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阿果朝他們走來，所有人都停了下來，眼神還時不時地朝阿果的方向瞟上幾眼。這些人平時對阿果都很冷漠，看見他就像看見瘟疫一樣四散開來，這讓阿果有些意外。

“阿果，你終于來了，我們一直在這里等你呢。你的事情大家都聽說了，我們都在為你感到高興呢。”住在巷子口的王奶奶拄著一根金絲楠木的拐棍兒對阿果說到，嘴巴里黑洞洞的一片，牙齒基本都掉光了。

“哼，你們這群騙子，你們是串通好了一起來戲弄我。”阿果頭也不回地朝著人群聚集的反方向跑去，跑了十幾分鐘，在一片綠油油的玉米地前面停了下來。

“今年的玉米長勢真的很不錯啊，我遠方的爸爸媽媽一定會喜歡的。他們住在城里，沒有吃過這么新鮮沒有污染的農作物，順便掰幾個棒子給他們帶過去嘗嘗鮮。”阿果嘟囔著下了玉米地，開始在茂密的玉米田里找尋個頭夠大的玉米棒子。

突然，從茂密的玉米葉子后面伸出了一只孔武有力的大手，一把抓住了阿果的手，緊接著一張黑乎乎的臉龐從玉米葉子后面露了出來，笑嘻嘻地對阿果說到。

“阿果啊，你終于來了，摘些新鮮玉米給你住在城里的爸爸媽媽嘗嘗吧。上的可都是農家肥，絕對沒有污染。”那張黑黝黝的臉龐說到，阿果認出了他是村里的王二爹。

“你們能不能讓我一個人清凈清凈，我真是受夠了你們毫無底線的關心了。”阿果一屁股蹲在地上哭了起來。

“那就跟我走。”王二爹一把拉起了坐在地上哭泣的阿果，不由分說地朝著玉米地的外面走去。

天突然陰沉了下來，遠處的天邊已經聚集起了很濃的黑云，豆大的雨點瞬間落在了這片茂密的玉米地里，響起了噼里啪啦的聲音。阿果趕忙用另一只手遮住了自己的額頭，防止雨點落在他的眼睛里。

王二爹把他拉回了自己的家里，王二嬸兒正在家里的土灶前烙著餅，土灶里的煙很大，彌漫了整個小小的屋子，阿果站在門口不愿踏進屋去，王二爹則在門口脫了鞋，一個鷂子翻身竄上了土炕。

“還愣著干什么，趕緊上炕啊，你嬸兒馬上就把餅烙好了，今天下雨，你哪兒也去不了，咱爺兒倆正好趁這個機會好好喝一回。”王二爹催促道，順手拿起了放在炕邊的煙袋鍋兒，用火石開始打火。

“風兒輕，月兒明，樹葉兒落窗欞。”正在阿果躊躇著該不該拖鞋上炕的時候，小院里的另一間房間里傳來了一個女人幽幽的唱歌聲。

“這瘋女人又開始唱歌了，一到下雨天就開始唱，唱的人心煩意亂的。”王二爹撇著嘴抱怨道。

“小點兒聲，今天這烙餅的白面就是從那個瘋女人那里借來的，這個人耳朵好的很，要是讓她聽到了我們在背后悄悄議論她，說不準她還會過來討回她借給我們的白面的。”屋子里濃濃的煙塵中傳來了一個聲音，正是在土灶前烙餅的王二嬸兒。

“阿果，你都看到了吧，這就是一意孤行的后果，如果你繼續執迷不悟要回到你那個所謂的遠方的家，你的下場就和那個瘋女人的結局是一樣的，最后都活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要不是碰上我們這樣的好心人，她早就餓死了。”王二爹把眼珠瞪得溜圓，惡狠狠地對阿果說到。

“原來瘋女人身邊也有好心人啊。”阿果悵然若失地說道，他心里的一塊石頭終于落了地，沮喪地耷拉著腦袋走進了王二爹的小屋子，脫掉了鞋子，坐在了炕頭的邊緣處。

“看這餅烙的多棒，這瘋女人的白面質量還是很好的。遇到我們算是她走運氣，要不這么好的白面都白瞎了。”王二嬸兒在濃煙里嘿嘿嘿地笑著。

不一會兒，烙好的餅就端上來了。面餅放在一個黑瓷大碗里，碗的邊緣處還畫著一個光屁股撒尿的小男孩兒，阿果一時看得有些入神。

“快別看了，趕緊吃飯，吃完飯我們還有重要的事情要做，不要被眼前的景象迷惑了雙眼。”王二爹突然厲聲說道，與此同時，躲在土灶前吃餅的王二嬸兒咯咯咯地笑了起來。

不要被眼前的景象迷惑了雙眼。阿果反復地琢磨著王二爹說的這句話的意思，也不知道王二嬸兒為何要配合他發出那樣咯咯咯的笑聲。可是王二爹臉上的神情嚴肅，并沒有要和他開玩笑的意思，而且在他的印象里，王二爹從來就不是一個開玩笑的人，也許他是在用這種嚴肅的表情掩飾什么吧。

“吃飽了，該送你上路了，不光我要送你，你二嬸兒，隔壁的那個瘋女人今天都要送你。大家對你都很重視，以后不要說那些不著四六的話傷人心了。人心傷了，再想補救就困難了。”王二爹說著，用力磕了磕煙袋鍋兒的頭部，一些黑色的煙絲從里面跳了出來，撒了一桌子，有一些還落到了烙好的餅上。

“不要嚇唬孩子了，天不早了，我們趕緊上路吧。”王二嬸兒說著走到了炕邊，把阿果還沒來得及吃一半的那張餅連同黑瓷大碗里剩余的餅都一股腦兒端了下來，桌子上還掉落著一些餅的殘渣，王二嬸兒把這些殘渣連同那些黑色的煙灰都用手收集到了黑瓷大碗中。

“鐺鐺鐺。”門外傳來了敲鑼聲，阿果順著聲音看去，一個穿戴整齊干凈，面容姣好的女人正站在院子中央，手里拿著一個鑼。

“好了好了，別催了，我們馬上就來。”王二嬸兒不耐煩地嘟囔著，把黑瓷大碗放在了土灶旁的臺子上。

“阿果，遠方的家里還有親人等著你嗎？”站在院中央，那個女人問阿果。

“一切都有定數，我們還是不要隨便猜測了。”阿果有些膽怯地說道。

“有你這樣的心態，就是遇到什么樣的事情都不會害怕的。”女人囁喏地說道。

“總有一天，你會為你的行為感到后悔的。”王二嬸兒突然走到了這個女人的面前，狠狠地對她說了一句。

他們四個人在路上走著，雨已經停了下來，可是泥土的路面還很泥濘，兩邊的莊稼地綠油油的，仿佛能看到森林的影子。王二爹已經在這里生活了大半輩子，可這樣的景象他還是頭一回看到。

“不要被眼前的景象迷惑了雙眼。”王二爹反復地勸著自己，他剛剛已經和阿果說了同樣的話，可他自己在面對相似的情形時，還是不能說服自己。

“送君千里終須一別，我們就不往前走了，你多多保重。”在一片荒草地旁，王二爹停下了腳步，對阿果說到。

“可是我還沒有到達目的地啊。”阿果快要哭出來了。

“你說的目的地是指哪個啊？人生不是有很多地目的地嗎？不要太難為自己了，隨遇而安就好。”瘋女人也勸說道。

“看來你終于活明白了。”王二爹隨聲附和道。

阿果知道，接下來的路要靠他自己走了，這些人即使想幫他，也只能幫到這里了，他的人生還要他來決定。可是遠方的家究竟在哪里，他心里也沒有一個準確的概念，他還在心里勾勒著家的形狀。可是既然開始了，接下來的一切不就順其自然水到渠成了嗎，想到這里，阿果的心里又變得樂觀起來。他向后揮了揮手，走進了自己未來的旅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