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的沙漠深處亮起了星星點點的燈光,同時傳來了隱隱約約疑似歌唱的聲音。王大哥和小李已經(jīng)在沙漠中走的精疲力盡,饑渴難耐,遠處的燈光給他們帶來了無限的希望和遐想。
“人生的荒漠要是也能出現(xiàn)這樣的綠洲就好了。”小李感慨地說道。
“人生并不全是荒漠,綠洲才是我們的主題。”王大哥笑嘻嘻地說道。
這是一個隱藏在沙漠深處的綠洲,水草豐美,綠樹成蔭,鳥兒嘰嘰喳喳地在黑暗的夜空中唱著歌,一片欣欣向榮的美好景象。
剛一踏進綠洲的邊緣,就從一顆棕櫚樹上跳下來一個身著草裙和比基尼的女人。
“你們終于來了,我在這里等你們很久了。合唱比賽馬上就要開始了,大家都就位了,就缺你們倆了。”說著,這女人就拉起了小李的胳膊朝著綠洲中央一片燈火通明的地方走去。小李一看,這人正是自己經(jīng)過精心打扮的媳婦兒。
“你是什么時候到這里的?你怎么知道我們會來這里?”小李好奇地問道。
“沙漠里的每個人不都向往綠洲嗎?別問這么多了,比賽馬上就要開始了,再晚就要遲到了,那個白發(fā)老太太還在等你呢。”小李媳婦兒火急火燎地催促著,拉著小李就跑了起來。
到了綠洲中央那片燈火通明的地方,小李才看清原來那是一個由成千上萬個燈光照亮的舞臺,舞臺下面已經(jīng)坐滿了黑壓壓的觀眾,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舞臺上,可是舞臺上卻并沒有人。
“我們趕快到后臺去換衣服。”小李媳婦兒又一次把小李拉了起來。
舞臺的后面有一大片開闊的草地,白發(fā)老太太和其他的老頭兒老太太們已經(jīng)換上了今晚合唱比賽的演出服。女士們穿的是白色的婚紗,男士們則穿著黑色西服,打著領(lǐng)帶。那群中年婦女穿的則是紅色的紗裙。
“你到哪兒去了,小李,我們都為你擔心死了,趕快換服裝吧,比賽馬上就要開始了。”白發(fā)老太太不迭聲地催促道,把一身黑色的衣服塞進了他的手中。
“今晚可是個特殊的日子。”瘦老頭兒在經(jīng)過小李的時候故意伸著脖子說道,小李驚恐地看著瘦老頭兒,可是那人卻像袋鼠一樣,一蹦一跳地走了。
換好了衣服,小李總是覺得哪里不合身,可照鏡子卻又看不出是哪里出了問題,剛剛還在沙漠里找到人生方向的他現(xiàn)在又陷入了無限的沮喪和迷茫之中。
“人生哪來那么多的綠洲,都是些海市蜃樓,我們都被表象迷惑了。”小李憤憤地說道。
“合唱比賽現(xiàn)在開始,請參賽隊員登場。”前面舞臺的喇叭上響起了主持人的聲音,小李別別扭扭地跟著老年合唱團從側(cè)幕的入口上了舞臺。
舞臺上的燈光很亮,每一個人都對應(yīng)著一盞聚光燈。這聚光燈很奇怪,把每個人的臉都照成了面目猙獰,兇神惡煞的模樣。小李看著剛剛那個路過他自言自語的瘦老頭兒,只見他的臉已經(jīng)呈現(xiàn)出一種骷髏的特征,顴骨突出,眼窩深陷,看起來嚇人極了。而那個白發(fā)老太太的面部也出現(xiàn)了類似的變化,兩只眼睛充血,向外凸出,鼻子青紫,臉上呈現(xiàn)出一種慘白慘白的顏色,尖利的牙齒突出來,嘴角還有一滴血。
“現(xiàn)在有請老年合唱團演唱他們這次參賽的曲目《我們是社會主義接班人》。”喇叭里又傳來了主持人的聲音,臺底下的觀眾響起了雷鳴般的掌聲。
小李一聽到主持人的介紹,腦子嗡的一下一片空白,這個曲目和他們整個下午排練的曲目完全不是一個曲子,他也并沒有聽過這個全新的曲目,他感覺自己又一次被欺騙了。
音樂聲響起了,合唱團里的所有人都跟著旋律輕松自然地唱了起來。小李瞥了瞥站在他身后一排的王大哥,王大哥也熟練流利地唱著這首他從來沒有聽過的歌,還時不時地趁著歌曲的間隙朝他吐舌頭,做著鬼臉,小李的三觀在這一刻完全崩塌了。
唱完了歌下了舞臺,所有的合唱團成員都在互相慶賀著今晚演出的成功,小李感到萬念俱灰。他已經(jīng)徹底看清了這個世界和這個世界里的人的真實面目,就像他在舞臺上看到的瘦老頭兒和白發(fā)老太太那令人恐怖的面龐一樣,他們原來都是吃人的魔鬼。
“小李,我們該回家了,沙漠里的黑夜可不是普通人可以熬過去的。”王大哥拍著小李的肩膀,笑著對他說道。
王嫂和小李的媳婦兒正在卸妝,他們今晚畫的是萬圣節(jié)主題的妝,每個人畫的都像魔鬼一樣,看起來陰森恐怖。
“親愛的,你們今晚的演出太成功了,今晚回去我們把水產(chǎn)店里的那條魔鬼魚殺了慶祝慶祝吧。”王大哥從后面抱住了王嫂,開心地說道。
“公共場合這樣摟摟抱抱讓人看到多不好。”王嫂羞答答地推開了王大哥的手,轉(zhuǎn)過頭來在他的臉上親了一口,一個黑色的唇印留在了王大哥的臉頰上。
深夜的沙漠黑暗一望無際,所有的人都擠在一輛狹窄的沙漠巴士上,巴士里沒有窗戶,悶熱悶熱的,小李憋的快要喘不上氣了。
“快停車,我要下去呼吸一口新鮮空氣。”小李有氣無力地喊著,可是司機卻并不理睬他,而是猛踩一腳油門繼續(xù)向前方的黑暗中駛?cè)ァ?/p>
小李蜷縮在沙漠巴士的角落里,車里的人都冷冷地看著他,臉上一副漠不關(guān)心的樣子,連小李的媳婦兒也是這樣一副表情。
巴士緩緩停在了加油站的門口,車里的人魚貫而下,小李最后一個才下車,司機還沒等他站穩(wěn)就一腳油門兒揚長而去,鼻子里還發(fā)出了哼的一聲。
“這人到哪里都是累贅。”
上了王大哥的車,四人都沉默不語,仿佛對今天看到的和聽到的都一無所知。黑暗的汽車里傳來了一個男人哭泣的聲音,坐在后排的小李已經(jīng)抑制不住泣不成聲,小李的媳婦兒露出了嫌惡的表情。
“真是一個窩囊廢。”
到了農(nóng)貿(mào)市場已經(jīng)是午夜時分,農(nóng)貿(mào)市場的大鐵門已經(jīng)上了鎖,黑漆漆的農(nóng)貿(mào)市場里沒有一點燈光。
“我們今晚睡哪里?”王嫂有些無奈的問道。
“河床邊的細沙灘是個不錯的選擇,我們以前不是經(jīng)常在那里過夜嗎?”王大哥有些興奮地對王嫂說道,王嫂的臉騰的一下就紅了。
河里的水流的很湍急,浪花拍打著河岸發(fā)出了嘩啦嘩啦的聲音。河岸邊有一片很細的沙灘,白色的沙子在月光的照耀下看起來潔白柔軟。王大哥和王嫂一下車就直沖這片沙灘,在沙灘上嬉戲打鬧了起來,小李的媳婦兒還是一臉嫌惡地看著小李,一言不發(fā)。
第二天清晨醒來的時候,太陽已經(jīng)升的很高了。昨晚河水漲了潮,河水越過河岸漫上了沙灘,把沙灘都打濕了。可是小李昨晚卻睡得很好,他還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在寬闊的大海里遨游,海浪一個接一個地撲向他,他追逐著海浪,找到了夢寐以求自由的感覺。
回到農(nóng)貿(mào)市場的水產(chǎn)店門口,小李家的攤位前已經(jīng)聚起了大批的人群,小李撥開了人群朝著自家的店鋪走去,卻被圍觀的人攔了下來。
“你的事情我們都聽說了,我們都是來開導你的,不要想不開,人生的路還很長。”帶頭的一個大胡子說道,眼里藏不住的笑意。
“走開,讓我一個人靜靜,我已經(jīng)受夠你們這些虛偽的家伙了。”小李推開這人的胳膊,鉆進了自家的店鋪。
店鋪里也擠滿了人,有的人站著聊天兒,有的人坐著發(fā)呆,有的人則躺在他的床上打著呼嚕。
“這還讓不讓人活了!”小李生氣地說道。
“這都是你自作自受的結(jié)果。”屋里的人齊聲說道,就像經(jīng)過排練似的。
這時,門外傳來了敲門聲,還伴著人的呼喊聲。
“屋里有人嗎?快開門。”
小李打開門,是一個穿著藍色制服,胳膊上套著紅袖章的人,小李認得他,他正是農(nóng)貿(mào)市場物業(yè)管理中心的工作人員大劉兒。
“怎么,大劉兒,你也是和他們一樣來這里看熱鬧的?”小李立著眼睛問道。
“我可沒那閑工夫,正事兒還干不完呢。這份店鋪轉(zhuǎn)讓合同你趕緊簽一下字,中午之前就把店鋪騰出來,王大哥要重新裝修一下,說是去去晦氣。”大劉兒嚴肅地說道。
小李回頭看向他媳婦兒,這女人的眼神躲躲閃閃的,小李一下就知道發(fā)生了什么。
“小李,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做生意最講究的就是誠信,我們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隔壁的王大哥,不好反悔啊。”小李媳婦兒吞吞吐吐地說道。
小李頓時感覺天一下子塌了下來,僅僅昨天一天的沙漠之旅回來,他就成了無家可歸的人,他決定到王大哥家討個公道。
王大哥的家里熱氣蒸騰,全是白霧,小李什么也看不到,只能在白霧中摸索著向前。
“小李啊,你來了,先在沙發(fā)上坐一會兒吧,我做完飯就出來。”廚房里傳來了王大哥的聲音以及王嫂竊竊私語的聲音,這白霧就是從廚房里傳出來的,他們正在做飯。
過了一會兒,屋里的白霧漸漸消失了,小李慢慢地可以看得清屋里的景象了。只見王大哥和王嫂趴在廚房的案板上說著悄悄話,兩眼還時不時地看他一眼。
飯做好了,王大哥把鍋里的菜盛了出來,剛才屋里的白霧就是從鍋里出來的。盤子里,一條身形巨大,造型奇特的魔鬼魚正擺在盤子的正中央,面部猙獰,就像小李昨晚在舞臺上看到的那些臉一樣可怕。
“小李你先坐會兒,我和你嫂子先吃飯,這魚涼了就不好吃了。”王大哥躲避著小李的目光,手里拿著碗和筷子一溜煙兒地從廚房跑到了餐桌上。
餐桌上傳來了咔哧咔哧的吃飯聲,這聲音就像魔鬼魚的牙咬食著他此刻脆弱的心。
王大哥和王嫂吃的很慢,一邊吃還一邊討論魔鬼魚這種深海魚的生活習慣以及在全世界分布的海域。王大哥講的很詳細,好像對魔鬼魚這種魚很了解,一邊講還一邊說著關(guān)于魔鬼魚的笑話,小李聽的心煩意亂,腦漿子都快沸騰了。
“王大哥,有件事我想和你說一下。”小李欲言又止。
“不急,不急,吃完飯再說,民以食為天嘛,吃飯為大。”王大哥低下頭扒拉起了碗里的米飯。
“有些人啊,就是沒事兒找罪受,讓他閑著他都不肯。”王嫂咯咯咯地笑起來。
“人各有志不可強求啊。”王大哥口齒不清地說道,嘴里好像塞進了什么東西一樣。
小李知道這樣的等待注定不會有什么結(jié)果,就站起身來走出了門。屋外陽光明媚,空氣濕潤,和以往沙漠里的干燥天氣形成了鮮明的反差。
走在空曠無人的農(nóng)貿(mào)市場,不再有旁人異樣的眼光和流言蜚語,小李感覺自己的人生完了,可也意味著一個新的開始。他想問一問自己究竟在這場看似失去的旅程中獲得了什么。現(xiàn)在他無家可歸,妻離子散,唯一擁有的就是自由。
對,自由,他現(xiàn)在重新?lián)碛辛俗杂桑θ萦指‖F(xiàn)在了他的臉上。(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