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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雪霽辭

第4章松煙鎖疑

晨光熹微,雪后初晴的陽光帶著難得的暖意,穿透靜心齋糊著素白窗紙的欞格,在室內投下斑駁的光影。

青蕊輕手輕腳地撥旺了墻角炭盆里的銀霜炭,細微的嗶剝聲在寂靜中格外清晰。晏沉璧坐在妝臺前,青枝正為她梳理長發。

她看著銅鏡中依舊蒼白卻少了些驚惶的臉,指尖下意識地撫過發間那支失而復得的木簪。

昨夜緊攥著那枚帶“清”字的青瓷碟入睡,晏云清無聲的問候像一簇微弱的火苗,在她冰冷的心底搖曳,帶來一絲難以言喻的慰藉,卻也讓她對崔府這潭靜水下的暗流更加警惕。

院外傳來熟悉的、沉穩的腳步聲。青蕊快步迎了出去,片刻后回轉,臉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鄭重:“姑娘,周管事來了。”

晏沉璧心頭微緊,忙起身整理了一下半舊的淺碧色襖裙。周管事已立在堂屋門口,依舊是那身深藍直裰玄色坎肩,面容清癯,眼神平和卻銳利。

“晏姑娘安好。”周管事微微頷首,“奉家主之命,請姑娘移步‘清暉堂’。”

清暉堂?晏沉璧的心猛地一跳。這絕非老夫人居住的后院,更非靜心齋這樣的客院!她雖初來乍到,卻也隱約聽聞,崔府中樞之地,前有處理外務的“承運堂”,后有家主起居理事的“清暉堂”。

那是崔珩所在的核心!他為何突然召見她?一個被遺忘的“行李”?

無數猜測瞬間涌上心頭,恐懼再次攥緊了她。她下意識地攥緊了袖口,聲音帶著一絲緊繃:“周管事……不知家主召見,所為何事?”

周管事目光在她微顫的指尖掠過,語氣不變:“家主書房近日整理舊卷宗,事務繁雜,需人手協助。姑娘既在府中,略盡綿薄也是應當。”理由冠冕堂皇,卻滴水不漏,更透著一股不容置疑。

晏沉璧不敢再多問,只能默默跟在周管事身后。這一次,穿行的路徑遠比上次去漱玉池更深入崔府腹地。回廊愈發高闊,庭院的布局也透出更深的肅穆與威儀。

守衛的仆從雖依舊無聲,但眼神中的審視意味明顯加重。空氣中那股清冽的松柏氣息里,漸漸混入了一種獨特的、冷冽而醇厚的墨香——松煙墨特有的氣息。這氣息隨著靠近一座獨立而軒敞的院落而愈發濃郁。

院門題額“清暉堂”三字,筆力遒勁,鋒芒內斂。踏入院門,晏沉璧幾乎屏住了呼吸。院中不見繁復花木,唯有一株數人合抱的參天古松,枝干虬勁如龍,覆著未化的積雪,在陽光下閃爍著清冷的光澤。松樹下置一巨大的青石硯臺,墨跡早已干涸凝固,卻無聲訴說著此地主人的勤勉。

正房的門開著,周管事引她至廊下便止步,向內恭敬道:“家主,晏姑娘到了。”

“進來。”一道溫潤平和的聲音從室內傳出,正是花廳中那令人心顫的音色。

晏沉璧深吸一口氣,努力壓下狂跳的心,低著頭,腳步輕得如同踩在云端,邁過高高的門檻。

一股濃郁而清冽的松煙墨香撲面而來,瞬間包裹了她。書房極其軒敞,三面皆是頂天立地的紫檀木書架,密密麻麻排滿了書籍卷軸,浩如煙海,氣勢迫人

。陽光透過高大的支摘窗欞格,在光滑如鏡的金磚地上投下道道光柵,細小的塵埃在光柱中飛舞。房間中央是一張巨大的紫檀木書案,案上文房四寶井然有序,堆疊著幾摞半人高的舊卷宗。

崔珩正背對著門口,站在一扇敞開的窗前,負手而立。他今日只著一件月白色家常直身長袍,墨發僅用玉簪松松挽起,身姿挺拔如窗外雪松。陽光勾勒出他清雋的側影輪廓,整個人仿佛融入了這片書卷墨香之中,散發著一種沉靜而淵深的氣度。

晏沉璧只覺自己的渺小無所遁形,垂首立在門邊,大氣不敢出。

崔珩緩緩轉過身。他的目光平靜地落在她身上,依舊如同深潭,無波無瀾,既無審視,亦無寒暄,仿佛她只是這書房里一件新添的器物。

“那邊,”他抬手指向書案旁一張較小的花梨木條案,上面同樣堆放著一些略顯陳舊的卷冊,“是近十年江南三州部分漕糧入庫的原始簽押記錄。你需做的,是將這些簽押記錄,按年份、州府、糧倉分門別類謄錄一遍,整理成冊。字跡需工整,不可錯漏。”他的語調平穩,交代清晰,如同在布置一件再尋常不過的差事。

晏沉璧順著他的手指望去,看到那堆如小山般的泛黃卷冊,心頭先是一松——只是謄錄?隨即又涌上巨大的壓力。如此多的卷宗,如此重要的漕糧記錄……讓她一個初來乍到、身份尷尬的人接觸?

“是。”她不敢有任何異議,低聲應下,走到那張小條案后坐下。條案上已備好了筆墨紙硯,皆是上品。

崔珩不再看她,徑直回到主書案后坐下,拿起一份文書批閱起來。書房內陷入一片沉寂,只有筆尖劃過紙頁的沙沙聲,以及偶爾翻動書頁的輕響。

晏沉璧強迫自己靜下心來,拿起最上面一卷記錄。打開泛黃的紙頁,一股陳舊的墨味和紙張特有的霉味混合著松煙墨的冷香鉆入鼻端。

上面是密密麻麻的人名、數字、糧食品種、日期,字跡各異,有些潦草難辨。她深吸一口氣,提起筆,蘸飽了墨,開始一筆一劃,極其認真地謄寫起來。她的字是生母偷偷教的,娟秀工整,帶著一種小心翼翼的端正。

時間在墨香與寂靜中緩緩流淌。晏沉璧全神貫注,不敢有絲毫懈怠。謄錄到第三卷時,她執筆的手腕已有些發酸。

這是一份永徽九年揚州倉的入庫簽押。她一行行仔細核對抄寫著,目光掠過一處記錄時,筆尖卻微微一頓。

“揚州倉丙字庫,永徽九年十月廿三,收秈米一萬二千石。押運官:王慶。倉司簽押:李默。監收簽押:張平。”

記錄本身并無問題,日期、人名、數字清晰。但晏沉璧的指尖卻無意識地在那“一萬二千石”的數字上摩挲了一下。方才她抄錄的上一份,是同年九月相鄰的乙字庫入庫記錄,同樣是一萬二千石秈米,押運官卻換了人,倉司簽押也非李默。這本身也正常,糧船批次不同。

然而,一種極其微妙的、難以言喻的異樣感,卻像一根細小的刺,扎進了她的思緒。是那“秈米”二字?還是“丙字庫”的位置?抑或是……她腦中飛快閃過幼時在生母模糊回憶里聽過的只言片語,似乎提到過秈米與粳米的儲存差異?她不敢確定。這點點疑惑,在崔珩無形的威壓和這浩如煙海的卷宗面前,渺小得如同塵埃。

她下意識地抬眼,飛快地瞥了一眼主書案后的崔珩。他正垂眸看著手中的文書,側臉線條沉靜,指間那枚玄玉扳指在陽光下流轉著溫潤內斂的光澤。他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對這邊發生的一切漠不關心。

晏沉璧迅速低下頭,將心頭那點微不足道的疑慮死死壓了下去。定是自己多心了。她繼續提筆,將這條記錄原原本本地謄抄在新紙之上,字跡依舊工整,仿佛那瞬間的停頓從未發生。

日影西斜,書房內的光線漸漸柔和。晏沉璧謄錄了厚厚一疊,手腕酸麻,卻不敢停歇。崔珩自始至終未發一言,只在他起身去書架取書時,衣袂帶起的微風拂過,留下更濃郁的松煙墨香。

就在晏沉璧以為今日就將在這無聲的謄錄中結束時,崔珩放下手中的書卷,目光再次投向她這邊。

他并未看她謄錄的內容,只是看著她手邊已完成的厚厚一摞新紙,以及她因長久握筆而微微發紅的指尖。

“今日到此為止。”他的聲音打破了長久的寂靜。

晏沉璧如蒙大赦,輕輕放下筆,指尖冰涼。

“手。”崔珩忽然道。

晏沉璧一愣,茫然地抬起頭。

崔珩的目光落在她因用力而指節泛白的手上,語氣依舊平淡無波:“墨沾到手了。”

晏沉璧這才驚覺,自己右手食指和中指的側面,不知何時沾染了點點墨漬,許是蘸墨時不小心蹭到。她臉頰微熱,慌忙想用袖子去擦。

“用這個。”崔珩不知何時已從書案旁一個青瓷筆洗里,拿起一塊半濕的、雪白的細棉布巾,遞了過來。他的動作隨意自然,仿佛只是遞過一件尋常物品。

晏沉璧的心跳驟然失序。她幾乎是屏著呼吸,僵硬地接過那塊帶著微涼水汽的布巾。柔軟的布料觸碰到指尖墨漬,帶來奇異的觸感。她低著頭,極其小心地擦拭著,不敢去看崔珩的表情,只覺得那松煙墨的氣息仿佛有了溫度,絲絲縷縷纏繞上來,讓她無所適從。

“做得尚可。”崔珩的聲音再次響起,依舊是那種聽不出褒貶的平淡,“明日辰時,繼續。”說罷,他便不再看她,重新拿起書卷。

晏沉璧攥著那塊擦凈了墨漬的布巾,如同攥著一塊烙鐵。一句“尚可”,竟讓她心頭掠過一絲連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極其微弱的漣漪。她默默收拾好自己的東西,行禮告退。

走出清暉堂,寒風撲面,吹散了滿身的墨香,也讓她紛亂的心緒稍稍冷卻。夕陽的金輝灑在院中那株覆雪的古松上,蒼翠與素白交織,沉靜而威嚴。

晏沉璧回頭望了一眼那扇緊閉的書房門,仿佛還能感受到里面那深潭般的氣息。今日所見,那漕糧記錄中一閃而過的異樣,如同投入深潭的一粒微塵,雖未激起波瀾,卻已悄然沉入水底。而崔珩最后那遞巾的舉動,平靜之下,又藏著怎樣難以揣度的深意?是上位者隨手施予的微不足道的體恤?還是……更深沉的試探?

松煙鎖重樓,墨痕掩疑蹤。這看似簡單的謄錄,似乎并非表面那般尋常。晏沉璧攏緊了衣襟,踏著夕陽的余暉,走向靜心齋的方向。前路迷霧更濃,但心底那粒名為“疑惑”的種子,已在松煙墨氣的浸潤下,悄然破土。

歲枝一茉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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