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眼的強光如同實質的鞭子，狠狠抽打在視網膜上。后視鏡瞬間變成一片灼目的慘白，視野被剝奪，只剩下引擎蓋前方被車燈勉強撕開的、不斷扭曲晃動的黑暗。巨大的引擎轟鳴聲緊貼在車尾，像一頭嗜血猛獸的咆哮，帶著要將我們撕碎的惡意！
“趴下！”陳默的吼聲在狹小的車廂里炸響，冰冷而決絕。
我幾乎是本能地抱頭蜷縮下去，身體死死抵住副駕駛的座椅下方。下一秒，車身猛地一震！不是撞擊，是陳默在強光吞噬視野的瞬間，憑借驚人的直覺和肌肉記憶，猛打方向盤！輪胎發出刺耳的摩擦聲，車子險之又險地甩出一個急彎，拐進了一條更窄、路燈幾乎全滅的支路！
巨大的慣性將我狠狠甩向車門，肩膀撞得生疼。但我顧不上這些，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幾乎要沖破喉嚨。面包車顯然沒料到這近乎自殺式的急轉，剎車聲尖銳地響起，笨重的車身在慣性作用下沖過了路口，但僅僅幾秒后，刺眼的燈光再次撕破黑暗，如同跗骨之蛆般追了上來！
“坐穩！”陳默的聲音依舊冷硬，沒有絲毫慌亂，只有全神貫注的緊繃。他油門踩到底，方向盤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車子在狹窄、坑洼不平的支路上瘋狂地左沖右突，每一次急轉都伴隨著輪胎的尖叫和車身劇烈的搖晃。車燈的光柱在兩側斑駁的墻壁和廢棄的雜物上瘋狂跳躍、扭曲。
后方的面包車雖然馬力強勁，但在這種復雜狹窄的路況下，龐大的車身反而成了累贅。它幾次試圖強行超車或者撞擊我們的尾部，都被陳默利用路邊的障礙物和突然的轉向險險避開。一次劇烈的顛簸，我甚至聽到了車底傳來金屬刮擦地面的刺耳噪音。
死亡的陰影從未如此接近。每一次撞擊的威脅都讓我渾身僵硬，每一次輪胎的尖叫都像死神擦肩而過的嘆息。我死死咬住嘴唇，血腥味在口腔里彌漫開，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用疼痛強迫自己保持一絲清醒。腦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陳默操控車輛時手臂肌肉賁張的剪影，以及車窗外飛速倒退的、如同地獄入口般的黑暗。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只有幾分鐘，卻漫長得如同永恒。陳默突然猛踩剎車，同時方向盤打死！車子在一個堆滿廢棄建筑垃圾的死胡同盡頭，以一個極其刁鉆的角度，幾乎是貼著墻壁，硬生生地原地甩尾調轉了方向！輪胎在砂石地面上發出瀕死的哀鳴，揚起漫天塵土。
就在車頭剛剛調轉過來的瞬間，追來的面包車也沖到了胡同口！強烈的遠光燈再次籠罩了我們！
但這一次，陳默沒有后退。他迎著刺眼的光柱，猛地打開了遠光燈！兩束強光如同光劍般對撞！同時，他狠狠按下喇叭，尖銳的長鳴在死寂的胡同里瘋狂回蕩！
這突如其來的反擊顯然出乎了面包車的預料。它在胡同口猛地剎停，車燈晃動著，似乎在猶豫。是沖進來？還是……？
陳默沒有給它思考的時間。他掛上倒擋，油門轟鳴，車子像一頭被激怒的野獸，朝著胡同口、朝著那輛停住的面包車，悍然倒沖過去！氣勢兇狠決絕，帶著同歸于盡的瘋狂！
“啊——！”我終于忍不住發出一聲短促的尖叫。
面包車里的司機顯然被這不要命的架勢嚇到了。在陳默的車尾即將撞上它車頭的瞬間，它猛地向側面一打方向，讓開了胡同口！
就在這電光火石間，陳默猛踩剎車，同時換擋！方向盤流暢無比地回轉！車子發出一聲怒吼，如同掙脫牢籠的獵豹，從面包車讓開的空隙中，擦著它的車身，猛地沖出了死胡同，重新匯入了相對寬闊的街道！
后視鏡里，那輛面包車在原地停頓了幾秒，引擎不甘地轟鳴著，最終還是調轉車頭，沒有再追上來，很快消失在黑暗的岔路里。
危機暫時解除。
車廂里只剩下引擎低沉的喘息和我們兩人粗重的呼吸聲。汗水浸濕了我的后背，冰冷黏膩。我癱軟在座椅上，渾身脫力，手指還在不受控制地顫抖。
陳默緊繃的身體也微微松弛了一些，他迅速掃視著后視鏡和兩側，確認沒有新的跟蹤者。他的額角也滲出了細密的汗珠，剛才那番極限操作顯然也耗費了他巨大的精力。
“甩掉了…暫時。”他聲音有些沙啞，抬手抹了一把額頭的汗。
“剛…剛才…”我張了張嘴，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虛張聲勢。”陳默言簡意賅，眼神依舊警惕地掃視著四周，“他們不想鬧出太大動靜，尤其是在目標還沒到手的時候。”
目標？我？他們到底想從我這里得到什么？為什么不是直接殺了我？疑問像冰冷的藤蔓纏繞上心頭，帶來更深的不安。
車子在黑暗中繼續穿行，這一次，陳默繞了更遠、更復雜的路，徹底駛離了主城區。窗外的景象越來越荒涼，路燈稀疏，偶爾能看到大片荒廢的農田和低矮的平房。
終于，在一條僅容一車通過的、連路燈都沒有的小路盡頭，我看到了一點微弱的光亮。那是一家小小的、掛著“莉莉花坊”褪色招牌的店面。卷簾門緊閉著，只有旁邊一扇不起眼的、刷著綠漆的木門上方，亮著一盞昏黃的燈泡。
陳默將車停在距離花店幾十米外一個廢棄的修理廠陰影里，熄了火。
“到了。記住我說的話，除了周莉，不要相信任何人。手機保持開機，但只在緊急時聯系我。我會盡快查清林遠手機的下落和王建國的動向。”他遞給我一個很小的、類似U盤的東西，“這個，藏好。里面有加密的備份信息，萬一…萬一我聯系不上，或者情況有變，它能證明一些事情。”
我接過那個冰冷的小東西，緊緊攥在手心，仿佛攥著最后的救命稻草。“你…你要走？”巨大的恐慌再次襲來。沒有他在身邊，那令人窒息的恐懼感瞬間又回來了。
“我必須去查。”陳默的眼神在黑暗中顯得格外深邃，帶著不容置疑的決心，“留在這里，目標太大，反而更危險。周莉這里暫時是安全的，他們剛跟丟，需要時間重新定位。記住，鎖好門窗，保持警惕。”
他推開車門，警惕地觀察了一下四周死寂的環境，然后示意我下車。冰冷的夜風瞬間灌了進來，讓我打了個寒顫。我跟著他，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向那扇透著微弱光亮的綠漆木門。
陳默沒有敲門，而是拿出手機，快速發了一條信息。
幾秒鐘后，門內傳來輕微的響動，門鎖“咔噠”一聲開了。周莉那張帶著緊張和擔憂的臉出現在門縫里。她穿著睡衣，外面胡亂套了件外套。
“晚晚！”她看到我，立刻伸手把我拉了進去，然后警惕地看了一眼門外的陳默。
“陳警官？”周莉的聲音帶著詢問。
“周小姐，人交給你了。務必小心。有任何異常，打我給你的那個緊急號碼。”陳默沒有多言，目光最后落在我臉上，那眼神復雜，有囑托，有擔憂，還有一種我無法解讀的沉重。“保重。”
說完，他不再停留，轉身迅速沒入黑暗之中，腳步聲很快消失在寂靜的夜里。
門被周莉從里面迅速鎖死，還加上了沉重的鏈條鎖和插銷。一股混合著泥土、植物根莖和淡淡花香的氣息撲面而來。這里既是花店的后門，也連通著通向樓上住處的狹窄樓梯。空間不大，堆放著一些花桶和雜物。
“天啊晚晚！你嚇死我了！”周莉一把抱住我，聲音帶著哭腔，我能感覺到她的身體也在微微發抖。“到底出了什么事？那個陳警官…看起來很嚴肅…”
我被她的擁抱溫暖著，緊繃的神經終于有了一絲松懈，但恐懼并未遠離。我簡單地把遭遇說了，隱去了最血腥的細節和王建國在警局的細節，只說自己目睹了男友出事，被壞人追殺，陳警官是唯一相信并保護我的人。
周莉聽得臉色發白，緊緊抓著我的手：“別怕晚晚！在我這兒躲著！我這地方偏，樓上窗戶都裝了防盜網，后門也結實！我們兩個人，不怕！”她努力讓自己顯得勇敢，但眼神里的驚惶還是泄露了她的恐懼。
她帶我上了二樓。是一個一室一廳的小套間，布置簡單但溫馨。周莉讓我去洗個熱水澡，她則緊張地去檢查所有的門窗，把窗簾拉得嚴嚴實實。
熱水沖刷著冰冷的身體，卻無法驅散心底的寒意。鏡子里映出一張蒼白、驚恐、眼神渙散的臉。我撫摸著鎖骨下方被撞得青紫的地方，那里還殘留著車廂里顛簸撞擊的痛感。腦海里反復回放著剛才那驚心動魄的追逐，面包車刺眼的燈光，陳默決絕的眼神，還有那句“目標還沒到手”…
洗完后，周莉給我找了一套她的干凈睡衣，又沖了一杯熱牛奶。“喝點，暖暖身子，睡一覺。天大的事明天再說。”
我捧著溫熱的牛奶，和周莉擠在她小小的雙人床上。她很快就發出了均勻的呼吸聲，顯然是累壞了，也是被嚇壞了后的精神松懈。但我卻毫無睡意。窗簾縫隙透進一絲微弱的光，不知是遠處的路燈還是月光。房間里一片死寂，只有周莉的呼吸聲和墻上掛鐘秒針走動時發出的、令人心悸的“咔噠、咔噠”聲。
每一秒的寂靜都像是在積蓄著更可怕的喧囂。
我睜大眼睛，在黑暗中警惕地傾聽著。樓下花店？后門的小巷？窗外？任何一點細微的、不屬于這個房間的聲響，都會讓我瞬間汗毛倒豎。
陳默在哪里？他安全嗎？王建國他們…現在在做什么？他們真的需要時間重新定位嗎？還是說…他們其實一直都知道？
一個可怕的念頭不受控制地鉆進腦海：那個微型攝像頭…他們會不會…也能看到這里？這個想法讓我渾身冰冷，幾乎要尖叫出聲。
就在這時，樓下花店里，似乎傳來一聲極其輕微的、像是金屬物品掉落地面的聲音。
“叮…”
聲音很輕，但在死寂的夜里，在我高度緊張的神經上，卻如同驚雷炸響！
我猛地坐起身，心臟狂跳，幾乎要沖破胸膛！我屏住呼吸，側耳傾聽。
樓下，再無聲息。
是錯覺嗎？是花店里的工具被風吹倒了？還是…老鼠？
冷汗順著我的額角滑落。我僵硬地坐在黑暗中，一動不敢動，眼睛死死盯著臥室緊閉的房門，仿佛那扇薄薄的門板外，正潛伏著擇人而噬的怪物。
黑暗中，時間的流逝變得粘稠而緩慢。每一秒都像是凌遲。不知過了多久，就在我緊繃的神經快要斷裂時，被我緊緊攥在手中的那個老式手機，屏幕突然亮了起來！
不是鈴聲，只有屏幕幽藍的光，在漆黑的房間里顯得格外詭異。
屏幕上，只有一條來自陳默新號碼的短信，內容異常簡短，卻像一柄冰錐刺入我的心臟：
>**「監控干擾源消失。原地警戒。」**
干擾源消失…意味著什么？
意味著那個一直屏蔽著這里、讓王建國他們暫時“找不到”我們的東西…失效了？還是…被解除了？
一股冰冷的絕望瞬間將我淹沒。原來短暫的“安全”，只是假象！他們隨時可能破門而入！陳默的警告像冰冷的蛇纏繞住我的脖頸。
“咔噠…咔噠…”墻上的秒針依舊不緊不慢地走著，但此刻的聲音，聽起來卻像是死神逼近的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