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風已淬上薄薄的鋼刃,刮過空曠的操場,帶著北方深秋特有的、干燥又凜冽的氣息。籃球撞擊水泥地面的聲音,單調、固執,又充滿一種原始的生命力,“咚…咚…咚…”,像一顆年輕心臟在暮色漸濃的操場上不知疲倦地搏動。
秋冷風一個急停,汗珠甩出一道細小的弧線,他猛地蹬地躍起,手腕輕巧一撥,橘紅色的皮球劃過一道干凈利落的拋物線,擦著籃網內側滑落。“唰——”
“漂亮!”張福利的喝彩聲帶著夸張的興奮,他咧著嘴,露出標志性的小虎牙,笨拙地模仿秋冷風的動作,腳步卻踉蹌了一下。
朱師帝沒說話,只是習慣性地揚了揚線條硬朗的下巴,精準抄起落下的球,手腕發力,“呼”地一聲,球帶著風聲炮彈般飛向三分線外的秋冷風。力量感十足,秋冷風胸口一悶,穩穩接住,粗糲的皮面摩擦著掌心。
就在這時,一個身影悄然融入了這片屬于汗水和碰撞的領地邊緣。宋語柔抱著一個淺藍色的帆布包,腳步輕得如同怕驚擾了草尖的露珠。她像設定好的程序,在靠近球架、遠離喧囂的水泥看臺最下一階坐下。微微屈著腿,帆布包放在并攏的膝蓋上,然后,從里面拿出一瓶純凈水。透明的瓶身,在灰藍的暮色里折射著一點微弱的光。她雙手握著瓶子,瓶蓋是預先擰松了的,安靜地擱在膝頭。目光追隨著場上奔跑跳躍的身影,焦點卻始終牢牢釘在那個穿著深灰色運動衫、動作干凈利落的少年身上。
“喂,冷風!”朱師帝的聲音打斷了又一次攻防轉換。他運球停在秋冷風面前,下巴朝看臺方向一點,嘴角掛著洞悉一切又促狹的笑意,“你家后勤部長準時簽到了。”
張福利立刻湊過來,小虎牙閃著光:“就是!冷風趕緊的!再磨蹭,語柔妹妹的水都要被風吹涼了!”
秋冷風臉上沒什么波瀾,耳根卻悄悄爬上一絲不易察覺的薄紅。他甩甩頭,幾滴汗珠飛濺出去,轉身朝著暮色里的那個身影小跑過去。腳步聲停在宋語柔面前,帶來一股裹挾著少年體溫的、濃烈的汗味和蓬勃熱氣。宋語柔的心跳瞬間漏了一拍,握著水瓶的手指無意識地收緊,指節微微泛白。她抬起頭,目光撞進秋冷風被汗水浸得濕漉漉的眼睛里,像跌入兩泓深潭。她沒說話,只是雙手捧著那瓶水,輕輕地遞過去,動作自然得如同呼吸。
“謝了。”秋冷風的聲音帶著運動后的微喘,有點啞。他接過水,指尖不可避免地觸碰到她微涼的指尖,那一點微小的涼意像細小的電流,讓他握著瓶身的手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擰開瓶蓋,仰頭大口灌下,清涼的水流沖刷著灼熱的喉嚨,發出咕咚咕咚的聲響。幾滴晶瑩的水珠順著他清晰的下頜線滾落,砸在宋語柔腳前的水泥地上,迅速洇開幾個深色的小圓點。她飛快地垂下眼睫,盯著那幾個迅速消失的水漬,臉頰悄悄飛起兩抹紅云。
秋冷風一口氣喝掉大半瓶,抹了抹嘴角,將還剩小半瓶的水擱在看臺邊沿。剛跑出兩步,身后就傳來朱師帝拖長了調子、帶著明顯戲謔的呼喊:“喂——秋冷風同志!組織上需要你交代個問題!”
秋冷風停下,疑惑地回頭。
朱師帝抱著球,和張福利并排站著,兩人臉上掛著如出一轍的、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笑容。“老實說,”朱師帝清了清嗓子,聲音洪亮,確保看臺上的宋語柔也能聽清,“你跟咱們宋語柔同學,是不是在偷偷搞地下工作?嗯?談戀愛了?”
“對對對!”張福利立刻幫腔,擠眉弄眼,“坦白從寬!抗拒從嚴!這風雨無阻、精準定位、溫度剛好的送水服務!說沒情況,誰信吶?”
這話像投入平靜水面的石子。秋冷風下意識地看向宋語柔。只見她瞬間僵住了,捧著帆布包的手猛地收緊,指關節繃得發白,頭深深地埋下去,小巧的耳垂紅得驚人。
出乎意料地,秋冷風臉上沒有預想中的羞惱或急切。他反而輕輕呼了口氣,嘴角甚至牽起一絲無奈又坦然的淺笑,他攤了攤手,聲音清晰平和:“瞎琢磨什么呢?真沒有的事。”他頓了頓,語氣帶著點少年人特有的、試圖撇清又不想傷人的認真,“就同學之間送瓶水,多大點事兒?你們這想象力也太豐富了點。”
他說話時,目光無意識地掃過看臺上那個縮著的小小身影。
朱師帝挑了挑眉,抱著球,好整以暇地踱近一步,眼神卻越過秋冷風,直接投向宋語柔:“宋語柔同學,當事人之一,你也給個官方說法唄?真沒跟這小子談對象?”他語氣帶著善意的調侃,少了些逼迫,多了點求證。
空氣似乎安靜了一瞬。風也放輕了腳步。宋語柔的身體明顯一顫。她依舊死死地低著頭,帆布包被她攥得變了形。過了幾秒,一個細若蚊吶、帶著明顯顫抖,卻努力清晰的聲音才艱難地擠出來,像羽毛輕輕拂過寂靜:“…沒…沒有…”她停頓了一下,似乎在積攢勇氣,聲音稍微大了一點點,帶著一種急于澄清卻又笨拙的真誠,“真的…只是…順路…就帶了一瓶…”
“喏!聽見沒!”秋冷風立刻接話,聲音里帶著一種“看吧我就說”的輕松,之前的薄紅也褪去了不少,“順路!一瓶水而已,看把你們給激動的。”
朱師帝看看秋冷風坦蕩的神情,又看看看臺上宋語柔雖然窘迫卻異常認真的辯解姿態,眼里的促狹終于被一絲相信取代。他摸了摸下巴,故意拉長了聲音:“哦——順路啊…”他話鋒一轉,目光重新聚焦在宋語柔身上,帶著點無辜的委屈,“那…宋語柔同學,為什么每次…都只‘順路’給秋冷風這臭小子一個人帶水呢?我和福利兄,難道不值得你‘順路’一下?我們倆在你眼里,就渴死活該?”
張福利立刻配合地做出一副西子捧心、傷心欲絕的模樣,哀嚎道:“對啊!語柔妹妹!你這‘順路’的路線規劃也太偏心了吧!我的心哇涼哇涼的!我們倆的喉嚨也快冒煙啦!”
這直白的追問再次讓宋語柔窘迫得幾乎要縮進地縫里,頭埋得更低了。
看著死黨們臉上那故意裝出來的委屈巴巴,再看看宋語柔那恨不得原地消失的害羞模樣,秋冷風心底那點被調侃的尷尬反而奇異地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想打破僵局的促狹。他突然揚起手,對著自己的臉頰,不是惱羞成怒,而是帶著一種夸張的、近乎嬉皮笑臉的神情,“啪”地一聲,清脆但明顯沒用力地拍了一下!
“行行行!就你們話多!”秋冷風笑著,眼睛亮亮的,看向朱師帝,“求挨打是吧?來啊師帝!滿足一下?”他拍著臉頰,語氣里是純粹的、朋友間起哄玩鬧的輕松。
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和語氣,瞬間點燃了張福利的玩心。他一愣,隨即那雙小虎牙又亮了出來,眼睛里的惡作劇光芒大盛。他立刻有樣學樣,也揚起自己肉乎乎的手掌,對著自己圓鼓鼓的臉頰,更加響亮、動作幅度更大、表情更夸張地“啪”地拍了一下!聲音脆生生的。
“哎喲!對!求挨打!”張福利拍完,故意齜牙咧嘴地揉著臉,沖著朱師帝夸張地嚷嚷,身體還配合地扭動著,“師帝哥!看見沒?這倆人都主動求虐了!人民群眾的呼聲啊!快!代表月亮…啊不,代表組織懲罰他們!”他一邊嚷,一邊笑嘻嘻地朝秋冷風身邊靠,一副“我們是一伙兒等著挨揍”的歡樂模樣。
朱師帝看著眼前這倆活寶——秋冷風拍著臉頰,臉上是惡作劇得逞般的壞笑;張福利更是擠眉弄眼,活像個喜劇演員。再看看看臺上那個依舊埋著頭、肩膀卻開始可疑地微微聳動的影子,終于徹底繃不住了。一聲短促響亮的“噗嗤”笑聲從他喉嚨里滾出,緊接著是再也抑制不住的、爽朗暢快的大笑,笑得肩膀都在抖。
“行!這可是你們自己強烈要求的!”朱師帝一邊笑得上氣不接下氣,一邊彎腰抄起滾落腳邊的籃球,在手里掂了掂,眼神里閃爍著惡作劇的光芒,“一個兩個都皮癢了是吧?求挨打?好!福利兄,滿足他們的愿望!”
話音未落,朱師帝手臂猛地一揚,動作幅度很大卻明顯收了力。那顆飽經風霜、表皮有些磨損的籃球,帶著朱師帝滿滿的笑意和玩鬧的意圖,劃出一道低平卻毫無殺傷力的弧線,目標直指并排站著的秋冷風和張福利!
秋冷風故意“哎喲”一聲,作勢要躲。張福利更是夸張地怪叫著抱頭,仿佛面對的是炮彈。
就在這籃球帶著風聲飛到兩人身前、氣氛緊張又充滿滑稽的剎那——
“噗嗤…嘿嘿…嘿嘿嘿…”
一串清脆的、如同被陽光曬暖的溪流歡快撞擊鵝卵石般的笑聲,毫無預兆地、帶著點破音的爆發力,猛地沖破了籃球場上的喧囂和佯裝的緊張。
是宋語柔。
她不知何時抬起了頭。夕陽最后一點橘黃的光暈,溫柔地涂抹在她光潔的額角和微微泛紅的鼻尖上。那雙總是低垂著、盛滿羞怯和安靜的杏眼,此刻彎成了兩枚甜美醉人的新月,里面漾滿了忍俊不禁的笑意。長長的睫毛上似乎還沾著一點窘迫時逼出的濕潤水汽,在暮色中折射出細碎的星光。她看著場中朱師帝那故意搞怪、姿勢夸張的投球動作,看著秋冷風故作驚慌實則憋著笑的滑稽樣子,看著張福利那扭來扭去、表情豐富到扭曲的“驚恐”表演,終于徹底繃不住了。笑意從她彎彎的眼角滿溢出來,蔓延到微微翹起的唇角,最終化作那連串抑制不住的、帶著點破涕為笑意味的、清脆如銀鈴落地的“嘿嘿”笑聲。那笑聲干凈、純粹、毫無負擔,像一串被風吹響的風鈴,叮叮當當地滾落在空曠的操場上,瞬間點亮了沉沉的暮色。
那笑聲仿佛帶著奇異的魔力。
秋冷風準備裝模作樣閃躲的動作僵住了。他猛地轉過頭,視線穿過朱師帝拋來的籃球和還在怪叫扭動的張福利,精準地捕捉到了看臺上那個小小的身影。暮色四合,天光暗淡,周遭的一切仿佛都正在加速沉入灰藍的幕布。唯有她的笑靨,清晰地烙印在他的瞳孔里——眼睛彎起的弧度柔和得像初春的柳葉,盛滿了星星點點的光,臉頰上未褪盡的紅暈像是暈染開的胭脂,唇角高高揚起,露出一點點潔白的貝齒。夕陽最后那抹橘黃的光暈,恰恰在她微翹的唇角跳躍了一下,仿佛一個溫柔的句點。
時間,在這個瞬間被無限拉長、延展。籃球飛行的軌跡、張福利夸張的扭動、朱師帝爽朗的笑聲、操場上刮過的帶著涼意的風…所有的一切都成了模糊的、流動的背景,被推遠,被稀釋。他的世界里,只剩下那個在暮色里發著光、眼睛彎成了盛滿蜜糖的月牙兒、笑得毫無保留的女孩子。
原來她笑起來是這樣的。秋冷風腦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這個念頭在反復盤旋、放大。那笑容里有一種奇異的、溫暖又明亮的力量,像一顆小小的太陽,猝不及防地撞進他的眼底,燙得他心尖都跟著發癢、發顫。比籃球劃破空氣投入籃筐時那道完美的拋物線,還要生動好看一萬倍。
“噗!”籃球不輕不重地砸在秋冷風下意識抬起格擋的小臂上,又彈跳著滾落在地,發出沉悶的聲響。但這聲響遙遠得如同來自另一個時空。
秋冷風依舊保持著那個有點僵硬的姿勢,目光牢牢鎖在看臺上。宋語柔似乎也意識到自己剛才笑得太過“放肆”,對上秋冷風怔愣的、仿佛帶著某種探究和灼熱的凝視,她臉上的笑容瞬間凝滯,像被按下了暫停鍵。剛剛褪去一點紅暈的臉頰,又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更深的緋紅占領。她慌亂地低下頭,手指無措地絞著帆布包的帶子,長長的睫毛飛快地顫動著,仿佛要把自己重新藏進那片灰藍的暮色里。
“喂!冷風!回魂了!”張福利咋咋呼呼的聲音終于打破了這短暫而微妙的寂靜。他幾步沖過來,一把勾住秋冷風的脖子,動作大得差點讓他一個趔趄。“球都砸你手上了!真傻了?還是被語柔妹妹的笑聲把魂勾走了?”他擠眉弄眼,毫不掩飾地瞟了一眼看臺方向,小虎牙閃著狡黠的光。
朱師帝也笑著走了過來,撿起滾到腳邊的籃球,在指尖輕松地轉著圈,臉上帶著了然于胸的笑意,眼神在秋冷風和看臺之間意味深長地來回掃視,那眼神仿佛在說“我都懂”,卻只是笑著,并不點破。
秋冷風猛地回過神,脖子被張福利勒得有點緊,臉上剛下去的熱度又“騰”地一下,比之前燒得更旺,一路蔓延到耳后。他有些狼狽地掙脫開張福利的手臂,掩飾性地彎腰撿起地上的籃球,指尖用力地摩挲著籃球粗糲的表皮,仿佛那粗糲能帶走指尖殘留的、屬于另一個人的微涼觸感,以及心頭那陣莫名而劇烈的悸動。
“滾蛋!你才魂被勾走了!”他低聲罵了一句,聲音卻沒了之前的底氣,帶著點不易察覺的沙啞和心慌意亂。他不敢再往看臺那邊看,仿佛那里有灼人的太陽。他拍著球,悶頭就往籃下沖,動作帶著一股無處發泄的勁頭,腳步甚至有些凌亂,“再來!誰慫誰請客喝汽水!”
“來啊!怕你不成!”張福利立刻咋呼著跟上,依舊沒心沒肺。
朱師帝笑了笑,沒再追問什么,也加入了戰團。籃球重新撞擊地面的“咚咚”聲再次固執地響起,節奏卻比之前急促了許多,咚咚咚地敲打著地面,也敲打在少年失序的心跳上。
暮色更深了,像一塊巨大的、濕潤的深藍絨布,緩緩覆蓋下來。操場邊緣的路燈“啪”地一聲亮起,昏黃的光暈只能勉強撕開一小片黑暗,更多的角落沉入朦朧的暗影。
秋冷風運著球,腳步移動,尋找著突破朱師帝防守的間隙。眼角的余光卻總是不受控制地,像被無形的絲線牽引著,一次次飛快地瞥向那個水泥看臺的角落。宋語柔依舊安靜地坐在那里,小小的身影幾乎要融化在路燈照不到的暗影里。她低著頭,雙手放在膝蓋上,帆布包擱在一邊。看不清表情,只能看到一個模糊的、柔和的輪廓,像一幅靜謐的剪影。那瓶被他喝剩的小半瓶水,還靜靜地立在旁邊,瓶身在昏黃的光線下折射出一點微弱、固執的晶瑩,像一顆小小的星辰。
每一次運球,每一次身體對抗帶來的悶響,每一次球鞋摩擦地面發出的尖銳聲響,都清晰地傳入耳中。可在這片由力量、速度和少年喧囂構成的背景音里,秋冷風胸腔中反復回蕩的,卻只有剛才那串清脆的、帶著點破音、像碎玉落在銀盤上的“嘿嘿”笑聲。那笑聲仿佛帶著某種奇特的韻律,纏繞在每一次心跳的間隙,每一次呼吸的起伏,余音裊裊,揮之不去。
朱師帝一個漂亮的背后運球,籃球脫手而出,骨碌碌地滾向場邊,方向不偏不倚,正是宋語柔坐著的位置。
秋冷風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地沖了過去,想要在球滾到她腳邊前截住。他幾步跨到看臺邊緣,俯身去夠那個還在滾動的球。
籃球最終停在了宋語柔的帆布鞋旁邊。秋冷風的手也伸到了那里,距離她的鞋尖只有幾寸之遙。他頓住了,沒有立刻去撿球。一股混合著汗水、塵埃和秋夜涼意的氣息撲面而來。他微微抬起頭。
宋語柔似乎也被這突然滾到腳邊的球驚了一下,下意識地抬起眼。
兩人的目光,在昏黃的路燈光暈與濃重暮色的交界處,猝不及防地、短暫地撞在了一起。
她的眼睛依舊清澈,帶著點未散的羞怯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像林間迷途的小鹿。暮色沉沉,路燈的光暈只吝嗇地勾勒出她側臉的輪廓,鼻梁挺秀,唇瓣輕輕抿著,唇邊似乎還殘留著一絲方才笑意的漣漪。可秋冷風卻覺得,這昏暗中的一眼,比方才她在暮色里毫無保留綻放的那個月牙彎彎、盛滿蜜糖的笑靨,更加清晰地烙印在了他心底最柔軟的角落。那一眼很短,卻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漾開的波紋無聲地擴散開來。
秋冷風猛地收回目光,心臟像是被什么東西不輕不重地捏了一下,又驟然松開,跳得又急又亂。他飛快地抄起地上的籃球,指尖再次觸碰到那粗糙的皮面,這一次,卻仿佛帶著某種滾燙的烙印,一直灼燒到心底。他不敢回頭,抱著球,幾乎是逃也似的沖回了球場中央那片被昏黃燈光勉強照亮的區域。
“接著!”他把球用力扔給朱師帝,聲音比平時高了幾分,帶著一種刻意的、欲蓋彌彰的響亮,試圖驅散心頭那片突如其來的悸動陰影。籃球撞擊地面的聲音再次固執地響起,“咚…咚…咚…”,一聲聲,敲打在愈發濃稠的夜色里,也敲打在他失序的心跳上。那片昏黃燈光下的球場,此刻仿佛成了一個小小的孤島,而遠處看臺那片沉入暗影的角落,卻像藏著整個宇宙的秘密,無聲地牽引著他每一次心跳的節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