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姆接連生了5個女娃,在潮汕這樣重視香火傳承的地方,生不出男丁,恐被人恥笑。
一次爭吵中,跟我阿嫲向來不對付的老嬸怒罵我父親和大伯是“絕代雙嬌”。多么惡毒的詛咒,殺傷力不高但侮辱性極強。
打這以后,阿嫲和全家便將揚眉吐氣的希望寄托在當時已懷胎數月的母親身上。
有多大的期待便有多大的失望,不久之后,身為女孩的我便在全家的期待目光下降生,自然叫阿嫲和全家大失所望。
所以,我打出生的時候就不被喜歡。
以至于后來,全家在失望之余沒能將更多精力放在我身上,我母親奶水不夠,有人提議牛奶有毒不能吃,后續便只喂我葡萄糖水,長期的單一飲食導致我營養不良,肉軟趴趴,幸好有一次二姑丈來看我的時候發現了,我才轉危為安,不過自此也落下脾胃虛弱的毛病。
長大后,我對阿嫲的印象,一部分是來自母親的回憶,一部分是來自記事后自己跟阿嫲那些非常短暫的相處時光。
阿嫲嗜煙如命,煙不離手,把還是嬰兒的我抱在懷中的時候,煙頭偶爾會燙到我,母親每次回憶起這個就很生氣,但我那會還小完全沒有印象,只是笑著寬慰母親。
我記憶中的阿嫲,住在老宅,里面有幾個時刻塞滿煙頭的煙灰缸,空氣里都是香煙和香煙抽完用水滅掉的煙頭味道。
小時我喜歡看著阿嫲慢悠悠地吞云吐霧,那時滿屋子煙霧竟也不覺得嗆鼻,只覺得內心在煙霧中也跟著平靜。
父親母親不知道是不是還沒適應做父母的角色,并沒有阿嫲的從容平靜和好脾氣,他們經常兩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九成九還都是些小事,有一次吵得兇,父親抄起鞋子,將鑲嵌在衣柜的鏡子砸碎一地。
我的心也跟著碎落一地,小小的我無能為力,只是一味地嚎哭。
我的哭聲讓本就氣頭上的父親母親聽了更惱火,他們吵得更加劇烈了。
阿嫲聽到聲音,趕來勸架無果后,便帶著我去吃炒粿。
看到我愁眉不展,食之無味的樣子,阿嫲寬慰我說,“不要憂心,他們就吵今天而已,明天他們就不吵了。”
阿嫲的安慰,我很是受用。
“真的嗎?”雖然我不相信父親母親一下子就會改變不吵架了,但總有一天會不吵架,這點也許可以做到,我馬上收住淚水,深受鼓舞,并打起精神。
后來,初三一節語文課上,當我第一次讀到普希金的《假如生活欺騙了你》,一下子就聯想到阿嫲這句話和這段難過的回憶,當下心頭一酸,淚水便流了下來。
詩是這樣說,“假如生活欺騙了你,不要悲傷不要心急,一切都將過去……”
是啊,好像真的已經忘記了,如果沒有讀到這首詩我都完全忘記這個難過的經歷,可是如果全然忘記,為什么當時收住的眼淚卻在今天又流了出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