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還是仲辛先低了頭。

他踏入偏殿，步履間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滯澀。袖中滑出那個由灼夜親手制作、如今已被他凈化得干干凈凈的星星人偶——魔氣盡除，只余下純凈的星塵光華，在偏殿略顯昏暗的光線下，正散發著柔和而夢幻的熒光，仿佛一片凝固的微小星云。他將人偶輕輕放在靈汐觸手可及的案幾上，指尖微動，那勒入她肌膚的捆仙索金光略略黯淡，束縛悄然松了一分。

靈汐抱膝蜷坐在冰冷的玉床上，看也不看那曾讓她心動的玩物，更未瞥仲辛一眼。她將頭扭向墻壁，只留給他一個寫滿抗拒與倔強的背影，聲音悶悶地擠出，帶著刺骨的寒意：“收起你的假好心，我不稀罕。”

仲辛心頭一窒，強壓下翻涌的情緒，試圖找回那個循循善誘的導師角色：“靈汐，你我之間，有過約定——不得傷人。”他的聲音努力維持著平靜，希望能喚起她一絲曾有的承諾或良知。

“約定？”靈汐猛地轉過頭，那雙曾盛滿星光的龍眸此刻只剩下冰冷的譏誚，“什么約定？不過是‘無論發生何事，你都會選擇虞衡仙子’的鐵律罷了！”她哪里知曉那橫亙十萬年的生死羈絆？在她眼中，這不過是天界神明抱團排外的又一鐵證！天界學堂那次是，這次更是！他何曾真正站在她這邊？

“你……”仲辛呼吸一滯，仿佛被那尖銳的話語精準地刺中了心底最隱秘的角落。一股被看穿、被冒犯的怒意混合著某種難以言喻的心虛驟然升騰！他面上維持的平靜瞬間碎裂，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慍怒。像是為了掩蓋那瞬間的狼狽，更像是要徹底壓服她這刺眼的“真相”，他厲聲道：“強詞奪理！明明是你行差踏錯在先，非但不知悔改，還敢狡辯頂撞！看來，是本君對你太過仁慈，懲戒太輕了！”

話音未落，他廣袖一揮！那剛剛松開的捆仙索驟然金光大盛，如同有了生命的毒蛇，瞬間收緊！比之前更甚的力道狠狠勒進靈汐細嫩的手腕和腰身，仿佛要將她的骨頭都碾碎！

劇痛襲來，靈汐卻咬緊了牙關，一聲痛呼也不肯泄出。她抬起蒼白的小臉，眼中燃燒著被徹底點燃的怒火與決絕的蔑視，每一個字都像淬了冰的刀鋒：“暴君！你的懲罰，從來都只是為了讓弱者屈服罷了！這天界的‘公正’，虛偽得令人作嘔！我靈汐，永不低頭！”

“暴君？”

這個帶著刺骨寒意的稱呼，像根細針，猝不及防地扎進了仲辛沉寂已久的心湖。十幾萬年悠長神壽，他并非全無錯處，也曾行差踏錯，也曾權衡失當。但“處事公正，有口皆碑”這八個字，卻是他用漫長歲月和無數功業，一點一滴鑄就的金身，是懸掛在諸天神佛口中的一面明鏡。

如今，竟從這個不知天高地厚、乳臭未干的小龍女口中，聽到了這頂“桂冠”？

真是……荒謬至極！又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諷刺。

一絲冰冷的、近乎自嘲的笑意，無聲地掠過仲辛的唇角。是了，他這十幾萬年的老神仙，配上這么個不知所謂、性情暴烈的小女娃，這本就是一出天大的笑話！這笑話，想必早已在九重天的每個角落被咀嚼了千百遍，那些隱在云靄后的目光，是探究，是憐憫，還是純粹的看戲？他早已懶得分辨。

那點因漫長生命而殘存的、或許曾對“引導”抱有的最后一絲心氣，也在靈汐一次又一次的“永不低頭”和“虛偽作嘔”的指控中，被徹底磨平，碾碎成灰。

他最后瞥了一眼偏殿緊閉的門扉，那里面囚著的是他名義上的“天妃”，更是他甩不脫的麻煩和顏面掃地之源。心底那點因凈化人偶而升起的、試圖緩和關系的微弱火星，已被靈汐那句“暴君”徹底澆熄，只剩下冰冷的余燼。

餓著吧。

一個冷酷的念頭清晰地浮現。

上次餓了她三天便嗷嗷叫喚，摔摔打打。

七天。

仲辛的神念無聲地傳遞給了看守的仙官，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

本君倒要看看，餓足七天，你這身硬骨，還能不能撐得起那聲“永不低頭”！

偏殿內。

靈汐蜷在冰冷的玉床上，手腕和腰身被捆仙索勒得生疼，肚子也開始不爭氣地咕咕作響。她恨恨地瞪著那扇緊閉的門，心里把仲辛罵了千百遍“暴君”、“獨裁者”。

砸東西泄憤？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被她自己掐滅了。上次怒火攻心砸掉的那些流光溢彩的珊瑚屏風、千年暖玉雕的茶盞……結果呢？仲辛那個混蛋都要從她未來的嫁妝里扣除。

一想到自己小金庫里的寶貝，像流水一樣被劃走填補這破殿的損失，靈汐就覺得心肝脾肺腎都在抽疼！那可都是她東海龍宮的珍寶，是她的私產！如今卻像被攥在別人手里的把柄，只要她敢砸，對方就敢扣！這種被人捏著錢袋子、動一動就要割肉的感覺，比被捆仙索勒著還讓她憋屈難受！

不砸了！*靈汐咬牙切齒地在心里發誓。砸了也是虧我的！便宜了那個暴君和天界！她寧可餓著肚子對著空墻生悶氣，也絕不再做這種損己利人的傻事！就讓這空蕩蕩的偏殿，陪著那個冷酷無情的家伙一起發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