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里的水很湍急,河的附近有一個巨大無比的農貿市場,離這里最近的居民區也有三十多公里。五年前,縣領導把這個菜籃子工程規劃到了這個荒無人煙的地方,省市縣各級的電視臺都下來采訪了,他們的記者都用統一的口吻對著攝像機喊到。
“又一項民生工程落地開花,全體市民奔走相告。”
王大哥整天守著自家的魚攤兒愁眉不展。隔壁與他一墻之隔的小李家的魚昨天都賣光了,小李正在攤位門口哼著歌,用水管沖洗著魚池。
“我和草原有個約定,相約去訴說思念的情。”
“我這幾天一直在暗中觀察小李,他可能會有新的動向。”王大哥聽到小李的歌聲,趕忙跑進了攤位后面的休息室,休息室的單人床上,王嫂正在用魚骨剔著牙。她的牙縫很寬,里面塞入了密密麻麻的條狀物,可王大哥記得他們早晨吃的是用昨天賣魚剩下的魚內臟和魚骨做成的餃子。可是這女人并不看他,反而看見他進來把頭扭到了一邊,鼻子還發出了哼的一聲,他只好爬到了床上,像狗一樣跪在王嫂的屁股后面用諂媚的語氣說話。
“小李是干大事的人,不像你,整天算計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王嫂嗖的一下平躺了下來,用一條繡了龍虎相爭主題的毛巾被蒙住了頭,被子不夠長,王嫂兩只黑黢黢的腳丫子露在了被子外面,上面青色的血管密密麻麻,盤根錯節,就像一副世界地圖。
“不要為過去的事感到遺憾了,很多事錯過就不會再回來了。”王大哥嘆了一口氣,他猛地掀開了蓋在王嫂身上的毛巾被,王嫂正趴在床上,在一個破舊不堪的筆記本上寫著什么。
“你寫的那些散文有很明顯的模仿意味,出版社的編輯們對原創作品的要求很高,你這是瞎耽誤功夫。”王大哥一把搶走了筆記本,連同王嫂手里的筆,開始在筆記本上刷刷點點地寫了起來。
“軍功章里有你的一半也有我的一半。”王大哥字跡潦草地寫到。
“王大哥,聽說你的面包車壞了,今天有一個買魚的客人送了我一副修車的工具,我們是老相識了,他總是送我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上次買魚,他送了我一個滅火器,上上次他送了我一個修剪樹枝的剪子,我家里已經攢了很多這樣的工具。”從門口探進了一個腦袋,嘴里的一口金牙閃閃發光,口氣里傳來了濃濃的魚腥味兒,緊接著,他開始在屋里翻箱倒柜地找了起來。
王大哥王嫂并不正眼看小李,任由他在那里沒頭蒼蠅一樣找著車鑰匙。在王大哥和王嫂的眼中,這人連最起碼得禮貌也沒有,他們已經密謀了好久要到當地的市場部門去舉報這個人,材料已經寫好了,是王嫂親筆起草的,里面特殊字眼兒和標點符號的用法他們還特地寫信咨詢了出版社的編輯。
王嫂假裝開始像沒事兒人一樣在灶臺前叮叮當當地忙活了起來,她和了好大一塊面,準備烙發面餅。王大哥則坐在廚房門口的小馬扎上剝著蔥,那綠綠的小蔥很嫩,是王大哥早晨從賣蔥的小販那里要來的。他們這個市場的商販已經形成了一種默契,商販互相之間買東西是從來不需要花錢的。
王大哥和王嫂心有靈犀地做著飯,看著小李在屋子里四處找著車鑰匙,心里充滿了得意。
很快,飯菜端上桌了,雪白的發面餅和小米稀粥。王嫂烙的發面餅遠近聞名,足足有公文包那么厚,王大哥和王嫂盤腿坐在床上吃了起來。
“新打的麥子就是香啊,這小米粥也有濃濃的糧食味兒。”王大哥吸溜了一口小米粥,咬了一口嫩綠的小蔥,從懷里掏出了一串金光閃閃的鑰匙在王嫂的眼前晃了晃。
小李已經癱坐在了地上,看起來神色頹廢,充滿了沮喪。
“這做人啊,總要給別人留條活路。”王嫂陰陽怪氣地說道。
“同行是冤家啊。”王大哥冷冷地說道。
“吃完飯我要出趟遠門兒,把剩下的發面餅給我帶上。”王大哥撂下碗筷,頭也不回地向門外走去。
王大哥的微型面包車停在攤位口,看起來嶄新無比,車上的漆閃閃發亮。他四處張望著,四周的農貿市場空空蕩蕩的,除了他和旁邊小李的賣魚攤位,只有那個賣蔥的小販和一個修鞋的攤位,他們四家在這里堅守著,他開始同情起小李來。
“小李也不容易啊。”他嘆了口氣說道。
“你能這么想,我很欣慰,那我們現在就出發吧,我正要借你的車去拉一條魚,聽說有人在海邊撿到了一條剛剛死的鯨魚,那鯨魚足足有好幾百斤,用這個面包車拉正合適。”身后突然傳出了小李的聲音,他打開車門上了車,催促著王大哥趕緊上車。
汽車駛出了農貿市場,市場的外面是一片一望無際的沙漠,一條河流經這個荒蕪的沙漠,給沙漠里的人帶來了一點生機。汽車行駛在沙漠里的公路上,兩邊是仙人掌和駱駝刺,小李不由自主地哼起了剛剛他在市場唱的那首歌。
“我和草原有個約定,相約去訴說思念的情。”
“人生難得一知己啊,有些事情總是充滿矛盾。”王大哥愉快地說道。
“我們也是身不由己啊。”小李緊緊地握住了王大哥握著方向盤的手。
汽車經過了一個加油站,加油站門口,一個五十多歲的中年婦女正在打著瞌睡,她的腿上攤開著一份報紙,報紙的邊緣已經泛黃。
“我身上可沒帶錢。”小李露出了警覺的表情,捂緊了自己的口袋。
“去把油槍拿來,趁那個女人醒來之前把油箱加滿。”王大哥在小李的耳邊竊竊私語道。
小李下了車,躡手躡腳地走到了油槍旁邊,正當他要把油槍拿起來的時候,那個打盹兒的女人突然睜開了眼,就像老鷹的眼一樣銳利。
“你們這群騙子,我在這里等你們很久了。”女人瞪著王大哥怒吼道。
她的胸口不斷起伏著,就像沙漠里起伏不定的沙丘。所有的指甲都涂成了綠色,骨瘦嶙峋的手指頭指關節像山核桃一樣突兀著,隨著她身體的擺動,指關節還發出像砸核桃一樣咔嚓咔嚓清脆的聲音。
難道這個女人是在暗示她要像砸核桃一樣把他的腦袋敲開一個窟窿?王大哥像丟了魂兒一樣瞬間變得魂不守舍了起來。
可是還有什么別的選擇呢?油槍已經拿在手了,總不能再把它無緣無故地放回去吧,畢竟,剛剛他讓小李拿起來的時候就已經是很冒然了,如果現在繼續這樣冒然地放回去,一定會引起這個女人的懷疑,她又會怎么看待他們這兩個不請自來地的陌生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