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考成績塵埃落定,壓在心頭幾個月的大石被狂喜掀翻后,隨之而來的是一種近乎真空的巨大松弛。暑假的陽光曬得人骨頭縫都發懶,但少年人的精力總像擰不緊的水龍頭,滴滴答答地往外冒。朱師帝在群里甩了個定位,是市中心新開的那家超大型購物中心,配文囂張:“兄弟們!勝利者的巡禮!出來嗨!@全體成員”
張福利秒回一串流口水的表情:“沖!必須沖!我要把游戲廳那臺新來的跳舞機踩冒煙!”
我笑著打字:“行,幾點?”手指在屏幕上頓了頓,還是單獨@了宋語柔:“一起?”
幾秒鐘后,她的頭像跳動:“抱歉啦~今天家里有事,要陪媽媽去外婆家,你們玩得開心點哦!(????)”
一絲微小的失落像水面的漣漪,很快被朱師帝夸張的哀嚎表情包沖散:“啊!痛失大將!語柔妹子不來,冷風你得請客安撫我們受傷的心靈!”
“滾蛋!”我笑罵回去。
于是,勝利會師的三人小分隊在購物中心巨大的玻璃穹頂下成功接頭。朱師帝穿了件花里胡哨的夏威夷衫,墨鏡架在頭頂,一副度假歸來的派頭。張福利則頂著一頭剛被托尼老師蹂躪過的、根根豎起的短毛,興奮地東張西望。冷氣開得很足,驅散了門外的暑熱,也激活著少年人過剩的精力。我們漫無目的地閑逛,從炫目的電子產品區晃到擺滿手辦的動漫樓層,在游戲廳里大呼小叫地投擲著籃球,看張福利在跳舞機上笨拙地手腳打架,引來圍觀哄笑。笑聲在空曠的樓層里回蕩,帶著卸下重擔后的肆意。
瘋玩一圈,體力告急,肚子也唱起了空城計。朱師帝大手一揮:“走!補充能量去!我知道B1層有家日式拉面,湯頭絕了!”張福利立刻響應:“肉!我要雙份叉燒!”
拉面館藏在美食廣場的一角,燈光暖黃,人聲鼎沸。我們好不容易在角落找到一張空桌坐下,空氣中彌漫著濃郁的豬骨湯香氣,混雜著油炸天婦羅的油膩感。各自點的拉面很快端上,巨大的海碗里湯色濃白,叉燒肥厚,溏心蛋誘人,翠綠的蔥花和紅姜絲點綴其上。我們顧不上燙,稀里呼嚕地開動,額頭上很快沁出一層薄汗,暫時填滿了胃也堵住了嘴,只剩下滿足的咀嚼聲和碗勺碰撞的輕響。
就在我埋頭對付碗里最后幾根韌性十足的面條時,對面的朱師帝和張福利幾乎同時停下了動作。兩人的眼神像被無形的線牽引著,直勾勾地越過我的肩膀,投向斜后方某個位置。朱師帝的嘴巴還微微張著,沾著一點油光,眼神里是毫不掩飾的驚艷和好奇。張福利則更夸張,筷子懸在半空,叉燒掉回湯里濺起幾點油星都渾然不覺,那眼神直白得近乎冒犯。
我下意識地想回頭看看是什么吸引了他們,但還沒等我動作,一道帶著明顯怒氣的女聲已經像冰錐一樣刺了過來:
“看什么看?!沒見過女的吃飯?!”
聲音不高,卻異常尖利,瞬間穿透了周圍的嘈雜。我抬起頭,只見一個穿著黑色吊帶背心、牛仔熱褲的年輕女孩正站在我們桌旁,雙手叉腰,柳眉倒豎,一雙描畫精致的眼睛此刻噴著火,死死地瞪著朱師帝和張福利。她身材高挑,妝容艷麗,確實很打眼,但此刻那張漂亮的臉蛋因為憤怒而顯得有些扭曲。
朱師帝和張福利顯然沒料到對方會直接過來質問,一下子懵了。朱師帝的墨鏡尷尬地滑到了鼻梁上,張福利則像被燙到一樣猛地收回視線,臉唰地漲紅,支支吾吾:“沒……沒看什么啊……”
“沒看什么?”女孩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濃濃的譏諷,“眼珠子都快黏我身上了!惡不惡心?懂不懂什么叫禮貌?鄉巴佬!”她的話語像連珠炮,充滿了鄙夷和攻擊性。
“喂!你怎么說話呢!”朱師帝被那句“鄉巴佬”激起了火氣,梗著脖子反駁,“公共場合,看看怎么了?又沒掉塊肉!”
“就是!”張福利也找回了點勇氣,小聲嘟囔,“長得好還不讓人看了……”
這下徹底點燃了火藥桶。女孩氣得胸口劇烈起伏,涂著鮮紅指甲油的手指幾乎戳到朱師帝臉上:“臭流氓!再看信不信我把你們眼珠子摳出來!”
場面瞬間劍拔弩張。周圍幾桌的食客都投來好奇或厭煩的目光。我皺緊眉頭,對這種無聊的爭執感到厭煩。從頭到尾,我既沒參與“看”,此刻也完全不想卷入這場毫無意義的口水戰。我低下頭,繼續用筷子撥弄著碗里剩下的面條,只想快點吃完離開這個是非之地。朱師帝還在和那女孩爭辯,聲音越來越大。
“裝什么死?!”那尖利的女聲猛地轉向我,帶著被忽視后更盛的怒火,“你同伙是吧?一伙的臭流氓!”她竟然把矛頭對準了我這個唯一置身事外的人。
我愕然抬頭,剛想解釋自己什么都沒做。然而,就在我抬頭的瞬間,我看到那女孩眼中閃過一絲極其暴戾的兇光!她猛地將手伸進自己隨身的那個小巧的鏈條包里——動作快得驚人——再抽出來時,手里赫然握著一把閃著寒光的、刃長足有十幾厘米的彈簧刀!
“唰!”鋒利的刀刃彈出,在拉面館暖黃的燈光下折射出冰冷刺目的光!
“我讓你們看!”她尖嘯一聲,毫無預兆地,握著刀就朝離她最近的張福利狠狠捅去!動作又快又狠,帶著一股不管不顧的瘋狂!
“我靠!”張福利嚇得魂飛魄散,怪叫一聲,連滾帶爬地向后躲,椅子被他帶倒,哐當一聲巨響。朱師帝也嚇傻了,墨鏡徹底掉在地上。
血液瞬間沖上頭頂!腎上腺素瘋狂分泌!腦子里只剩下一個念頭:跑!
“跑啊!”我大吼一聲,猛地從座位上彈起來,一把扯住還在發愣的朱師帝,同時狠狠踹了嚇軟腿的張福利一腳。三人像受驚的兔子,撞開旁邊看熱鬧的人,沒命地朝著拉面館外沖去!身后傳來那女孩歇斯底里的尖叫和桌椅被撞翻的混亂聲響。
“救命啊!殺人啦!”張福利一邊狂奔一邊鬼哭狼嚎。
購物中心B1層人流密集,我們像沒頭蒼蠅一樣在人群中左沖右突,撞得人仰馬翻,身后那女孩握著刀,如同索命厲鬼,紅著眼睛緊追不舍,嘴里還不停地咒罵著。尖叫聲、驚呼聲、孩子的哭鬧聲瞬間響成一片。保安吹著刺耳的哨子從遠處跑來,但混亂的人流阻擋了他們的腳步。
“往……往停車場跑!”朱師帝跑得上氣不接下氣,臉色慘白,一邊跑一邊手忙腳亂地掏手機,手指抖得幾乎握不住。
“喂!晚茹!晚茹救命!”電話剛一接通,朱師帝就對著手機嘶吼,聲音都變了調,“我們在中心商場B1!被個瘋婆子拿刀追!開……開你的車來!東……東出口!快!要死人了!”他語無倫次,也顧不上解釋,報完位置就掛了電話,把吃奶的力氣都用在了逃命上。
我們三個跌跌撞撞,連滾帶爬地沖向東出口。沉重的防火門被猛地推開,灼熱的夕陽和汽車尾氣的味道撲面而來。停車場巨大而空曠,停滿了車輛,像鋼鐵的迷宮。我們慌不擇路,剛跑出沒多遠,身后那女孩也追了出來,手里的刀在夕陽下閃著不祥的光。
“這邊!這邊!”一個清脆又帶著點焦急的女聲響起。只見顧晚茹——朱師帝那個留著短發、平時大大咧咧的初中同學——正騎在一輛破舊的藍色電動小三輪上,車斗里還扔著幾個空紙箱。她猛拍著車把:“快上來!”
絕處逢生!我們爆發出最后的力量,連滾帶爬地撲向那輛救命的“戰車”。朱師帝和張福利手忙腳亂地滾進了狹窄的車斗,我也緊隨其后跳了上去,車斗被塞得滿滿當當,幾乎要散架。
“坐穩了!”顧晚茹一擰電門,小三輪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猛地向前一竄!
就在這千鈞一發、車輪剛剛開始轉動的瞬間!車斗里,驚魂未定的張福利,竟然鬼使神差地扒著車斗邊緣,扭過頭去!他臉上還帶著剛才狂奔留下的汗水和驚恐的煞白,但嘴角卻扯出一個極其欠揍的、混合著后怕和不知死活的挑釁笑容,對著那個離我們只有幾步之遙、正因追不上而氣急敗壞、面容扭曲的女孩,用力地、響亮地拍了兩下自己的臉頰!
“略略略!來打我呀!求挨打!”他扯著嗓子喊了一聲,聲音在空曠的停車場里顯得格外刺耳!
這一下,如同往滾沸的油鍋里澆了一瓢冰水!
那女孩原本因追不上而扭曲憤怒的臉,瞬間漲成了可怕的紫紅色!她眼睛瞪得幾乎要裂開,里面燃燒的已經不是怒火,而是純粹毀滅一切的瘋狂!她發出一聲非人的、野獸般的尖嚎!
“我殺了你們——!!!”
顧晚茹嚇得魂飛魄散,尖叫道:“張福利你找死啊!”同時把電門擰到了底!小三輪爆發出最后的潛力,搖搖晃晃地加速沖了出去!
晚了!
只見那女孩像瘋了一樣,猛地沖向旁邊一輛沒上鎖的共享電動車,粗暴地拽出來,長腿一跨,擰動電門!那電動車發出一聲咆哮,如同離弦之箭,朝著我們瘋狂逃竄的小三輪就追了上來!速度比我們這輛破車快得多!
“媽呀!她追上來了!”朱師帝回頭一看,嚇得魂飛魄散,死死抓住車斗邊緣。
“晚茹!快快快!”張福利也慌了神,剛才的囂張氣焰蕩然無存。
顧晚茹咬著牙,把著車把在停車場錯綜復雜的車道和柱子間左沖右突,上演著現實版的生死時速。小三輪被她開得幾乎飄移,車斗里的我們被甩得東倒西歪,胃里翻江倒海。后面那輛電動車緊咬不放,女孩的咒罵聲和引擎的轟鳴聲交織在一起,如同死神的催命符。
好幾次,那閃著寒光的刀尖幾乎要夠到我們的車斗!驚險萬分!顧晚茹急中生智,猛地拐進一排停得密密匝匝的SUV后面,利用高大的車身做掩護,七拐八繞。那女孩的電動車體積小更靈活,但也被這突然的變向弄得有些手忙腳亂。顧晚茹瞅準一個出口,再次猛沖出去,直接沖上了通往地面的斜坡!
夕陽刺眼。小三輪沖上地面道路,匯入了晚高峰的車流。顧晚茹專挑小巷子鉆,后面那輛電動車雖然速度不慢,但在擁擠的街道和復雜的路況下,追擊變得異常困難。在一個繁忙的十字路口,我們趁著紅燈亮起、車流停滯的瞬間,顧晚茹猛打方向,小三輪拐進了一條只容非機動車通過的窄巷。等那女孩的電動車好不容易從車流中擠出來追到巷口時,我們的小三輪早已消失在迷宮般的老城區巷道深處。
徹底甩掉了!
小三輪停在一個廢棄的小公園邊上。四個人癱在車上或地上,像四條離水的魚,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汗水浸透了衣服,心臟還在狂跳不止,手腳都在不受控制地發抖。劫后余生的巨大虛脫感和后怕席卷而來。
“我……我他媽……”朱師帝癱在車斗里,話都說不利索。
“福利……你他媽……”顧晚茹指著張福利,氣得說不出話。
張福利臉色慘白,嘴唇哆嗦著,顯然也后怕到了極點,但嘴上還在強撐:“我……我那不是……戰略挑釁……吸引火力嘛……”
“吸引個屁!差點把我們都送走!”朱師帝緩過一口氣,破口大罵。
罵著罵著,恐懼漸漸被一種荒謬絕倫的滑稽感取代。想想剛才的亡命飛車,想想張福利那作死的“求挨打”,再想想那個揮刀狂追幾條街的瘋女人……
“哈哈……哈哈哈……”朱師帝突然神經質地笑了起來,越笑越大聲,笑得眼淚都出來了,“瘋子……那絕對是個瘋子!精神病院跑出來的吧!”
“就是!拿刀追三條街!多大仇啊!”顧晚茹也忍不住笑了,帶著后怕的顫抖。
“她是不是有什么大病?看兩眼就要殺人?”張福利也加入了吐槽,試圖掩飾自己腿軟的尷尬。
“我看她不是有病,”朱師帝抹了把笑出來的眼淚,喘著氣,眼神里閃爍著一種劫后余生特有的、近乎亢奮的光,他猛地一拍大腿,“她就是個行走的炸藥包!一點就炸!追著人不放!這叫什么?這叫復仇女神!對!復仇女神!”
他頓了頓,像是想到了什么絕妙的點子,嘴角咧開一個夸張的弧度,拖著長音,用一種模仿動漫角色的中二腔調大聲宣布:
“決定了!她的代號就是——復——仇——醬!”
“噗——復仇醬?!”張福利和顧晚茹一愣,隨即爆發出更響亮的、帶著淚花的狂笑。這荒誕不經的外號,像一把鑰匙,瞬間釋放了所有積壓的恐懼和緊張。
“復仇醬!哈哈哈哈哈!”
“復仇醬追著我們跑了半個城!哈哈哈哈!”
“張福利你還求挨打!復仇醬下次真來砍你!”
夕陽把我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在破舊的小公園里,三個少年和一個少女,毫無形象地癱在地上或靠在破三輪上,笑得前仰后合,仿佛要把剛才經歷的所有驚魂一刻都笑散在晚風里。那輛立下汗馬功勞的藍色小三輪,安靜地停在旁邊,車斗里還殘留著幾個被踩扁的紙箱。
夜幕低垂,窗外的城市燈火次第亮起。我躺在床上,心臟似乎還殘留著下午逃命時的狂跳余韻。手機屏幕亮著,顯示著和宋語柔的通話界面。聽筒里傳來她輕柔又帶著難以置信笑意的聲音:
“……所以,你們真的被一個女生拿著刀,追著跑了好幾條街?就因為在拉面館……看了她幾眼?”
“千真萬確!”我對著手機,語氣里還帶著點沒完全平復的激動,“朱師帝和張福利那倆貨,眼珠子都快掉人家碗里了!結果捅了馬蜂窩……不,是捅了炸藥包!你是沒看到‘復仇醬’那眼神,簡直要吃人!”我把朱師帝起的外號也說了出來。
電話那頭沉默了兩秒,隨即爆發出一陣清脆又努力壓抑的笑聲,聽得出來她正捂著嘴:“噗……復仇醬?你們……你們也太能惹事了吧!不過……”她的笑聲漸漸止住,聲音里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如釋重負的輕顫,“還好……還好我今天沒去。”
那最后幾個字,像一片輕盈的羽毛,輕輕拂過我的心尖。一絲微妙的暖意,悄然驅散了下午殘留的驚悸。窗外的霓虹燈光透過沒拉嚴的窗簾縫隙,在昏暗的天花板上投下變幻的光斑。電話兩端都安靜下來,只剩下彼此輕緩的呼吸聲,通過無形的電波纏繞在一起。下午那場荒誕的追逐,朱師帝夸張的“復仇醬”,張福利作死的挑釁,此刻都成了背景音,反而襯托出此刻這方寸之間的寧靜和……某種難以言喻的悸動。
“嗯,”我輕輕應了一聲,聲音不自覺地放得很低,仿佛怕驚擾了這份寧靜,“你要是去了,估計也得跟著我們亡命天涯。”
“才不要。”她小聲嘟囔了一句,帶著點嬌嗔,又像是心有余悸。停頓了一下,她的聲音更輕了些,像在分享一個秘密:“其實……下午陪媽媽去外婆家,路上一直有點心神不寧的,總覺得你們幾個湊一起會出點什么事……沒想到……”她又忍不住輕笑了一下,“我的預感還挺準?”
“烏鴉嘴。”我笑著回了一句,心里卻像被投入了一顆小小的蜜糖,緩緩化開。原來她雖然不在,心緒卻也被我們牽動著。
“喂!”她佯裝生氣地抗議,但語氣里的笑意藏不住。短暫的沉默再次降臨,卻不再尷尬,反而彌漫著一種舒適的、彼此心照不宣的暖意。窗外的車流聲、樓下孩童的嬉鬧聲,都成了遙遠的背景音。我能清晰地聽到自己平穩下來的心跳,一下,又一下,在寂靜的房間里顯得格外清晰。
“那個……”她似乎猶豫了一下,聲音輕得像耳語,“……你們都沒事吧?真的沒受傷?”
“沒事,”我立刻回答,心里那點暖意更濃了,“就是跑得快斷氣了,外加被顧晚茹的三輪車顛得差點散架。”我故意說得夸張,想逗她笑。
果然,她又咯咯地笑起來,聲音像檐下被風吹動的風鈴,清悅動人。笑聲漸歇,她似乎輕輕吸了口氣,才又開口,話題帶著點跳躍,卻無比自然:“對了,今天外婆家院子里的茉莉開得特別好,香氣飄得滿屋子都是……比我家窗臺上那盆香多了。”她的話題轉得突然,卻又奇異地熨帖。
“是嗎?”我下意識地看向自己緊閉的窗戶,仿佛能穿透玻璃和夜色,聞到那熟悉的、令人心安的幽香,“那……改天給我帶點曬干的茉莉花泡茶?”話一出口,才覺得這個要求有點……過于親近了。
電話那頭安靜了一瞬。我的心跳莫名漏跳了一拍,握著手機的手指微微收緊。就在我以為自己唐突了的時候,她的聲音傳來,帶著一點不易察覺的羞澀,卻又異常清晰:
“好呀。”
簡簡單單兩個字,卻像投入心湖的石子,漾開一圈圈漣漪。窗外的萬家燈火映在玻璃上,模糊成一片溫暖的光暈。房間里很安靜,只有電話里傳來的、她清淺的呼吸聲,和我自己逐漸清晰起來的心跳聲,在靜謐的夏夜里,交織成一首無聲的、青澀的序曲。下午那場驚心動魄的“復仇醬”追殺,此刻仿佛成了遙遠而模糊的背景板,被這彌漫著茉莉香氣的寧靜通話,溫柔地覆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