一個被雜物掩蓋的、僅容一人通過的銹蝕管道口。
畫畫攙扶起意識混亂、身體因數據洪流沖擊而不斷痙攣的妮妮,艱難地跟上。妮妮的右臂滾燙,皮膚下的數據流如同沸騰的巖漿,每一次無意識的抽搐都帶著巨大的力量。她的意識在冰冷的數據宇宙和撕裂的痛苦中沉浮,只有一個模糊的坐標在深處閃耀:γ-7…月長石…
就在她們即將鉆進管道口的瞬間,妮妮那只被數據洪流充斥的右手,無意識地朝著被時間錨定凝固的黑衣人方向,虛空一抓!
嗡!
一股無形的、混亂的數據脈沖猛地從她掌心爆發,如同漣漪般掃過靜止的黑衣人!
黑衣人那被凝固的電子眼中,紅光劇烈地、不規律地閃爍了一下!他手中那張蜂巢素描的邊緣,似乎被這混亂的數據脈沖侵蝕,瞬間化為飛灰消散了一角!
三水看到這一幕,透明而布滿裂痕的臉上,似乎閃過一絲極其微弱的、近乎欣慰的波動。懷表的光芒開始劇烈閃爍,如同風中殘燭。他身體上的裂痕在飛速擴大、蔓延…
“走!”他用盡最后的力氣嘶吼,聲音如同破碎的琉璃。
畫畫最后回頭看了一眼那白光中即將徹底消散的身影,淚水無聲滑落,但她沒有停留,決絕地拉著妮妮鉆進了黑暗的管道。
就在她們身影消失的下一秒——
咔嚓!
如同玻璃破碎的脆響!
時間錨定的白光驟然熄滅!
停滯的時間洪流瞬間恢復奔騰!飛舞的灰塵落下,銹水滴落,鉆探機械重新發出刺耳的噪音和震動!
黑衣人恢復了行動,他第一時間看向自己的手——那張蜂巢素描的邊緣,赫然缺失了一小塊,像是被無形的火焰燒毀!他冰冷的電子眼掃向下方,只看到操作臺前,空無一人。三水站立的地方,只剩下幾片如同水晶般純凈、卻又在空氣中迅速消散的透明碎片,以及一塊失去了所有光澤、表盤布滿裂紋、指針永遠停擺的古老懷表。
“目標…脫離…坐標γ-7…污染源擴散…”黑衣人的合成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紊亂,“優先級變更:回收月長石,清除所有污染源及…不穩定因素。”
他腳下的巨型鉆探機械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巨大的鉆頭再次啟動,調轉方向,朝著γ-7坐標所在的更深地層,狠狠鉆探下去!
黑暗、潮濕、彌漫著濃重鐵銹和腐敗氣味的管道深處。
妮妮被畫畫和鼠叔半拖半架著前行。她的意識時而清醒,時而沉淪于冰冷的數據風暴。右臂的灼熱感稍減,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沉重的、金屬般的僵硬感,皮膚下的幽藍光芒穩定下來,卻如同電路板般恒常亮著。
“他…沒了?”妮妮的聲音嘶啞,帶著數據流的雜音。
畫畫緊緊抿著嘴唇,淚水在黑暗中無聲流淌,用力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最終只是更緊地攙扶住妮妮。
“那小子…用命換了條路。”鼠叔的聲音在前方黑暗中傳來,帶著一絲罕見的低沉,“別浪費了。γ-7入口就在前面,但是…”
它的聲音陡然變得凝重無比:
“…那里是‘銹海’。”
轉過一個彎道,前方豁然開朗。
一個巨大的、望不到邊際的地下空洞出現在眼前。但眼前的景象,足以讓最勇敢的人心生絕望!
空洞的地面,并非泥土或巖石,而是翻滾涌動的、如同粘稠石油般的暗紅色銹蝕液體!這“銹海”無邊無際,散發出濃烈到令人窒息的金屬腐蝕氣味和一種…活物的腥氣!銹海表面,不斷鼓起巨大的氣泡,破裂時濺射出粘稠的液滴,落在洞壁的金屬管道上,立刻發出“滋滋”的腐蝕聲,冒出刺鼻的白煙!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這片翻涌的銹海之中,無數扭曲的、半融化的金屬造物沉浮不定——有報廢的清道夫殘骸,有各種無法辨認的機械肢體,甚至還有一些依稀能看出人形、但已被銹蝕同化了大半的恐怖存在!它們如同溺斃在金屬沼澤中的亡靈,無聲地訴說著此地的恐怖。
而在銹海的中央,一座由無數巨大、生銹的六邊形金屬管道堆疊、構筑而成的龐大建筑,如同鋼鐵巨獸的心臟般矗立著——那正是素描中的蜂巢!它的入口,就在蜂巢底部,浸泡在翻滾的銹海之中!
“這…這怎么過去?”畫畫的聲音帶著顫抖。任何血肉之軀落入這片銹海,恐怕瞬間就會被腐蝕溶解,變成其中的一具“金屬浮尸”!
妮妮看著那片翻涌的死亡之海,又低頭看向自己那只閃爍著幽藍光芒、如同機械造物般的右臂。數據洪流的沖擊余波還在體內震蕩,與這片銹海散發出的氣息,竟產生了一絲詭異的…共鳴?
“容器…”妮妮低聲重復著鼠叔的話,混亂的意識中,一個近乎瘋狂的想法逐漸清晰。她掙脫了畫畫和鼠叔的攙扶,搖搖晃晃地走到銹海的邊緣。
在畫畫和鼠叔驚恐的目光中,她緩緩地,將自己那只被“銹蝕之血”深度污染的、閃爍著幽藍光芒的右手,伸向了翻滾的、散發著死亡氣息的暗紅色銹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