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賬東西!”梅長盛抓起案桌上的鎮(zhèn)紙,就要擲向跪在地上的長子梅六齡。
“老爺!”梅長盛的老妻康氏趕緊去攔,梅長盛手中的鎮(zhèn)紙到底是沒擲下來。
“那《風(fēng)月小報》素來所登,都是些子虛烏有的事情。”康氏勸道,“老爺莫要聽風(fēng)就是雨啊。”
“母親說得是。那《風(fēng)月小報》就是胡說八道,兒壓根就沒去過那勞什子勾欄院。至于逼良為娼,兒有嬌妻美妾,如何又會看得上外頭那些女子?”梅六齡也趕緊爭辯道。
“沒有怎地別人怎地會寫!”梅長盛氣道。
“它就是胡寫的!”梅六齡直起身子,爭辯道,“這《風(fēng)月小報》最是會造謠,上個月我的好友劉鑫,不過是擒賊時誤傷了賊,次日這小報便說劉鑫公報私仇,因為那賊曾和劉鑫家因為水的事情爭執(zhí)過。”
梅六齡的好友劉鑫梅長盛認(rèn)得,是個捕快。
此事梅長盛也有耳聞,聽說開封府很是壓了一陣,才將輿論給壓下去。
“此次雖是沒有,但下次可別被別人抓了錯處!”梅長盛將鎮(zhèn)紙放回案桌,“給我滾出去!”
康氏趕緊攙著兒子起來,出門后母子倆總算松了口氣。
外頭院子守著一堆下人,有梅長盛的長隨,有在康氏身邊服侍的丫鬟,還有在梅六齡身邊伺候的小廝。
見二人出來,丫鬟和小廝趕緊涌過來,簇?fù)碇髯幼叩絻?nèi)院去。
母子倆進(jìn)了內(nèi)院,康氏擯退下人,忽然恨聲道:“給我跪下!”
知子莫若母,兒子做了什么事,她還能不知道?
梅六齡乖乖跪下,垂頭認(rèn)錯:“母親,兒錯了。”
“那名女子,如今在哪里?”
梅六齡道:“就在青菡院里……倒也不是兒逼良為娼,而是她那不成器的爹欠了咱們賭場的錢沒錢還,拿她做抵押,兒這才順勢而為嘛。這件事,便是鬧到官府去,道理也是在我們這邊的。”
康氏一下子不說話了。
這賭場雖然名義上不是兒子開的,但賺的錢有一部分進(jìn)了兒子的口袋。
至于她嘛,兒子逢年過節(jié)的時候,也時常買些奇珍異寶來孝敬她。
賭場的錢,她也有份用。
康氏終究是舍不得那些不費吹灰之力就得到的錢。她叮囑兒子:“事情到底是要做得嚴(yán)密些的。”
“兒本來做得很嚴(yán)實的。”梅六齡也有些疑惑,“那日在場的,分明都是兒的心腹。也不知那《風(fēng)月小報》是如何知曉的。”
“心腹?”康氏像是想起某些往事,冷聲道,“有時候背主的,正是那些心腹。你也別太信任他們。”
“兒省得。”梅六齡跪著,給康氏捶腿。
“好了,你趕緊出去吧。”康氏擺手,“趕緊將此事給妥善解決了。”
這《風(fēng)月小報》不過是私人造的,論影響力比不上《邸報》。在康氏心中,只要不是《邸報》上發(fā)布的消息,她一概不放在心中。
她的丈夫可是宰相,只要丈夫的地位屹立不倒,他們梅家就不會受到影響。
梅六齡巴不得,趕緊撩了裘衣的袍角跑出去。
很快康氏的丫鬟進(jìn)門來,燒炭盆的燒炭盆,熏香的熏香,將屋子弄得暖烘烘香噴噴的。
康氏半躺在榻上,腳上蓋著裘毯。
她吁出一口濁氣,和錢媽媽說起話來:“六齡那孩子,可真是不讓人省心。”
錢媽媽是康氏的陪嫁丫鬟,二十三歲的時候康氏做主,將她許給了梅家的二管事,允了二人到莊子上去一起過活。
本來是挺好的一樁親事,沒想到錢媽媽剛嫁了沒兩年,二管事就患了疾病,臥病不起,不過半年的時光便撒手人寰,也沒給錢媽媽留下一兒半女。
錢媽媽沒了丈夫,也沒有再嫁,過了熱孝,又回到康氏身邊伺候。
錢媽媽笑道:“郡君倒是多慮了,大爺自小便聰慧,哪件事讓郡君操過心?”
“他怎地聰慧了?”康氏卻是數(shù)落起兒子來,“少時不讀書,到勾欄院去混,斗雞斗馬的,蹴鞠倒是玩得好,這書讀得卻是不行。”
錢媽媽動作輕柔地替主子按著太陽穴,聲音低低:“可大爺不就是因為蹴鞠玩得好,這才得了福王殿下的賞識嗎?”
福王除了政務(wù)不通,其他吃喝玩樂都樣樣精通。
尤其是福王府的蹴鞠隊,橫掃京都,名頭極盛。
梅六齡因為蹴鞠踢得好,前幾年被福王招進(jìn)蹴鞠隊,替福王贏了許多場球。
說得也是。自己的兒子,那是千般好萬般好的。
康氏舒坦地閉起眼睛,不再想煩心事。
……
夜幕落下時,相國寺附近的街道上,正熱鬧得緊。
寒風(fēng)雖然凌冽,卻阻擋不住人們外出覓食的熱情。
店家早就擺上炙爐,客人可以一邊炙烤羊肉串,一邊煮茶。
宋熙烤好十串羊肉串的時候,一名年輕男子帶著寒風(fēng)撲到他身邊,先拿起茶盞灌了一嘴的熱茶,又拿起羊肉串大嚼特嚼起來。
宋熙只微微笑著,看著他吃,時不時的還要吩咐一句:“別噎著了。”
年輕男子吃了個半飽,又散去一身寒氣,像是才回過魂來似的:“這天兒,把我魂兒都冷掉了!”
宋熙又將生的羊肉串放在烤網(wǎng)上烤,羊肉肥美,發(fā)出滋滋的聲音。
年輕男子搓著手,聲音低下來:“費了兩日的功夫,我才查著了一點眉目。那梅六齡,的確很有可能和《風(fēng)月小報》說的一般,逼良為娼!只不過,那可憐的姑娘到底被弄去到了哪里,還得費一些時日查……”
宋熙忽然開口截斷他的話:“良哥,你有沒有想過,去問一問《風(fēng)月小報》的人呢?”
被稱作良哥的啞然看著他,騰地笑起來:“阿熙,你剛從外地回來,卻是不省得,那《風(fēng)月小報》的人,最是神秘的。他們啊,神龍見首不見尾。是以那些個官員啊,才拿他們沒辦法呢。”
“原來如此。”宋熙點點頭。
“不過阿熙,你要我查梅六齡,你到底要作甚?”良哥好奇的問。
宋熙微微一笑,好看的眼角揚起:“聽說他蹴鞠甚是厲害,我想多了解一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