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打開盒子,里面躺著半張泛黃的絹帛,“雙爐錯焰法”五個字力透紙背。
臺下,蕭燼淵倚在茶樓二樓欄桿上,玄色廣袖垂落,遮住掌心翻涌的魔紋。
他的手掌貼著欄桿,溫度透過木質傳來,略顯潮濕。
他盯著擂臺上的顧清鳶,見她將雪蟬草和赤焰花分別投入兩個丹爐,左手結訣引動文火,右手掐訣催起武火,兩爐火焰竟像活了似的,繞著丹爐跳起了交誼舞。
“雙爐錯焰?這是上古醫神的煉藥術!”不知誰喊了一嗓子。
觀眾席瞬間安靜。
杜若寒的丹爐“砰”地炸了,黑灰濺了他半張臉。
他盯著顧清鳶爐頂凝聚的丹云——那是只有靈帝境藥師才能煉出的“丹劫云”,可她不過是個游醫!
半柱香后,顧清鳶的丹爐“叮”地輕響。
她取出一枚流轉著金紋的丹藥,放在裁判手心:“歸元丹,可活死人肉白骨,藥效是普通歸元丹的三倍。”
裁判捏著丹藥的手直抖。
他偷偷瞥向杜若寒——后者正用帕子擦臉,指尖把帕子絞成了麻花。
“第三輪,施治。”裁判的聲音都帶了顫音,“請患者上臺。”
人群中擠出個灰衣男子,捂著胸口踉蹌登臺,嘴角還掛著黑血:“大夫,我這心疼得緊……”
顧清鳶的生死眼剛掃過他,瞳孔猛地一縮——他體內哪有半分病氣?
分明是被蝕魂散催發的死氣!
那是百草堂秘制的毒藥,專門用來控制死士。
“小心!”蕭燼淵的聲音像驚雷,炸在顧清鳶耳邊。
灰衣男子突然暴起,袖口射出十二根烏針!
顧清鳶旋身避開,指尖一彈,三根銀針破空而出,精準撞落所有烏針。
她反手扣住灰衣男子手腕,生死眼順著他的經絡往上——果然,在他心脈處,纏著半枚百草堂的銀紋令牌。
“杜少主,這蝕魂散的氣味,可還熟悉?”顧清鳶扯下男子衣領,露出鎖骨處的青斑——那是蝕魂散發作的印記。
杜若寒“騰”地站起來,錦袍下擺掃翻了茶案:“你血口噴人!我百草堂怎會用這種陰毒手段?”
“那就讓他自己說。”顧清鳶取出三根銀針,分別刺入男子膻中、風府、命門三穴。
黑血順著針孔涌出,落在青石板上,發出“滋滋”的腐蝕聲。
男子渾身劇顫,突然吼道:“是杜少主讓我……讓我殺她!說只要得手,就給我家人解蝕魂散的毒!”
全場死寂。
裁判抹了把冷汗,舉起顧清鳶的手:“本屆‘妙手神醫’,顧清鳶!”
歡呼聲炸響時,顧清鳶的目光穿過人群,落在茶樓二樓——蕭燼淵正沖她挑眉,指節抵著唇輕笑,像在說“我就知道你行”。
她耳尖微燙,正要下臺,卻被裁判攔住:“顧姑娘,藥王閣的長老們請您去后堂領賞。”
她跟著侍從穿過人群,轉過朱漆屏風時,衣角突然被人拽住。
韓知雪不知何時站在廊下,步搖上的珍珠蒙著層灰,聲音輕得像嘆息:“顧姑娘,等會去藥王閣……千萬別喝他們遞的茶。”
她的指尖還沾著方才驗毒的黑血,在顧清鳶袖上染了個小團。
不等顧清鳶問,韓知雪便匆匆轉身,步搖在風里晃得人心慌。
顧清鳶跟著侍從穿過擁擠的人群時,后頸的汗毛突然豎起。
廊下那抹淺粉身影閃過時,她下意識頓住腳步——韓知雪的指尖正攥著她的月白裙角,力道大得幾乎要扯出線頭。
“顧姑娘。”韓知雪的聲音比方才更輕,像是一片被風揉皺的蟬翼,“杜若寒不會善罷甘休。他在你藥鋪安插了人。”
顧清鳶垂眸,看見對方腕間的翡翠鐲子磕在廊柱上,迸出道細裂。
韓知雪的指甲蓋泛著青白,指腹還沾著方才驗毒時蹭的黑血,在她衣袖上洇出個模糊的印記,像朵開敗的墨梅。
“為何幫我?”她輕聲問。
韓知雪的步搖在風里晃了晃,珍珠串撞出細碎的響。
她望著遠處被人群圍住的杜若寒,喉結動了動:“他答應過我,等娶了我就停手。可方才那死士……”她突然別過臉去,“你贏了比試,他的面子比天還大。”
話音未落,前堂傳來裁判喊“顧姑娘”的聲音。
韓知雪猛地松開手,步搖上的珍珠簌簌落在青石板上,她蹲下身去撿,發頂的珠花卻在發間晃出一片水光:“快走,別讓他們等急了。”
顧清鳶盯著她蹲下去的背影,見她腰側的銀鎖牌在裙底露出半角——那是百草堂直系子弟才有的信物。
她抿了抿唇,將袖口的黑血印記折進袖中,跟著侍從轉過朱漆屏風。
藥王閣的后堂飄著沉水香,七位白須老者正坐在檀木茶案后。
為首的鶴發長老笑著推過錦盒:“顧姑娘年紀輕輕便有此醫術,這‘妙手’二字當之無愧。盒中是百年野山參一支,還有本《千金方》殘卷——”
顧清鳶的指尖剛觸到錦盒,便聞到茶盞里飄出的甜腥氣。
她垂眸掃過案上的青瓷杯,見茶湯表面浮著層極淡的紫霧——那是迷魂散的特征。
“長老好意心領了。”她后退半步,“清鳶初到云川,藥鋪里還有患者等著復診,這賞還是改日再領吧。”
七位長老的笑容同時僵在臉上。
最右邊的灰袍老者拍案而起:“你這是看不起藥王閣?”
“不敢。”顧清鳶的目光掃過他藏在袖中的銀針,“只是方才比試時消耗太大,怕喝了茶誤事。”
老者的手猛地一抖,銀針當啷墜地。
顧清鳶轉身時,聽見身后傳來細碎的爭執聲。
她加快腳步穿過走廊,直到坐上蕭燼淵派來的馬車,才松了口氣——車簾外,蕭燼淵倚著車轅,指尖轉著枚玄鐵令牌,見她出來,屈指敲了敲車窗:“小神醫這臉色,莫不是被老東西們為難了?”
“比為難有趣。”顧清鳶掀開車簾,“先回藥鋪。”
蕭燼淵挑眉,馬鞭一揚,青驄馬踏碎滿地夕陽。
藥鋪的門楣還掛著白日里的紅綢。
顧清鳶剛跨進門檻,便對守夜的藥童道:“去把劉嬸請來,就說我要收拾行李,明日搬去南郡。”
藥童愣了愣:“可您前日還說要在云川待半年……”
“計劃有變。”顧清鳶掀開柜臺后的布簾,“把東邊的藥柜騰空,我要裝常用藥材。”
藥童應了聲,小跑著出門。
蕭燼淵倚在門框上,指尖敲了敲柜臺:“演得不錯。”
“韓知雪說杜若寒安插了人。”顧清鳶從袖中摸出包白色藥粉,撒在藥柜四周,“若我要走,那棋子必定急著找青鸞令。”
月上中天時,藥鋪后巷傳來瓦片碎裂的輕響。
顧清鳶縮在梁上,看著道黑影從后窗翻進,手里舉著個火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