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顧清鳶取出瓷瓶倒出一枚朱紅藥丸,藥香撲鼻,帶著一絲辛辣與甘苦交融的氣息,“這是我新制的‘破陰丹’,含服半顆。”她又抽了七根銀針,在燭火上燎過,金屬與火焰接觸的瞬間,發出細微的“嗤”聲,伴隨著焦糊味。
“再扎命門三穴——可能有些疼,你按住他。”
孩童被按住時踢翻了藥籃,藥材灑了一地,蕭燼淵彎腰拾藥,廣袖掃過顧清鳶的手背,那一瞬,衣料滑過肌膚的觸感微涼,卻又帶著一絲熟悉的溫度。
她偏頭看他,他正垂眸將藥材碼回籃里,睫毛在眼下投出陰影,像是故意要替她分去些緊張。
銀針落下時,孩童疼得哭嚎,聲音撕心裂肺,像是刀割般刺入每個人的耳膜。
顧清鳶的指尖按在他后頸,生死眼清晰看見那縷黑氣被藥力行開,順著銀針往外鉆,掙扎扭動,如同垂死之獸。
一炷香后,孩童突然打了個噴嚏,額頭的汗“唰”地冒出來,體溫肉眼可見地降了。
“好了。”顧清鳶拔針時,指尖沾了點黑血,腥臭刺鼻。
她不動聲色擦在帕子上,抬頭正對上滿屋子震驚的目光。
“真神了!”
“我家那口子咳血半年,明日就來!”
百姓們擠著往柜臺前湊,蕭燼淵突然輕咳一聲。
他漫不經心轉著銅錢,魔紋在袖底若隱若現:“各位,醫廬每日限診十人,先到先得。”
人群哄然應下,卻有幾個悄悄往顧清鳶藥柜里瞄——他們沒注意到,蕭燼淵的目光始終黏在她發頂,像是要把這抹青衫的影子,刻進千年的記憶里。
次日清晨,敲門聲比晨光來得更早。
顧清鳶開院門時,見臺階上立著個穿月白裙的女子。
她發間金步搖墜著珍珠,眉峰冷得像刀,正是百草堂聯姻世家的韓知雪。
“顧姑娘。”韓知雪遞來燙金請帖,指尖卻在發抖,“藥王大會的請帖。”
顧清鳶接過,指尖觸到她手腕的瞬間,生死眼猛地一刺。
她看見韓知雪的經絡里爬滿暗紫色毒痕,像藤蔓般纏緊心脈——這是長期服用含“蝕骨草”的丹藥才會有的癥狀。
“韓姑娘最近……可常替百草堂試藥?”顧清鳶垂眸看請帖,聲音平穩得像無風的湖面。
韓知雪渾身一震,步搖上的珍珠“叮”地撞在門框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她突然湊近,壓低聲音:“你最好別去。杜若寒那人心機太深,試藥陣里……”
“吱呀——”
院門被推開半寸,蕭燼淵倚在門后,玄色廣袖掃過韓知雪的裙角:“小神醫的事,輪得到旁人教?”他笑時眼尾微挑,卻比不笑更冷,“不過韓姑娘的好意,我們領了。”
韓知雪后退兩步,臉色發白。
她深深看了顧清鳶一眼,轉身時步搖亂顫,像只被驚飛的白蝶,消失在晨曦中。
顧清鳶攥緊請帖,見“藥王大會”四字下還壓著半枚青鸞令拓印——和她腰間發燙的玉牌,紋路嚴絲合縫。
云川中央廣場的青石板被晨光曬得發燙,空氣中浮動著微塵與草藥香。
擂臺四周掛著的“藥王”錦旗被風卷起,露出“百草堂”三個金線繡的大字,在陽光下泛著冷冽的光澤。
顧清鳶踩著晨露來的時候,廣場已經擠得水泄不通。
百姓們踮腳張望,修士們低聲交語——誰都沒想到,那個在醫廬里治小兒怪病的青衫游醫,竟真敢來踢百草堂的藥王擂臺。
“這就是顧清鳶?”
“聽說她前日治好了張屠戶家中邪的兒子,可這藥王大會是隱世界的局,她一個凡人也敢摻和?”
議論聲像針,扎著顧清鳶的后頸。
她的耳廓微微顫動,捕捉到每一句低語,仿佛那些話語帶著寒意貼上皮膚。
她垂眸盯著腰間發燙的青鸞玉牌,袖中手指輕輕摩挲牌面紋路——韓知雪送來的請帖下,那半枚拓印與玉牌嚴絲合縫,分明是青鸞閣的暗號。
師父說過,青鸞令現世之日,便是醫門重見天日之時。
“挑戰者登臺!”
裁判的銅鑼聲炸響,震得她心口一跳。
鼓膜嗡嗡作響,仿佛有熱浪撲面而來。
顧清鳶抬眼,見三丈高的擂臺中央,試藥陣的青銅鼎正騰起裊裊藥霧,藥香混著熱氣撲鼻而來,有些刺鼻。
杜若寒立在另一側,月白錦袍繡著九葉靈芝,在陽光下泛著柔和的光暈。
他見她上來,指尖敲了敲腰間的翡翠扳指,唇角勾出三分笑:“顧姑娘倒是有膽,只是這試藥陣,可不是治治風寒就能過的。”
顧清鳶沒接話。
她能看見杜若寒袖底藏著半片紫鱗草——那是調配蝕骨草解藥的主藥。
結合韓知雪經絡里的毒痕,她心里的弦又緊了幾分,指尖不自覺地蜷縮進掌心。
“第一輪,辨藥。”裁判掀開紅布,十二只檀木藥箱依次排開,“箱中各有一味主藥,摻三假藥、兩毒藥,限時一柱香,辨錯即淘汰。”
話音未落,觀眾席傳來嗤笑:“十二箱?就是靈宗境的藥師,也得半柱香才能聞全。”
顧清鳶閉了眼。
生死眼在眼底流轉,眼前的藥箱瞬間透明——第一箱的百年人參,根須上纏著黑線,是用硫磺熏過的假參;第三箱的赤焰花,花瓣里凝著黑血,分明泡過蛇毒;第七箱……她睫毛微顫,第七箱最底下那株雪蟬草,葉尖的生機像將熄的燭火——那是被拔下三日后用冰魄草吊命的殘藥,藥效只剩三成。
“第一箱,假參;第三箱,蛇毒赤焰花;第七箱,殘雪蟬草。”她開口時,聲音清泠如泉,仿佛山澗流水擊打青石,“其余九箱,主藥皆真。”
“放肆!”杜若寒猛地拍案,震得茶盞跳起來,“你當藥王大會是兒戲?第七箱的雪蟬草分明是今早剛采的——”
“杜少主不妨讓人取來斷根草。”顧清鳶指尖點向第七箱,“雪蟬草離土三日,須用斷根草汁浸泡根須,才能維持表面鮮活。若真如你所說今早剛采,斷根草的苦味,該還留在根須里。”
裁判瞇眼取了草葉,湊到鼻尖一聞,臉色驟變:“確實有斷根草味!”
滿場嘩然。
杜若寒的耳尖瞬間通紅,他死死盯著顧清鳶,喉結動了動——這小醫女怎么可能連斷根草的氣味都分得清?
他前日特意讓藥童調包,就為了讓她在第一關出丑,誰成想……
“第二輪,煉藥。”裁判擦了擦額頭的汗,“各取三株真藥,煉一枚歸元丹,限時半柱香。”
顧清鳶伸手時,袖中滑出個雕花木盒——是前日藥婆婆塞給她的,說“青鸞閣的傳人該用這古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