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這次回來我是想，”小王剛張口就被他的父親再一次打斷了，他的父親抬起了一只手，示意他不要說話，可是這次卻并沒有抬頭看他，小王感到沮喪極了，坐在了旁邊的一張椅子上。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墻上的鐘表顯示已經十一點半了，可是其間他的父親卻沒有和小王說一句話，小王感覺他此次回家的目的完全沒有達成。他本來是想就他和廠長之間發生的事向他的父親請教的，可現在他父親卻并不理解他的心情，反而有意疏遠他，他感到了萬分沮喪。

房間里有一張十分寬大的雙人床，足夠睡下兩個大男人，可他的父親卻在床角的地面給小王打了一個地鋪，地鋪很簡單，并沒有褥子床單之類的東西，只有一個木頭板子，上面鋪了一些干稻草，還有一個破書包作為枕頭。

“廠領導對你很重視，你不要辜負了他們對你的期望。”小王的父親說了這樣一句話就爬上床蓋上被子睡覺了，沒有三秒鐘就響起了震耳欲聾的呼嚕聲，小王反復地琢磨著父親說的這句話，難道廠長已經和他父親說了關于他在廠里的表現？已經對他的表現有了認可？還是希望他父親對他繼續鞭策？

帶著這些疑問，小王躺在了那個鋪滿干稻草的木板上。木板雖然很硬，但是干稻草卻很軟，他躺在上面一點兒也不覺得硌得慌，這讓他想起了他在工廠宿舍里的鋪位，也是這種木板上鋪了一些干稻草的床鋪，他父親這樣布置是有什么特別的用意嗎？難道暗示著愛廠如愛家，以廠為家這句話的意義嗎？

小王思考著他父親的用意，躺在干稻草鋪成的地鋪上翻來覆去地睡不著覺。他聽到父親也和他一樣，在床上翻來覆去的聲音，難道他父親也在想著和他同樣的事情嗎？

夜已經深了，小王迷迷糊糊地感覺到好像自己已經進入了夢鄉，可是卻總有一種半夢半醒之間的感覺在困擾著他，讓他不明白自己現在的處境究竟是什么樣的。

“廠長和你說的那些話難道你真的不能理解嗎？”突然，小王的父親在睡夢中說了這樣一句話，一下子把小王從夢中驚醒了。從夢中驚醒的小王滿身大汗，感覺疲憊不堪，他起身看著躺在床上的父親，父親依然很安詳地睡著，還露出了嬰兒般的笑容，很慈祥，小王心里一下有了主意。

第二天清晨醒來的時候，小王發現父親已經不在屋里了，床上的被子疊的整整齊齊的，屋里還精心打掃了一番，甚至連墻面和房頂都粉刷一新，之前貼在墻面和房頂上的那些圖紙都已經不見了蹤影，取而代之的是整潔如新的粉刷白墻，地面上也不見了之前亂糟糟的圖紙，已經變成了之前小王熟悉的水磨石地面，一切都恢復成了小王記憶里這間屋子最初的樣子。

“父親難道要重新審視自己的人生嗎？還是他覺得他的人生已經犯了太多的錯誤，現在要改過自新？”小王問著自己。

推開門，外屋的桌子上已經琳瑯滿目地擺放了好多的早餐，都是小王平時最愛吃的一些食物。有現炸的油條，現烙的燒餅，冒著熱氣的小籠包子，還有豆漿，豆腐腦和餛飩這類的湯湯水水的早餐。從昨晚回來時的冷漠到今天一大早的驚喜，小王的心情就像坐上了一列飛速行駛的過山車，他在過山車翻越一個又一個障礙的過程中感受到了心情不停上下起伏的變化，也讓他對自己的人生有了新的認識。

“真是誰家的孩子誰家父母疼啊。”小王欣喜地說道，準備坐到桌邊吃飯。

“快起來，這早餐是我和你爸今天一大早特地給一個客人準備的。這個客人昨晚做了一晚上的長途火車，現在饑腸轆轆，十分疲憊，正是需要這頓晚餐的時候。你不要以為我們做父母的天生就是欠你們這些沒有良心的討債鬼的，趕緊起來，你父親一大早就去火車站接這位客人去了，一會兒回來讓他看到你這樣沒有禮貌地坐在這里大吃大喝，他會生氣的，你給我們添的煩惱還不夠多嗎？”小王的媽媽戴著圍裙從廚房里竄了出來，嚴厲地對坐在桌邊的小王訓斥道。

“這么早家里會來什么客人啊？”小王有些不情愿地問道。

“這你不用管，是你父親多年未見的一個遠房親戚，他是受你父親的邀請才來拜訪我們的。我們都對這個人的到來求之不得呢，你父親告訴了他最近遇到的一些問題，希望這個朋友能夠幫忙出謀劃策，人家猶豫了很久，要不要冒著旅途勞頓和年紀衰老的風險大老遠跑一趟來幫你父親解決這個難題。后來他痛定思痛，下了遠行這個決定，我們聽到這個決定也是歡欣鼓舞，可沒想到你從半路殺出來，給我們制造了這么多的麻煩。本來我和你父親昨晚商量要不要給你在外面找一個住的地方，這樣我們就可以全身心地準備這個客人來家里的事宜了，可你父親出于對你的關心還是勸我打消了這個念頭，作為兒子，你要念我們的好，不能做那些狼心狗肺的事情。”小王的母親一邊說著，一邊開始用手里拿著的盤盤碗碗蓋起了桌上那些早餐的盤子，用意很明顯，就是害怕桌上的這些精心準備的早餐涼了。小王一賭氣，來到了院子里。

清晨的院子里有些微涼的微風吹拂過，小王感到此刻頭腦清醒了一些，他開始琢磨母親剛剛對他說的那番話和昨天他回家到現在碰到的所有這些見聞。

他是一個禮拜前才剛剛開始在工廠的工作的，這個工作是他父親托他們家的一個遠房親戚找到這個工廠的人事科長才幫他解決了進入工廠工作這件事情的。其中費了很大的周章，他的父母因此也求了不少的人，花了不少的錢。所以他把這份工作看的很重，也想干出一番成績讓他的父母好在人前有吹噓的資本，不至于讓人在背后戳他們的脊梁骨，說他們養了一個不爭氣的逆子。

可是工作之后的情形和他之前暢想的完全是兩碼事兒，他本來以為通過自己的踏實勤快就能贏得廠里領導和同事們的信任，可是沒想到第一天就碰到了他和廠長之間的這碼事兒。這次，他本來是想回家尋求父母的幫助的，可是他父母冷漠的態度讓他很是寒心，現在，他們又整出了迎接遠方客人這一戲碼，好像有和他示威的意味，小王決定看看這個遠房的親戚到底是個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