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若曦前腳剛踏出慎刑司,后腳她夜探牢獄、親自“指導”慎刑司辦案的消息便如長了翅膀一般,在紫禁城的雕梁畫棟間飛速流傳。
起初,眾人只是驚嘆于瑾充媛膽子真大,但很快,這股風向便悄然轉變了。
“聽說了嗎?那瑾充媛可真是好手段,前腳剛把虞美人從慎刑司里‘救’出來,后腳虞美人就對她感恩戴德,言聽計從了。”
“可不是嘛!這姜美人死得不明不白,偏偏虞美人就成了替罪羊。若說這背后沒人操縱,誰信?”
“我聽說啊,那姜美人之前仗著有幾分姿色,曾在御花園沖撞過瑾充媛,被瑾充媛當場斥責過呢!”
“嘶——這么說來,莫不是瑾充媛借刀殺人,再來一出英雄救美,既除了眼中釘,又收服了人心?”
流言如同毒草,在陰暗的角落里瘋狂滋長。
從最初的竊竊私語,到后來的言之鑿鑿,不過短短一日功夫,白若曦便從一個揭露真相的智者,變成了心機深沉、草菅人命的毒婦。
永和宮內,春草幾人氣得俏臉通紅:“娘娘,這些起子爛舌根的奴才!真是氣死我了!怎么到了她們嘴里,就成了您是幕后黑手了?”
白若曦正臨窗描摹一幅寒梅圖,聞言,手中狼毫微微一頓,墨點在宣紙上暈開一小團,她卻毫不在意,繼續勾勒著梅枝的傲骨。
“嘴長在別人身上,她們愛怎么說,便怎么說去。”白若曦語氣平淡,不起波瀾,“這宮里,最不缺的就是無事生非、搬弄口舌之人。她們越是如此,越證明有人怕了,急了。”
“可是娘娘,任由這些污水潑到您身上,對您的名聲……”
“名聲?”白若曦放下畫筆,抬眸看向琳瑯,眼中閃過一絲嘲弄,“在這后宮之中,名聲是最無用的東西。能讓你活下去,并且活得好的,從來都不是什么好名聲,而是圣眷和實力。”
她頓了頓,繼續道:“況且,她們以為用這些捕風捉影的流言就能扳倒我?未免也太小看本宮了。”
話音剛落,殿外傳來小太監的通傳聲:“啟稟娘娘,皇上駕到——”
琳瑯面色一緊,擔憂地看向白若曦。這種時候皇上過來,定然也是聽到了那些風言風語。
白若曦卻神色如常,起身理了理衣衫,款步迎了出去。
閻澈一身明黃常服,面色平靜無波,看不出喜怒。他走進殿內,目光在白若曦臉上停留片刻,隨即落在那幅尚未完成的寒梅圖上。
“愛妃好雅興。”閻澈的聲音低沉,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
“不過是閑來無事,隨意涂抹罷了,擾了皇上雅興才是。”白若曦屈膝行禮,聲音柔婉。
閻澈扶起她,拉著她的手走到窗邊坐下,目光依舊在那畫上:“這梅花畫得不錯,傲雪凌霜,頗有幾分風骨。只是,這墨色似乎濃了些,反而失了幾分清雅。”
白若曦心中微動,面上卻笑道:“皇上說的是,臣妾筆力不逮,險些毀了這梅花的意境。只是臣妾以為,梅花之所以傲骨,并非因其清雅,而是因其不畏嚴寒,敢于在百花凋零之際獨自綻放。濃墨重彩,或許更能顯其堅韌不屈之性。”
閻澈深深看了她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愛妃此言,倒也有幾分道理。只是,過剛易折,有時候,懂得適時藏拙,方是長久之道。”
“皇上教誨的是,臣妾受教了。”白若曦垂下眼瞼,恭順地應道。
兩人沉默片刻,閻澈狀似隨意地開口:“瑤光閣的案子,朕聽說了。愛妃竟親自去了慎刑司,還幫著劉通找到了線索,朕倒是小瞧了愛妃的這份心思。”
白若曦抬眸,迎上閻澈的目光,坦然道:“虞美人在臣妾懷孕之時經常回來陪臣妾解悶,知其秉性。臣妾不愿見無辜之人蒙冤,故而斗膽前往。若有逾矩之處,還請皇上恕罪。”
“恕罪?”閻澈挑了挑眉,“愛妃何罪之有?你幫著查明真相,朕嘉獎你還來不及。只是……”他話鋒一轉,語氣變得有些幽深,“如今宮中流言四起,都說此事與你脫不了干系,愛妃可知曉?”
來了。白若曦心中了然。
她故作驚訝地蹙起眉頭:“竟有此事?臣妾身居永和宮,倒是未曾聽聞。這種捕風捉影的事情,臣妾定是不認的。”她眼中閃過一絲恰到好處的委屈和憤怒,“皇上明鑒,臣妾與那姜美人素無瓜葛,更談不上什么恩怨。臣妾身居高位,實在犯不著去對一個美人動手。”
閻澈看著她,目光銳利,似要將她看穿:“哦?那依愛妃之見,真兇會是誰?又是誰在背后散播這些流言,意圖混淆視聽?”
白若曦沉吟片刻,緩緩道:“臣妾不敢妄議。只是臣妾以為,能做出這等栽贓陷害之事,又能在宮中迅速散播流言之人,其心機手段,絕非尋常宮人可比。其目的,恐怕也不僅僅是針對一個小小的姜美人,或是臣妾。”
她抬起頭,直視著閻澈的眼睛,意有所指:“或許,是有人想借此案,攪亂后宮,挑戰皇上的威嚴,或是……覬覦不屬于自己的東西。”
閻澈瞳孔微縮,隨即哈哈一笑,伸手輕撫著白若曦的臉頰:“愛妃果然聰慧。朕也覺得,此事背后不簡單。”他頓了頓,語氣變得溫和,“你放心,朕不會聽信那些無稽之談。朕相信你。此事,朕會交給慎刑司徹查到底,定會還你一個清白。”
“多謝皇上信任。”白若曦垂下眼眸,掩去其中的冷意。
狗皇帝!
他看似安撫,實則仍在試探。他或許不全信流言,但也并未完全打消疑慮。他要的,是一個能為他所用,卻又不會威脅到他掌控的女人。
閻澈又與白若曦閑聊了幾句,便起身離去。臨走前,他深深看了一眼那幅寒梅圖,意味深長道:“這畫,還是留些空白才好。”
送走閻澈,琳瑯才松了口氣:“娘娘,皇上這是何意?他到底是信您還是不信您啊?”
白若曦走到書案前,拿起那支狼毫,在梅枝旁邊的空白處,添上了一只振翅欲飛的蝴蝶。
“他信與不信,都不重要。”白若曦淡淡道,“重要的是,他現在還需要我。而我,也需要時間。”
她看向窗外,眼神幽深。
慎刑司那邊,劉通果然加緊了對那個作偽證的小太監的審問。那小太監起初還嘴硬,但在劉通的雷霆手段之下,很快便招供了。
他承認自己是受人指使,得了好處,才誣陷虞美人。至于指使他的人是誰,他卻只說是一個蒙著面的宮女,給了他一袋銀子,讓他按吩咐辦事,事成之后還有重賞。那宮女的聲音有些沙啞,聽不出是哪個宮的。
線索到這里,似乎又斷了。
“蒙面宮女?聲音沙啞?”白若曦聽著琳瑯的回報,冷笑一聲,“這手段倒是干凈利落,不留痕跡。”
“娘娘,那現在怎么辦?難道就讓真兇逍遙法外了?”琳瑯有些不甘。
“逍遙法外?”白若曦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在本宮這里,沒有這個詞。”
她看向琳瑯:“你之前說,虞美人撞到的那個人,身上有蘭花香粉味。你派人去查,宮中哪些人慣用蘭花香粉,尤其是那些……平日里看著不起眼,卻又有些小動作的人。”
“是,娘娘。”琳瑯應下,又有些遲疑,“可是娘娘,宮中用蘭花香粉的人不少,珍才人、靈才人,還有嘉修儀娘娘宮里的幾個大宮女,都喜歡用。這要從何查起?”
白若曦眼中閃過一絲精光:“那就讓小祿子一個個查。本宮倒要看看,是誰,敢在本宮的眼皮子底下興風作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