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佩服你的勇氣，敢把花圃修建在這樣一個暗無天日的地方。”姑娘連聲贊嘆道。

“每個人都要做一些迫不得已的事情。”花兒匠的聲音突然變得有些低沉。

“這花兒匠又要開始講他的奮斗史了，每次來這里都要講，我都快背下來了。”姑娘撇了撇嘴跑開了。

花圃里的溫度很高，相比于地上荒涼黑暗陰冷的荒原，這里簡直就像春天一樣，不光有著春天般的溫暖，還有著春機勃勃的盎然氣息。來這里參觀的人已經分散在了花圃的各個角落，不時地對眼前盛開的鮮花評頭論足，那架勢簡直比花兒匠還要專業，花兒匠看著他們，臉上露出了鄙夷的神情。

“我只是請他們來參觀參觀，可是總有些人自不量力。”

“好了，我們該回去了，那花兒匠又有點兒不開心了。這人小心眼兒的毛病最好改改，要不遲早會把人都得罪光。”

大家一個個都氣鼓鼓地回到了地面上，不光是參觀花圃的人，花兒匠本身也一肚子委屈。大家都默不作聲地上了車，車里的音樂開的很大，司機正在播放一首叫做野驢迪斯科的舞曲，花兒匠一聽到這音樂，嘴就撅了起來。

“唱戲的和看戲的都是瘋子。”

“花兒匠終于看清眼前的現實了。”司機神神秘秘地說道。

說完，司機使勁踩了一下油門，汽車開始在暗無天際的荒原里行駛了起來。

阿信突然想起了他此行的目的，他本來是要來一次午夜中的旅行的，他夢想著坐上了這輛午夜的巴士，就會有很多奇妙的經歷，卻沒想到碰到了花兒匠這樣奇怪的人和奇怪的事，心情一下子就變得沮喪了起來。

“不要沮喪啊，旅程中總會有一些未知的人和風景的，你沒聽說過一句話嗎？雷霆雨露俱是天恩。下一站也許有更好的風景呢。”司機吹起了口哨，口哨悠揚的旋律在漆黑的夜晚中顯得格外的動聽。

“那下一站會去哪里呢？”阿信有些好奇地問道。

“誰知道呢，可能是一個只在午夜營業的服裝批發市場，也可能是一個夜行動物的動物園，這樣的事情誰也說不清楚。”司機哼了一聲，馬達發出噠噠噠的聲音。

阿信迷迷糊糊地睡著了，他進入了夢鄉，在夢里，他夢見自己終于來到了大海邊，海邊有許多巨型的石頭和貝殼，每個貝殼的上面都刻著一個人的臉，有男的，也有女的，有老人，還有孩子，都是些千奇百怪的臉，可是無一例外，每張臉上都掛著淚痕。

“人生百態，總是以眼淚作為開始或者結束，你仔細想想，是不是這么回事兒。”黑暗中傳來司機的聲音，阿信猛的一睜眼，司機正趴在他的面前注視著他的眼睛，把阿信嚇了一大跳。

“你不好好開車，在這里干什么？”阿信睡眼惺忪地問道。

“夢里的事不要輕易相信啊，汽車中途休息，你們可以下車呼吸一下新鮮空氣。”司機說著，露出了一嘴不整齊的黃牙，嘴里的味道比花兒匠的還要沖。

“為什么汽車總要在中途停車？難道沒有終點嗎？”阿信有些絕望地問道。

“沿途的風景有時候比終點更重要啊。”旁邊傳來了姑娘的聲音。

姑娘已經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跟著車里的乘客向門口走去，阿信很無奈，他已經忘記了自己此行的目的地，一次次的中途停車和一次次奇幻的經歷已經讓他對自己的終點站產生了極大的懷疑，他感覺自己的人生已經開始像這旅途一樣隨波逐流了。

外面依然是漆黑一片，但已經不是剛才下車時看到的一望無際的荒原，而是一座籠罩在昏暗燈光中的巨型建筑。建筑的窗戶亮著燈，周圍還有五顏六色的霓虹，所有人都充滿好奇地看著眼前的建筑。

“這是花兒匠的另外一個花圃，和剛才的那個有很大的不同，可以說眼前的這座花圃才讓花兒們重見天日了。”司機用愉快的聲音介紹道。

“為什么一個小小的花兒匠擁有如此多的花圃，這花兒匠真是深藏不露啊。”姑娘的嘴很快，搶在別人說話前先說了出來。

可是阿信對參觀眼前的這座花圃并沒有多大興趣，他剛才已經看到了花兒匠種的花兒，雖然很漂亮，但歸根結底，他對花花草草之類的東西并沒有太大的興趣，唯一能夠吸引他的只有碧波蕩漾的大海。

“看一看吧，來都來了，說不定能有什么意外的驚喜呢。”花兒匠諂媚地笑著說道。

阿信被花兒匠執著的精神打動了，抹不下面子不去，人群里的其他人也在慫恿著，阿信只能再次作為一條隨波逐流的魚兒跟著大部隊踏上了又一次的參觀之旅。

大樓很漂亮也很氣派，大廳的大理石柱上雕刻著五顏六色的玫瑰花兒。這些玫瑰花兒生長的姿態都很奇怪，有一種欲速則不達的緊迫感，讓人看了很壓抑，就像花兒匠呈現給人的狀態一樣。

“花兒匠啊，你可以給你的人生做一次總結了。”姑娘說道，阿諛奉承的口氣越來越嚴重了。

“還是先不要想這些了，與其回望過去不如展望新的人生。”花兒匠謙虛地說道。

他們順著自動扶梯來到了二樓，二樓的燈光很亮，還有五顏六色的彩燈點綴其中，房間的玻璃很大，外面是漆黑一片，繁星點點的夜空，房間的中央有一個巨大的游泳池，一些上了年紀的老頭兒老太太正在泳池中奮力地撲騰著。

“花圃里為什么有這樣奇怪的景象？”阿信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這一幕。

“沒有辦法，社區強制建設的活動中心，他們威脅說不建游泳池就用鏟車把我的花圃推平了。”花兒匠有些無奈地說道。

“可是他們這個時間還在活動嗎？真是為了健康拼了老命了。”阿信看著泳池里一個不斷變換著泳姿的老大爺，老大爺的裝備看起來很專業，在泳池里不時地做著下潛和騰空擺動的動作，看起來活像一條生活在水里的魚兒。

“他們的兒女不會擔心他們大半夜地在這里游泳嗎？”阿信又問道。

“他們的兒女也都混雜在其中，這活動中心已經失去了它本來的意義了。”花兒匠嘆了一口氣。

游泳池里的動靜越來越熱鬧，大爺大媽們已經不僅僅局限于在泳池里展示自己的技藝了，而是展開了一場扣人心弦的接力比賽。所有人都在岸上排起了隊，然后一個接一個地輪流跳入碧藍的泳池中，這一幕引起了來參觀花圃的人的駐足觀看，他們組成了一個拉拉隊，喊著臨時編的口號為泳池里的人們加油助威了起來。

“加油，加油，午夜的花圃游泳隊，我們永遠愛你。”

“大爺和大媽，實力頂呱呱。”阿信看到那個姑娘使勁扯著嗓子賣力地喊著。

“每個人都是有私心的，不要被表面現象蒙蔽了雙眼。”花兒匠又一次無奈地嘆氣道。

花兒匠剛說完這話，那個姑娘就沖出了人群，奔向了一個剛剛從泳池里上了岸的老頭兒。那老頭兒大概有六十多歲，肚子很大，頭上的頭發基本都快掉光了，姑娘親熱地把岸邊椅子上的一條毛巾披在了老頭兒的身上，還在他旁邊關切地噓寒問暖。

“他們的關系一定非同尋常啊。”花兒匠略帶醋意地說道。

阿信已經感到了無比的疲憊，正在他猶豫要不要在這里繼續待下去的時候，身邊響起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看來我們人生的旅途注定還是要有交集的。”阿信回過頭一看，胖三兒正坐在泳池旁邊的救生員專座上無聊地打著哈欠。

“深夜的花圃里總有一些讓人意想不到的見聞。”阿信看著老朋友，臉上露出了笑容。

原來海也可以以這樣的方式出現在他們共同的生活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