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醒來的時候,小王發現床上的遠房親戚已經沒有了蹤影,只是床上的被子和褥子濕了一大片,好像是昨夜被雨淋過一樣,還在滴滴答答地往下滴水。昨晚還雪白的墻面上已經被黑色的筆跡寫的密密麻麻的,都是一些看不懂的數學公式和演算過程,驗算的步驟一步一步地推得很仔細,也很有條理,可是唯一奇怪的是到了最后一步卻沒有寫出結果,也就是這個演算過程的答案,只留下了一片空白。小王似乎從這樣的演算過程中看到了他和遠房親戚昨晚對話的影子,都是過程很精彩,卻沒有最終明確的結局。難道遠房親戚在用這樣的方式暗示著他和他父親之間會以這樣的結局結束嗎?
小王忐忑不安地推開房門,房間外面空空蕩蕩的,看不見一個人的身影,不論是他的父母,還是那個遠方親戚。正在小王有些踟躕的時候,院子里傳來了那個遠房親戚的聲音。
“我一直在院子里等你,清晨的陽光還是很明媚的。”遠房親戚的聲音里充滿了愉悅,絲毫聽不出他昨晚是使用怎樣一種扼腕嘆息的口吻對他諄諄教誨的。
小王感到了萬分的沮喪,他并沒有得到他預期中的那個遠房親戚的反應,他覺得那個遠房親戚應該繼續延續昨晚和他說話的態度,對他進行靈魂上的洗禮,可現在他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就好像昨晚他們之間的對話和他毫無關系,他只是一個局外人,用置身事外的超然態度將他自己與這件事的關系撇的一干二凈。
“我父母他們醒來了嗎?”小王走到院中央問道。
“你父母還在睡覺,他們昨晚都睡得很晚,一直在等我和你談話的結果,在屋里就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我和你談完話就馬不停蹄地去了他們的房間,把你和我說的話一五一十地全部告訴了他們。他們聽你的回答感到很失望,感覺這些年對你投入的心血都白費了,你父親甚至打算和你斷絕父子關系,還是我好說歹說才勸他打消了這個念頭。可這樣的念頭已經在你父親的腦海里滋生了,說不定哪天就會又冒出來,到時候是什么結果就不好說了,你要做好心理準備,沒準兒哪一天你父親就會最終下定那樣的決心。他這次看起來很堅定,沒有之前那些猶豫不定,拿不準主意的神態和表情,像是下定了決心似的。你不要再繼續這樣吊兒郎當不把這件事當回事兒了,你要重新審視你和你父親之間的這段關系,沒有任何一段關系是單方面付出就能獲得回報的,這需要雙方共同的努力。”遠房親戚不置可否地說道。
“可我還想和我父親就這件事情談一談。”說著,小王就想往屋里面走,可是被遠房親戚一把拉住了。
“你不能這么繼續冒失下去了,你和你父親的關系不就是因為你的盲目冒進而變得像現在一樣不可收拾嗎?我們趕快走吧,我昨天已經答應了你和你父親要陪你去見見你們廠長,消除你們之間的誤會,我這個人言出必行,我們走吧。”說著,遠房親戚就順手推起了小王父親的那輛永久牌自行車,頭也不回地朝著門口走去。
遠房親戚推著自行車和小王并排走著。不知道為什么,遠房親戚并不去騎這輛自行車,而是一路推著。有幾次,自行車的腳蹬子還狠狠地打了遠房親戚的腳后跟,可是他卻并沒有什么怨言,只是把目光投向更遠的地方,并不去在意腳下的一點磕磕絆絆。
就這樣走了大約半個多小時,他們走到了離家最近的一個公交站。
“好了,你乘公交車回工廠吧,我就騎這輛自行車,我蹬自行車的速度不會比你乘公交車慢的。”遠房親戚說著就邁腿上了自行車,把小王一個人留在了公交站。
公交車來了,是一輛灰綠色的大客車。人群烏央烏央地把小王推上了車,小王投了幣,坐在了一個靠著窗后排的座位上。
剛上車,天邊就涌來了一大片的黑云,那黑云像層巒疊網的山峰一樣把天空遮了個嚴嚴實實,瞬間,豆大的雨點就從天而降,傾盆大雨將這個世界變成了一片汪洋。
小王開始擔心那個遠房親戚的安全,他是自己一個人騎著自行車上路的,遇到這么大的雨會不會被水淹沒。小王看看窗外,雨水已經漫到了公交車窗戶的位置,車里已經開始進水了,那個遠房親戚一定被水淹了,小王心想。
突然,他在車窗外看到一個人正在飛速地蹬著一輛自行車。可奇怪的是,那輛自行車并沒有被深深的雨水淹沒,而是漂浮在水面上,像一輛摩托艇一樣劈開水花乘風破浪向前全速前進。小王仔細一看自行車上的人,正是那位遠房親戚。
“您還真是有遠見啊,選擇在這樣的天氣騎自行車出行。公交車里面現在都進了水,車子也寸步難行。”小王打開窗戶,朝著那位遠房親戚喊到。
“來,快點兒,跳上來,現在還來得及,一會兒我就是想救你也沒有機會了。”遠房親戚放慢了速度,將自行車騎到了靠近公交車窗戶的位置,沖著窗戶邊兒的小王喊到。
小王沒有猶豫,因為此時車外的雨水已經開始從車窗的窗戶縫里往車里一點一點地滲透了,雨水形成了一道道的水線正從外面流入車里。小王猛地推開面前的窗戶,雨水嘩的一聲從外面涌了進來,把他的衣服和褲子全都打濕了。他仔細聞了一下,這雨水有一股尿的騷味兒,就像掉進了公共廁所尿池子里的感覺一樣,渾身騷氣熏天。
“這下你知道自然世界里的東西也不見得都是純天然的了吧。”遠房親戚蹬著自行車在水面上打著水漂兒,還時不時地做出一些花里胡哨的高難度動作,比如單手握把,兩只手都不握把,倒騎自行車之類的,把小王看的目瞪口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