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師傅有先天的哮喘癥，你不用管他，我們已經把他的這種行為當成了一種常態。現在主要取決于你自己的態度，任何人對這件事的看法都不足為重。我昨晚和你的遠房親戚聊了一整晚，他說你對自己未來的規劃還是有一些抱負的，現在就是你實現這個遠大抱負的最好機會。”廠長咬牙切齒地說道，每一個字都加重了語氣。

“可是，我，我。”小王的額頭上已經出現了豆大的汗珠，汗水順著臉頰滴答滴答地掉在了會議室的木質地板上，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音，這聲音的頻率和廠長說話時語速的頻率出奇的相似，仿佛廠長已經通過了某種不為人知的特異功能控制了小王的情緒以及情緒的起伏變化，難道廠長已經摸透了他的心思？或是廠長已經提前知道了他即將要做的決定？此刻，小王的全身已經開始像篩糠一樣止不住地顫抖了起來。

“哈哈，這才是年輕人在面對挑戰時應該有的反應，這樣的顫抖我在年輕的時候也常常出現，直到現在有些時候，這樣的顫抖還常常出現在我的夢中。我昨晚在和你的遠房親戚聊天的時候他承認他也時常會經歷這樣的夢以及那些和我一樣顫抖不止的時刻，看來我們從本質上來說都是一樣的人啊。”廠長由衷地感嘆道，李師傅趴在地上笑的更厲害了，有一段時間，他甚至笑得喘不上氣來，讓在場的人以為他窒息了，大約過了有兩三分鐘，這個人才長出了一口氣，小王也跟著松了一口氣。

“這件事不僅關乎到你的前途命運，還關系到在場每一個人的對你的看法，包括你的父親。他現在雖然不在這里，可是我就能代表了他的全部想法，我來之前他也和我說了，讓你自己一人獨自做出這個決定，不論結果是什么，他都不會干涉，更不會對你做出的決定在背后指手畫腳，妄加議論，他說這是作為父母的本分。”遠房親戚突然開了口，溫情地說道，像是在用他父親的口吻對他說話一樣。

難道我父親是在用這種表面上對待我冷漠的方式實則內心里極力地鼓勵我去做這件事情嗎？難道他這些天以來的反常表現都在暗示著他對我這個不爭氣的兒子還留有一絲殘存的希望嗎？

可是父親為什么不當面和我說呢？而是曲里拐彎兒地找了這樣一個八竿子打不著的遠房親戚出面來替他做這件事情，親自做難道對他來說很困難嗎？父子之間的隔閡難道永遠也跨不過去嗎？

小王接連地在心里問著自己這些已經壓抑在他的心里很久的問題。這些問題自從他很小的時候就已經存在于他的心里了，只是他從來沒有問過。這些年隨著他的歲數的增長，這些問題的聲音在他的心里變得越來越響亮，他想問出這些問題的愿望也越來越強烈。

小的時候，他的父親表面看起來總是對他一副和藹可親的樣子，可是背地里，似乎總有一種淡淡的傷感，他并不能摸清當時他父親內心的變化，作為一個小孩子，揣測大人的心思怎么看也像一件不太可能完成的任務。有時候，他也在暗中觀察他父親臉上神態的變化，就比如他們在游樂場一起玩碰碰車的時候，所有的孩子和家長都笑的忘乎所以，不亦樂乎，可只有他的父親看起來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好像有什么心事。

小王就很不理解他的父親為什么連玩兒碰碰車這樣讓人開心的游戲都不能讓他開心呢？難道每個人對于開心的定義是不一樣的嗎，他父親眼里的開心就只是一言不發，一聲不吭地坐在碰碰車上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嗎？或許說他認定的開心的事兒和他父親認定的開心的事兒不是一回事兒。

經過仔細這么一思考，小王現在似乎可以理解他父親對他的良苦用心了。他來這個工廠上班，他父親是對他有很大的期待的，他本來是想一個人到外面的世界闖一闖的，已經買好了去BJ的車票，是午夜時分的火車。之所以買這么晚的火車是因為他一直想逃脫他父母對他的管制，走的時候也想以一種悄無聲息的方式離開家。

走的那天晚上，天空中下著淅淅瀝瀝的小雨，小王并沒有準備雨傘，而是頂著小雨出了家門。到了火車站的時候已經是凌晨四點多鐘，可是火車站的四周卻熱鬧的讓人不敢相信，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在火車站四周悠閑地散著步。

“聽，是火車的聲音。”突然，悠閑散步的人群中傳來了一個響亮的聲音，所有散步的人都停了下來，齊刷刷地朝著遠方黑暗里正在進站的火車投去熱情的目光。

“這些人真奇怪啊，大晚上的不睡覺，都在火車站外面等著看火車。”小王嗤之以鼻地嘲笑道。

“等你融入了我們所在的這個環境，你就會發現這件事有多么有趣了，局外人是永遠看不到事物的核心的。”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大爺沖著小王不滿地嚷嚷道。

“你們這群鄉巴佬，只配在半夜里看看火車，我就要離開你們這個地方了，我永遠也不會回到這個令人討厭的地方了。”小王歡快地沖著老大爺喊到。

“總有一天你會變成我們其中的一員的。”老大爺哼了一聲，繼續轉過頭看正在進站的火車。

火車發出嗚嗚嗚的鳴叫聲，就像山里的灰狼仰頭朝著天上的月亮嚎叫著，小王看到這一幕感到了一種不寒而栗的恐懼感，難道那些看火車進站的人都是想在這樣的夜里感受令人窒息的恐懼感嗎？

小王逃一樣地奔向了候車大廳，候車大廳的燈光很亮，似乎頭頂上有無數盞白熾燈同時炙烤著候車大廳，就像手術室里的無影燈一樣無數個燈頭把候車大廳的地面照的沒有一點兒影子，難道來到候車大廳還要在這樣明亮的燈光下，內心不留陰影地審視自己的人生嗎？小王不禁發出了這樣的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