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不再猶豫，他一貓腰，一蹬腿兒，就踩著窗戶的下沿跳出了公交車，跳到了遠房親戚騎的自行車的后衣架上。跳上車的一瞬間，突然來了一個很大的浪頭把整個行進中的公交車完全覆蓋住了，然后水面又恢復了平靜，可是那輛公交車卻再也沒有上來。

“真是太危險了，差一點就被淹死了。”小王坐在自行車的后衣架上，心有余悸地說道。

“看來你對你家鄉(xiāng)的這種司空見慣的現象還是不熟悉啊，區(qū)區(qū)這點小事就能要了人命嗎？”遠房親戚不屑一顧地說道。

“難道這樣的現象不令人感到恐懼嗎？”小王不解的問道。

“你只看到了公交車沉入了水底，可你知道困在公交車里的人有多么快活嗎？他們就像魚兒回歸了大海，不知道有多么開心呢。”遠房親戚說道。

“難道他們的處境也像我一樣，雖然在外人的眼里看起來已經深處絕境，可是困在里面的人卻怡然自得呢？”小王若有所思地說道。

“你終于看清了你的處境并了解了外人是如何看待你深陷這種處境的心情的，這就是你和你父親現在共同面對的難題，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說著，遠房親戚就猛地蹬了一下腳下的自行車，自行車的前后輪開始飛速地旋轉起來，濺起了層層的水花，拍打在了小王的臉上。

到達工廠已經是快午夜時分了，天上漫天的繁星閃爍著，襯托著中間一輪明亮潔白的圓月，工廠的大門已經鎖了，是一扇很高的看不到頂像監(jiān)獄一樣的大門，黑漆漆的看不到里面的景象，小王開始使勁地砸起門來。

“有人嗎，里面有人嗎？我是廠里的職工。”小王大聲地喊道，響亮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色中傳得很遠很遠。

“你終于回來了，我整夜都在這里等你，并且已經猶豫了好幾次不知道該不該睡覺，總覺得能在今晚的某個時刻等到你這樣像野狼一樣嘶吼的叫門聲，你看，這不是說來就來了嗎。”里面?zhèn)鱽砹艘粋€熟悉的聲音，是廠長。

大鐵門角落里的一個小門嘩啦一聲開了，從里面探出了一個腦袋，鬼頭鬼腦地四處張望著，他的目光并沒有在小王所在的地方過多的停留，而是在看到遠房親戚之后停了下來。

“你是特地為小王的事來的吧，勞煩您大老遠坐火車從外地趕過來，他的事不知道牽動了多少人的心啊。”廠長長嘆了一聲。

“咱們都想到一起去了，天底下沒有不操心的家長，也沒有讓人省心的孩子，家家都是如此，何必要誰笑話誰呢。”遠房親戚踢了踢自行車的車梯子，從自行車上嘩啦一聲流下了許多水，把遠房親戚腳底下的一片干燥的空地都打濕了。

推著自行車進了工廠，遠房親戚和小王都默不作聲地跟在廠長的屁股后頭，誰也不愿說一句話，都好像藏了很大的心事。小王在想究竟接下來該如何面對廠長和遠房親戚對他的連番拷問，從剛才他們之間的對話來看，他們好像已經是串通好了一樣，準備時刻把小王放在火上炙烤，而他們的目的似乎又是不同的。廠長是想通過此舉來打壓一下他的囂張氣焰，而遠房親戚更多的是想借廠長的手探探他的虛實，好回去和他父親交差。

他們在安裝車間里曲里拐彎地來回走著，小王記得這間安裝車間不大，里面總共只有一條主路和兩條小路，路的走向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白天的時候只要不到十分鐘就能把整個車間來來回回地走一趟，可現在午夜時分在這里，他們卻怎么也走不到頭，或是走不到他們要去的終點，難道黑夜的時候這間安裝車間就幻化出另一種不同的樣貌，會讓人迷失在這謎一樣的車間里面嗎？

終于，廠長在一間上了鎖的小門前停了下來，從褲兜里拿出了一大串閃著銀色光芒的鑰匙，用其中一把末端有一個五角星的鑰匙捅進了鎖眼。

廠長開始左右旋轉鑰匙，可是鎖就是紋絲不動，絲毫不見要打開的跡象。

“看來這房間已經荒廢了很久了，很長時間沒有開過這把鎖了吧。”遠房親戚有些幸災樂禍地說道。

“我也是在小王來廠以后才想起廠里還有這么一間空閑了好多年的房子，現在終于派上用場了。”廠長嘿嘿嘿地說著，還在使勁扭著手里的鑰匙。

“這廠里難道專門會給犯了錯誤的職工單獨開辟出這么一間房嗎？”遠房親戚又接著說道，聽了他的話，小王的眼神里面瞬間出現了驚恐萬分的神色。

“也不能這么說啊，錯誤和成績之間有時候只有一公分的距離，就看你怎么定義了。現在事情還沒有定論，我們最好不要這么輕易地下結論。”廠長說著，鎖咔嚓一聲打開了，屋子里黑洞洞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

廠長在側面的墻上摸索著，咔噠一聲，廠長按下了開關，屋子里的燈亮了。

這是一間面積不大的屋子，里面沒有床，只有一個帶著鐐銬的椅子放在房間的正中間。

廠長和遠房親戚不約而同地把目光都聚集到了小王的身上，又時不時地朝那個帶著鐐銬的椅子上瞅幾眼，仿佛在說：“小王，難道你還看不出來嗎？這一切都是特地為你準備的。”

小王看著廠長和遠房親戚，他們的目光里都充滿了鼓勵和贊許，都在等著下一刻小王自己走到那張椅子上坐下來，把自己的手銬住。

“難道一定要這樣嗎？”小王哭喪個臉說道。

“都事已至此了，你還有什么別的選擇嗎？”遠房親戚重重地嘆了口氣說道。

小王絕望地向那張椅子走去。他在來之前已經想到了自己即將會面臨很嚴峻的局面，可是萬萬沒有想到會面對如此令人感到絕望的情形。他原本以為廠長和遠房親戚只是對他批評教育，這件事也就結束了，可是怎么也沒想到他會面臨著戴上鐐銬的窘境，他橫下一條心，走到了那張椅子旁邊，坐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