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本從容的玄袍無風自動,袖中傳來布料撕裂的聲響。
顧清鳶甚至看見,他眼底的幽綠火焰里閃過一絲慌亂——那是強者被觸碰到逆鱗時才會有的情緒。
“好個醫神傳人。”他突然笑了,笑聲像碎玉落在血里,“本君倒是小看你了。”
話音未落,他的身形突然化作黑煙。
顧清鳶只來得及抓住蕭燼淵的衣袖,那團黑煙便已消散在紅霧中,只余下一句飄散的尾音:“小神醫,等你解開玄霧九解那日,本君會親自來取……你的命。”
紅霧瞬間退散。
陽光重新穿透云層,照在顧清鳶發白的臉上,帶著久違的溫暖。
她這才發現自己后背早已濕透,雙腿軟得幾乎站不住。
蕭燼淵轉身扶住她,掌心的溫度透過衣襟滲進來,帶著些許粗糙的觸感,“剛才在賭?”
“逆靈癥的解法需要引動外氣。”顧清鳶靠在他肩頭,生死眼的刺痛讓她不得不閉了閉眼,“玄霧里的死氣雖然陰毒,卻和他體內的亂氣同根同源……我賭他不敢徹底撕破臉。”
“賭贏了。”蕭燼淵低笑,指腹輕輕擦過她眼尾的朱砂,“但下次,換我來賭。”
霧影客突然上前一步,對著顧清鳶鄭重行了個古禮。
他發間的銀飾叮當作響,眼里泛著水光:“青鸞閣傳人,霧某代玄霧守墓人謝過。今日方知,真正的醫道,是渡人于生死之間。”
蘇婉兒縮在他身后,手指絞著裙角。
她望著顧清鳶的眼神里多了幾分灼熱,像是看到了什么從未見過的光——那是一種比力量更耀眼的東西。
“該走了。”蕭燼淵攬住顧清鳶的腰,玄色廣袖掃過地面的殘花,留下淡淡的焦香,“云川城的藥鋪該收拾了。”
顧清鳶抬頭,看見遠處山腳下的城池正浮在暮靄里,檐角的銅鈴被風掀起,發出細碎的響。
她摸了摸腰間的青鸞令,那枚玉牌正隨著心跳微微發燙——那里頭,似乎有什么東西正在蘇醒。
“蕭燼淵。”她突然開口。
“嗯?”
“等藥鋪掛上招牌那天……”她眼尾的朱砂在夕陽下泛著柔潤的光,“我們要在門口貼副對聯。”
“什么對聯?”
“上聯:青囊懸世解千疾。”
“下聯?”
“下聯:赤心渡命破萬劫。”
蕭燼淵望著她發亮的眼睛,喉結動了動。
他沒有說話,只是將她的手更緊地握進掌心。
風卷著山腳下的人聲飄來,隱約能聽見“云川城新來了個女神醫”的議論。
而在城池最深處的閣樓里,一道玄色身影負手立在窗前。
他望著逐漸清晰的藥鋪招牌,幽綠瞳孔里翻涌著暗潮,指尖輕輕劃過案上的青銅燈——燈油里,浸泡著半枚染血的青鸞令。
“小神醫。”他低笑出聲,“本君很期待,你的赤心,能撐到幾時。”
云川城的晨霧還未散盡時,顧清鳶已踮腳將最后一塊“青鸞醫廬”的木牌掛正。
空氣里浮動著濕潤的草藥氣息,混雜著街邊老槐樹飄落的花香,微涼的風拂過她耳畔的碎發,帶著一絲清冷的朝露味兒。
木牌紋路是蕭燼淵用劍氣刻的,深淺剛好映著她眼尾的朱砂,在晨風中晃出一片溫潤的光。
陽光透過薄霧灑在木牌上,泛起一層淡淡的金輝,像是某種無聲的祝福。
“小神醫,這牌匾歪了。”蕭燼淵倚著門框,玄色廣袖垂落至地,指尖轉著枚銅錢,“左邊高半寸。”聲音低沉慵懶,卻透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顧清鳶仰頭瞪他,發間玉簪輕晃,隨著她的動作,一縷桂花油的味道從鬢角逸出:“你分明早看出了,偏要等我掛完才說。”
他低笑一聲,突然欺身靠近。
空氣中陡然多了一絲血腥與魔氣交織的氣息,像夜雨后破敗古廟的味道。
顧清鳶后退半步撞在柜臺邊,木質柜臺傳來的觸感微涼而堅硬,她甚至能感覺到木紋壓進手背皮膚的細密紋理。
卻見他抬手在木牌右側輕輕一推——“咔嗒”,木楔嚴絲合縫嵌進墻縫,牌匾立刻端端正正。
“這樣才配得上小神醫的赤心。”他退開兩步,目光掃過她耳尖泛紅的模樣,喉結動了動,轉身去擦案頭那柄染血的長劍。
劍刃摩擦布帛的聲音極輕,卻格外清晰,仿佛每一滴干涸的血都在低聲呢喃。
劍鞘上的魔紋在晨光里泛著幽藍,與他眼底的暗芒交疊,像夜空中閃爍的星火。
顧清鳶低頭整理藥柜,指尖拂過新曬的陳皮,干燥的果皮散發出濃烈的辛香,混合著柜中其他藥材的氣味,構成一種令人安心的氛圍。
她心里卻想起昨日山腳下他說“換我來賭”的話,那聲音至今仍回蕩在耳邊,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
青鸞令在腰間發燙,她摸了摸,玉牌內側似乎多了道細紋——像某種封印在松動,指尖觸到那道裂痕時,竟有一絲刺痛傳來,仿佛它也在回應她的疑問。
“醫廬開了?”
外頭傳來老婦的吆喝,聲音沙啞卻急促,像是被風吹裂的老樹皮。
顧清鳶抬頭,見門口擠了七八個拎著藥罐的百姓,最前頭是個抱孩子的婦人,孩子小臉燒得通紅,額頭敷的毛巾早沒了溫度,濕漉漉貼在臉上,泛著一股難聞的餿味。
“我家小寶燒了七日,百草堂說這是‘無根熱’,治不了!”婦人膝蓋一彎就要跪,被顧清鳶伸手托住。
她掌心觸到婦人的手臂,粗糙、滾燙,還帶著些許顫抖。
“先抱進來。”她聲音清泠,轉身時瞥見蕭燼淵已放下長劍,靠在柜臺后支著下巴看她,眼底似有星火躍動。
他呼吸平穩,卻帶著一絲隱忍的關切,仿佛隨時準備為她擋下一切風雨。
顧清鳶搭住孩童手腕,指尖剛觸到皮膚,生死眼便自動睜開。
視線里,孩童周身的生機如亂麻,心脈處纏著一縷極細的黑氣,像條縮成一團的黑蛇,隱隱發出嘶鳴。
“陰火入體。”她輕聲道,語氣冷靜卻堅定,“尋常藥石壓不住,得引陽火逼出。”
婦人猛地抬頭:“能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