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雨婷最近頻頻接觸董事，是在為自己計劃調(diào)整商場管理團隊試探口風。這件事她沒有問過呂少杰的意見，自從趕走李文亮，她終于嘗到清洗商場害蟲的好處，讓那些不作為的人遠離自己的改革計劃。

呂少杰在五一黃金周結(jié)束后輕松很多，改革計劃正在有序推進，剩下的管理工作自己不便過多參與，蘇雨婷自己足以搞定。

他一直有清晨跑步的習慣，只是最近商場中事務繁忙，經(jīng)常與蘇雨婷討論到很晚，自己身上的傷也沒恢復徹底，跑步便耽誤了。

今天難得清閑，呂少杰早早便起來，活動下手臂，感覺沒有不舒服的地方，就決定到附近的公園跑兩圈。

清晨的空氣很舒服，到這邊運動的人不少，有些面孔漸漸也都熟悉了。只是由于最近休息不穩(wěn)定，體力明顯有所下降。呂少杰才剛剛跑十幾分鐘便感覺呼吸急促，不得不放緩腳步做起放松運動。

公園里有個人工湖，湖邊一群大爺大媽正在跳著廣場舞。每次路過的時候呂少杰都會多駐足一會兒，感受著他們身上洋溢的熱情，仿佛比自己都還要年輕許多。

不遠處有個長椅剛好空出來，呂少杰過去坐下，擦擦頭上的汗水。不經(jīng)意間，卻被一個身影吸引住目光。

那是個看不出具體年紀的女人，穿著很隨意，甚至有些邋遢的感覺。頭發(fā)也沒好好梳理過，蓬亂地扎在腦后，露出整張略顯呆板的臉龐。

唯一讓呂少杰在意的是她臉上始終掛著的笑容，仿佛世間一切煩惱都與她無關(guān)。即使手上的幾個空礦泉水瓶暗示了她生活的不易，卻依然保持著那份美好，仿佛她眼中的世界充滿陽光。

呂少杰手中也有一瓶礦泉水，還剩下幾口。他連忙喝完，走過去將空瓶子遞到女人手中。

女人目光在他身上掃過，笑容更加燦爛，卻沒有其它任何表示。但如此近的距離，那個不經(jīng)意流露的靦腆表情，瞬間勾起了呂少杰記憶中的某個角落。

那是在高中的時候，同樣愛笑的女孩，讓他枯燥的學習生活平添了幾分色彩。他沒有聽從父母的囑咐不能在學校里談戀愛，所以他愛上了這個女孩。

那是自己的初戀，像蜜糖一樣甜，為此他險些放棄出國的機會。直到那個冬天，春節(jié)前他提前返回到國內(nèi)，想要給女孩一個驚喜。但那個下雪的晚上，他看到了不愿接受的一幕，也徹底改變他對愛情的想法。

女孩和另外一個男孩一同走在回家的路上，他們似乎很開心，手里還拿著吃剩的冰糖葫蘆。他們似乎在聊著什么，竟然都沒有發(fā)現(xiàn)自己。男孩打鬧著，從女孩手中搶著吃那剩下的幾顆冰糖山楂。呂少杰的心好痛，也許之前這串冰糖葫蘆都是這樣彼此分享著吃的吧！他們已經(jīng)親密到可以分享同一串冰糖葫蘆了嗎？

那時候的呂少杰并不成熟，甚至還有些小氣。他沒有給女孩解釋的機會，固執(zhí)地相信距離所帶來的改變，女孩移情別戀了。是他提出的分手，在女孩的淚水中他沒有再回過頭。

今天，曾經(jīng)的女孩似乎變得不認識了，但那承載他幾乎全部青春記憶的笑容卻依然熟悉。她就站在自己面前，從自己手中接過空礦泉水瓶，自然得仿佛從未相識、相知過。

“秦怡佳，是你嗎？”

呂少杰顫抖的聲音中，女孩眼神閃爍一下。但終究沒有得到想象中的回應，就只是拿了礦泉水瓶，帶著笑容離開。

認錯了嗎？不可能，她就是秦怡佳，自己曾經(jīng)唯一愛過的女孩。可是她怎么會變成這樣？她不認識自己了嗎？還是假裝不認識？

呂少杰就那樣不知不覺跟在女人身后，既沒有追上去，也沒有想要放棄，他需要尋找一個自己能接受的答案。

女人還是之前的樣子，一路笑著東張西望，有時看看跳廣場舞的人群，有時便努力尋找著被人丟棄的空瓶子。她的眼神仍然如從前那樣清澈，但腳步卻偶爾搖晃失神，這是不是有些矛盾？她的身上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漸漸的，女人幾乎走遍整個公園，然后終于從一側(cè)離開，朝著附近的一處老舊房區(qū)走去。

一路上，她還在各個垃圾桶前翻找著，就好像里面有什么不得了的寶物。但得到的無非就是些空瓶子，以及看起來還算完整的紙盒。過馬路的時候她總是非常小心，小心得像個孩子。幾次呂少杰都想沖過去幫助她，但邁出去的腳步卻又遲疑地收回。

終于她走進了那片舊房區(qū)，到這里呂少杰才發(fā)現(xiàn)，這不就是秦怡佳當初住過的地方。很多上些年輕的大爺大媽都和她打著招呼，這更證明了呂少杰的記憶沒有錯。女人也總是以笑容回應，卻不見她說過一句話。

一棟傳統(tǒng)的五層樓前，女人的身影消失在門洞口里。呂少杰沒有繼續(xù)跟上去，仰頭望著那扇曾經(jīng)無比熟悉的窗口，感嘆著時光流逝，將原本清澈的窗欞都染上了斑斑銹跡。

“小伙子，你找人嗎？”一位大媽剛好路過，看著矗立不動的呂少杰問道。

呂少杰記得剛剛見過這個大媽，還與秦怡佳說過兩句話。

“嗯！剛剛上去的是我曾經(jīng)的同學。”

大媽聽了呂少杰的回答，眼神似乎變得警惕幾分。“同學？你說得是哪個？”

“就是這里三樓的秦怡佳。”

“你是怡佳的同學？”大媽仔細審視一番呂少杰，也許是覺得他看起來也并不像壞人，這才嘆口氣：“還能有同學過來找她，不容易啊！”

看著大媽嘆息的表情，呂少杰覺得她應該知道些什么，便問起秦怡佳的情況。“大媽，我也是好久沒見到她。今天剛好在公園中遇到，怎么感覺秦怡佳與之前不同了？她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大媽不住地搖著頭嘆息道：“這孩子，命苦啊！你既然是她的同學，應該也知道。怡佳原本上了個還不錯的大學，畢業(yè)后工作也很穩(wěn)定。照理說，感情方面倒不用著急。可也不知道怎么，老秦兩口子硬是經(jīng)人介紹，幫怡佳說了個男朋友。從見面到結(jié)婚還不到半年時間，隨后便有了孩子，表面看起來確實挺幸福的。結(jié)果沒想到，男方有孩子后仿佛就像變了一個人，喜歡喝大酒，經(jīng)常半夜才回家，稍有不順心就拿怡佳出氣。怡佳受不了，鬧著要離婚。可是老秦兩口子擔心名聲不好，就始終勸著。哪知男方更是變本加厲，只要從怡佳口中聽到離婚兩個字便好一頓毒打，甚至幾次都鬧進醫(yī)院。最后還是警方介入，總算把這婚給離了，怡佳也就搬回到這邊來住。因為男方的劣跡，孩子被判給怡佳，怡佳也放不下孩子。但她一個女人，哎！日子過得苦啊！不過終究老兩口還能幫助照看著些。但就在一年多前，家里煤氣泄漏，孩子算是搶救過來了，可是老秦兩口...”

大媽沒有說下去，但呂少杰明白，人沒了，秦怡佳的打擊一定巨大。

大媽調(diào)整一下情緒，又繼續(xù)說道：“對怡佳的打擊太大了，孩子還沒出院她就倒下了。雖然醫(yī)院給救了回來，但...”大媽手指了指腦袋。“這里出了問題。”

聽到這，呂少杰的眼角已然濕潤。他怎么都沒想到，在秦怡佳身上竟然發(fā)生這么多。“就不能治嗎？”

“不知道，就算能治也得不少錢吧！現(xiàn)在她家的情況，還哪里負擔得起這筆費用。老兩口的后世，加上孩子的治療，已經(jīng)掏空家里的全部積蓄。現(xiàn)在除了這間屋子，她已經(jīng)什么都沒有了。”

“我記得她不是還有個大伯嗎？就沒管她？”呂少杰不解地問道。

“大伯？對，好像是有這么個人。老秦兩口子出事的時候來過一次，之后就沒再見過。誰家愿意攤上這樣的事啊！她一個孤兒寡母的，還有病。”大媽又開始不停地搖起頭。

“那她這一年都是怎么過來的？”呂少杰的聲音已經(jīng)有些哽咽。

“還能怎么過？工作上不了了，大多時候都不怎么認人，哪都不會要她。每天就靠著撿些廢品，我們這些老鄰居偶爾再幫襯幫襯，總不能讓孩子餓死吧！”

正說著，又一個看起來相對硬朗些的大媽從門洞中走出來，看到他們這邊在聊天，便打了個招呼。

之前的大媽說道：“這不，老陳家的今天就幫忙照顧著怡佳那個孩子來著。”

“這人誰啊？”老陳家那個大媽疑惑著問道。

“怡佳曾經(jīng)的同學，說是剛剛在公園遇到了怡佳，便跟著一塊過來的。”

老陳大媽又上下審視一番呂少杰，就像防賊似的。“同學？這么多年也沒見個同學過來看過她。”

呂少杰抹了把眼角的淚水，解釋道：“我之前在國外，回來后便沒有了怡佳的消息，要不是今天看到...”

呂少杰的話沒有說完，越想秦怡佳現(xiàn)在的情況，他便越說不下去。

也許是老陳大媽看呂少杰流露出來的悲傷真切，眼神總算不再那般防備。“你還算有心，但來了也沒什么用。現(xiàn)在怡佳基本不認人，要不是我們這幫鄰里鄰居的經(jīng)常來，她連我們都不認。你去看她？她不把你趕出來就不錯了。”

呂少杰還是決定上去看看，不管曾經(jīng)的那段感情到底誰對誰錯，現(xiàn)在秦怡佳變成這樣，他依然放不下。

“沒關(guān)系，我去看看她，如果有能幫忙的，我想試著幫幫看。”

老陳大媽又重新打量一番呂少杰，然后點點頭：“現(xiàn)在你這樣的年輕人不多了，有這份心就夠了。走吧！我陪你上去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