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的午后,陽光像是被水稀釋過,稀薄地鋪在人來人往的商業街舊道上,帶著點初冬將至的涼意。宋語柔緊了緊身上那件洗得發軟的米白色毛衣開衫,抱怨似的嘟囔:“秋冷風,你說這風怎么跟長了刺似的?”她沒穿那身寬大的藍白校服,只穿了件淺色高領毛衣,配著簡單的牛仔褲,勾勒出少女剛剛開始舒展的線條。旁邊的秋冷風也換下了校服,穿了件半舊的深灰色套頭衛衣,聞言低頭笑看她:“冷?剛才吵著要吃冰山楂糖葫蘆的可是你。”他聲音清朗,帶著少年人特有的干凈。
“那不一樣!”宋語柔立刻反駁,眼睛亮晶晶地指向路邊那個插滿紅艷艷糖葫蘆的草靶子,“天冷才要吃涼的,這叫以毒攻毒!懂不懂?”她拉著秋冷風就往那邊湊,“快點快點,要那個最大的!”
秋冷風被她拽著,無奈又寵溺地搖頭:“行行行,宋大小姐最大。”他掏出那個磨得邊角發白的舊錢夾,小心翼翼地數出幾張皺巴巴的零錢遞給攤主。接過那串晶瑩剔透、裹著厚厚糖殼的山楂糖葫蘆,宋語柔立刻滿足地咬下一顆,冰涼甜脆的口感讓她幸福地瞇起了眼,含糊不清地夸道:“唔…好吃!秋冷風,你最好啦!”
“這就最好了?一碗烤冷面就能把你收買?”秋冷風笑著調侃,目光落在幾步外那個熱氣騰騰的小攤上。剛出爐的烤冷面滋滋作響,濃郁的醬香混著雞蛋和洋蔥的香氣霸道地鉆進鼻孔。“走,再搞點熱乎的。”
攤主動作麻利,很快兩份烤冷面遞到了他們手上。金黃的蛋液裹著勁道的冷面,刷著深棕色的醬汁,點綴著碧綠的香菜碎,熱氣騰騰。兩人端著簡易的紙碗,找了個相對避風的墻角站著開吃。秋冷風餓得狠了,三兩口就下去大半。宋語柔則小口咬著糖葫蘆,又忍不住去夾烤冷面里的火腿腸。
“慢點吃,沒人跟你搶。”宋語柔看他狼吞虎咽的樣子,忍不住笑。
秋冷風咽下嘴里的食物,呼出一口白氣:“餓啊!早飯就啃了個饅頭。哎,這烤冷面醬給得真足……嗯?”他話音未落,眉頭忽然緊緊皺了起來,臉色也變得有點發白,一只手下意識地按住了小腹。
“怎么了?”宋語柔立刻察覺了他的異樣。
“嘶…肚子突然有點擰著疼,”秋冷風吸了口冷氣,額頭滲出細密的汗,“可能是剛才吃急了,涼風灌的……不行,我得趕緊去趟廁所!”他左右張望了一下,“那邊!公共廁所的標志!語柔,你就在這兒等我,千萬別亂跑,我馬上回來!”他把手里還剩一點的烤冷面塞給宋語柔,語氣急切又帶著不容置疑的叮囑。
“哦…好,你快去吧!”宋語柔看著他難受的樣子,連忙點頭,“我就在這吃糖葫蘆,哪兒也不去。”
秋冷風捂著肚子,幾乎是小跑著朝不遠處的公廁奔去,身影很快消失在街角。宋語柔獨自站在墻角,小口啃著糖葫蘆上剩下的兩顆山楂,甜絲絲的味道在舌尖彌漫。冬日的陽光沒什么溫度,但看著街上熙攘的人流,聽著小販的叫賣聲,她心里倒也安穩。
突然,一股巨大的力量毫無預兆地從側面襲來!一只粗糲的手猛地捂住了她的嘴,力道之大,瞬間剝奪了她所有的驚呼!糖葫蘆脫手飛出,在冰冷的地面上彈跳了幾下,裹滿了灰塵和污漬。宋語柔甚至來不及看清對方的臉,整個人就被一股蠻力拖拽著向后踉蹌,拖離了陽光照耀的主街,猛地被甩進旁邊一條堆著雜物、散發著霉味和尿臊氣的狹窄暗巷深處!
“唔——!”她驚恐的嗚咽被死死堵在喉嚨里,眼睛因恐懼而瞪得溜圓。三個流里流氣的青年堵在巷口,為首的那個剃著青皮,耳朵上打著亮晃晃的耳釘,臉上帶著不懷好意的獰笑,另外兩個也眼神輕佻地上下掃視著她。
“嘖,小妹妹,一個人吃糖葫蘆多無聊啊?哥幾個陪你玩玩?”青皮混混的聲音黏膩又惡心,帶著令人作嘔的酒氣。他那只捂嘴的手松開,卻又立刻像鐵鉗一樣攥住了宋語柔纖細的手腕,另一只手直接粗暴地伸向她的衣領!
“滾開!放開我!”宋語柔終于能喊出聲,那聲音尖銳得變了調,充滿了極致的恐懼和憤怒。她拼命掙扎,用腳去踢踹,用指甲去抓撓那只伸過來的臟手,“救命!救命啊——!”淚水瞬間決堤,模糊了視線。
“嗤,還挺烈!”青皮混混毫不在意地嗤笑一聲,手上猛地用力,“嘶啦——”一聲刺耳的裂帛聲響起!宋語柔高領毛衣的領口被狠狠撕開一道口子,露出了里面打底的淺色內衣肩帶和一片白皙脆弱的肌膚。冰冷的空氣瞬間侵襲皮膚,隨之而來的是更深重的絕望。
“哈哈,皮膚挺白啊!”旁邊一個黃毛混混猥瑣地笑著,伸手也想過來幫忙按住她不斷踢打的雙腿。
“不要!別碰我!滾開!!”宋語柔的聲音已經帶上了崩潰的哭腔,她用盡全身力氣掙扎扭動,像一條被扔上砧板的魚。巷子外面人聲喧鬧,近在咫尺,卻又遠在天涯。沒人聽見嗎?沒人看見嗎?巨大的恐懼和羞恥感像冰冷的潮水將她徹底淹沒,世界在她眼前只剩下扭曲的獰笑和骯臟的手。完了……秋冷風……秋冷風……你在哪里?她的心在尖叫,身體卻因極度的恐懼和脫力而微微發顫,反抗的力氣正在飛速流失。
就在那青皮混混得意地準備更進一步,手指即將觸碰到那片裸露的肌膚時——
“我操你媽——!!”
一聲暴怒到極致的嘶吼如同炸雷般在狹窄的巷口響起!緊接著,一道灰色的身影如同出膛的炮彈般沖了進來!
是秋冷風!他雙眼赤紅,額頭青筋暴起,臉上還帶著水珠,顯然是剛從廁所沖出來。他手里高高舉起一塊沾著污泥的、沉甸甸的半截紅磚!
沒有絲毫猶豫!帶著全身的力量和滔天的怒火,那板磚劃破沉悶的空氣,帶著令人心悸的風聲,“砰!!!”一聲極其沉悶又令人牙酸的巨響,狠狠砸在了那個正要對宋語柔施暴的青皮混混的后腦勺上!
“呃啊——!”青皮混混臉上的獰笑瞬間凝固,雙眼猛地翻白,發出一聲短促而痛苦的悶哼,整個人像被抽掉了骨頭一樣,軟綿綿地向前撲倒,“噗通”一聲栽倒在宋語柔腳邊的污水里,身體抽搐了幾下,不動了。
時間仿佛凝固了零點幾秒。
黃毛和另一個矮胖混混臉上的猥瑣笑容僵住,難以置信地看著瞬間倒地的同伙,又看看如同煞神般站在那里的秋冷風,以及他手里那塊還在往下滴著泥水的兇器。
“媽的!找死!”黃毛最先反應過來,暴怒地吼了一聲,順手抄起旁邊靠在墻邊的一根銹跡斑斑的廢鐵管,朝著秋冷風就劈頭蓋臉地砸過來!
秋冷風剛砸倒一個,氣息還沒喘勻,眼看鐵管帶著風聲砸下,他下意識地抬起左臂格擋!
“嘭!”沉重的鐵管狠狠砸在他的小臂上,劇痛瞬間傳來,骨頭像是要裂開!他悶哼一聲,身體踉蹌后退,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磚墻上。
另一個矮胖混混也反應過來,嘴里罵著臟話,揮著拳頭就朝秋冷風的臉砸去。秋冷風忍著左臂鉆心的疼痛,猛地偏頭躲過這一拳,那拳頭擦著他的耳朵砸在墻壁上。他眼中兇光一閃,趁著對方收拳的瞬間,右腿如同鞭子般全力掃出,狠狠踹在矮胖混混的膝蓋側面!
“咔嚓!”一聲輕響,伴隨著矮胖混混殺豬般的慘叫:“我的腿!啊——!”他抱著膝蓋痛苦地蜷縮倒地。
但黃毛的第二下又來了!秋冷風剛踹倒一個,身體重心還沒完全調整好,黃毛的鐵管已經再次掄到眼前!這一次,他避無可避!
“啪!”鐵管的末端重重地掃過他的左側眉骨!
一股溫熱的液體瞬間涌出,模糊了左眼的視線。劇痛和眩暈感猛烈地沖擊著他的大腦。鮮血順著額角蜿蜒流下,滑過眼皮,染紅了半邊臉頰,滴滴答答落在他灰色的衛衣前襟,迅速洇開一片刺目的暗紅。
“秋冷風——!!”宋語柔看到這一幕,心膽俱裂,發出凄厲的尖叫,掙扎著想爬起來幫他。
視野被粘稠的鮮血模糊,左臂劇痛難當,額頭更是如同被撕裂。秋冷風卻像一頭被徹底激怒的受傷孤狼。他猛地甩了甩頭,試圖甩掉流進眼睛里的血,喉嚨里發出野獸般的低吼,不退反進!無視了再次砸下的鐵管,他像瘋了一樣合身撲向那個黃毛混混!用盡全身力氣,狠狠一頭撞在對方的胸口!
“呃!”黃毛被他這不要命的打法撞得一口氣沒上來,連連后退幾步,手中的鐵管也脫了手。
秋冷風抓住這轉瞬即逝的機會!他俯身,沾滿血污和污泥的右手閃電般撿起地上那根沉重的鐵管!沒有任何花哨,他掄圓了胳膊,帶著風聲,用盡全身殘余的力氣,朝著黃毛混混的肩膀狠狠砸了下去!
“咚!”又是一聲悶響。
“啊——!”黃毛慘嚎著捂住肩膀,臉上瞬間褪盡了血色,看向秋冷風的眼神充滿了驚駭——這高中生簡直是個不要命的瘋子!
另一邊,那個膝蓋受傷的矮胖混混掙扎著想爬起來幫忙,但秋冷風布滿血絲、如同地獄惡鬼般的眼睛猛地掃向他,那眼神里燃燒著毀滅一切的瘋狂和狠戾。矮胖混混對上這眼神,身體一僵,嚇得魂飛魄散,連滾帶爬地拖起地上那個被砸暈的青皮混混,聲音都變了調:“走!快走!這他媽是個瘋子!”
黃毛也徹底失去了斗志,捂著劇痛的肩膀,臉色慘白,驚恐萬分地看了秋冷風最后一眼,連滾爬爬地跟著矮胖混混,拖拽著昏迷的青皮,狼狽不堪、屁滾尿流地逃出了這條陰暗的小巷,瞬間消失在巷口的光亮處。
狹窄的小巷里,只剩下粗重的喘息聲和濃重的血腥味。秋冷風拄著那根沾血的鐵管,身體劇烈地搖晃著,全靠意志力支撐才沒有倒下。左臂鉆心地疼,眉骨上的傷口火辣辣地跳動著,血還在不停地往下淌,染紅了他的半邊臉和衣領,視野里一片模糊的紅。
他大口喘著氣,胸膛劇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牽動著全身的傷痛。他艱難地轉過頭,看向角落里蜷縮著的身影。
宋語柔癱坐在冰冷骯臟的地面上,毛衣領口被撕裂,露出狼狽的肩頭,臉上淚痕交錯,混合著灰塵,身體還在無法控制地劇烈顫抖。她看著渾身是血、搖搖欲墜的秋冷風,眼淚再次洶涌而出,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只有劫后余生的巨大恐懼和看到他受傷的心疼在眼中交織。
秋冷風咬著牙,松開拄著的鐵管,那鐵管“哐當”一聲掉在地上。他拖著沉重的腳步,一步,一步,艱難地挪到宋語柔面前。每走一步,身上都在叫囂著疼痛。他慢慢蹲下身,伸出那只還算完好的右手,動作極其小心,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輕輕拂開她臉上被淚水粘住的凌亂發絲。他的手指冰涼,同樣在微微發顫。
“語柔……”他的聲音嘶啞得厲害,帶著濃重的喘息和劫后余生的疲憊,像砂紙磨過木頭,“別怕……沒事了……沒事了……”他笨拙地試圖安撫她。
宋語柔看著他近在咫尺的臉,那刺目的鮮血、那猙獰的傷口,讓她心如刀絞。她猛地撲進他懷里,雙手死死攥住他染滿鮮血的衛衣前襟,仿佛那是她唯一能抓住的浮木。她把臉深深埋進他的胸口,壓抑了許久的恐懼和委屈終于爆發出來,放聲痛哭,身體抖得像秋風中的落葉。
秋冷風用沒受傷的右臂緊緊環住她,下巴抵在她柔軟的發頂,感受著她身體的顫抖和滾燙的淚水浸透他染血的衣襟。他閉上刺痛的眼睛,長長地、長長地吁出一口氣,那氣息里帶著濃重的血腥味和一種近乎虛脫的慶幸。他輕輕蹭了蹭她的發頂,聲音低沉而沙啞,帶著一種死里逃生的后怕,在狹窄寂靜、彌漫著塵土和血腥氣的小巷里低低響起:
“幸好……幸好我手機……一直開著你的定位……”每一個字都像是從肺腑里擠出來,帶著沉重的分量,“不然……真他媽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