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大哥,”她聲音柔柔的,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責備,“沈姐姐剛來,異能可能還不熟練,你們怎么能這樣欺負她呢?”
那壯漢臉上的橫肉一僵,隨即迅速堆起近乎諂媚的笑容,搓著手道:“貝薇薇小姐,您怎么到這種臟地方來了?我們…我們就是跟新來的開個玩笑,幫她熟悉熟悉環境,嘿嘿……我們干活去了啊。”
壯漢似乎害怕貝薇薇在紅夫人面前說什么,帶著他的跟班們迅速離開了這是非之地。
“玩笑也要有分寸。”貝薇薇輕輕嘆了口氣,目光轉向沈千里,充滿了真摯的關切,“沈姐姐,你沒事吧?紅夫人讓我來看看你這邊安排得怎么樣了。這里環境是差了點,但也是為基地做貢獻呢。”她往前走了兩步,仿佛想靠近些表示關心,但腳下黏膩的污漬和刺鼻的氣味又讓她猶豫地停住了腳步。
她微微歪著頭,視線似乎不經意地掃過沈千里身邊的破爛屋。
“你的異能……真特別。”她輕聲說,語氣帶著天真的好奇,“這座小房子……竟然能有實體啊,真厲害。沈姐姐你的房子還有什么別的功能嗎?”
“破房子還能做什么,收破爛唄。”
沈千里一眼看穿了貝薇薇溫柔的表相,在現世里怎么說也活到了三十三歲,什么樣的人沒見過。沒啥好語氣的下了逐客令。
“貝小姐還是快走吧,這里的空氣多吸兩口說不定都會生病,當然了,你要是想借此來讓紅夫人讓責罰我,我也無話好說。”
若是換了平常,沈千里或許還會委以虛蛇兩句,寧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么。可現在她的心情糟糕透了。
房子都這樣了她還能怎的,管她呢,這狗屎一樣的世界,毀滅好了。
貝薇薇臉上的表情瞬間凝固,眼底深處閃過一絲被冒犯的惱怒和冰冷的憤恨,但很快又被她強行壓了下去,重新掛上那副柔弱的面具。
這個沈千里以為她是誰,不過是想看看她的破房子還有沒有別的功能,估量下是否有可用之處。還真當自己是個人物了。
她輕輕咬了下嘴唇,聲音低低的,帶著一絲受傷:“那…好吧,沈姐姐,你…你自己小心點。垃圾場這里…不太安全。”她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那個破洞,又深深看了沈千里一眼,才轉身,裊裊婷婷地離開了,背影在灰暗的垃圾山背景下,顯得格外突兀。
沈千里冷冷地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堆積如山的廢棄物后面,才緩緩吐出一口濁氣。后背的汗被冷風一吹,帶來一陣寒意。
這垃圾場對她而言,不,應該說這個世界,似乎處處都潛藏著惡意。
***
夜幕,如同傾倒的墨汁,鋪灑向整個廢土世界。
凜冽的寒風卷起垃圾場里的塵埃和碎屑,發出嗚嗚咽咽的怪響,像無數冤魂在哭泣。遠處,隱隱傳來幾聲喪尸特有的、拖長而嘶啞的嚎叫,為這死寂的夜增添了幾分驚悚感。
沈千里蜷縮在破屋的角落里,遠離那個破洞。但冷風無孔不入,從那個洞,從墻壁的每條縫隙,爭先恐后地鉆進來,刮在臉上如同冰冷的刀片。單薄的衣服根本無法抵御這刺骨的寒意,她控制不住地微微發抖,牙齒輕輕打著顫。
白天熱死,晚上凍死,這什么鬼天氣。
“滴答…滴答…”
頭頂傳來細微的水聲。沈千里抬頭,一小片深色的水漬正在屋頂的破鐵皮邊緣迅速擴大。幾滴冰冷的水珠,準確地穿過鐵皮的縫隙,落在她額頭上,順著臉頰滑下,帶來一陣激靈。
漏雨了。
還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啊……
她麻木地抹掉臉上的雨水,目光在昏暗的屋內搜尋。角落的雜草堆里,一個銹跡斑斑、邊緣變形、但勉強還算完整的扁平鐵罐吸引了她的注意。那是她白天在垃圾堆里撿到的“收藏品”之一。
她費力地挪動凍得有些僵硬的身體,撿起那個鐵罐,將它小心翼翼地放在屋頂破洞正下方、水珠滴落的位置。
“滴答…滴答…叮…”
水珠落在空罐底部,發出清脆而單調的回響。
沈千里抱著膝蓋,下巴擱在膝蓋上,靜靜地看著那個承接雨水的銹鐵罐。
貝薇薇偽善的臉、壯漢鄙夷的拳頭、紅夫人輕蔑的眼神、其他人幸災樂禍的嗤笑……這些畫面在腦海一一掠過。
來到這個世界雖然只有幾天,但過得還真是……豐富多彩啊。
沈千里嘆了口氣。
如果可以她真的很想死一死試試能不能穿越回去,但是,穿越以來的經歷雖然荒誕又殘酷,卻讓人了解到活著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
應該慶幸的是不管這個房子有多爛,但至少給了她一個遮風避雨的所在,至少讓她在這個充滿惡意的世界里有一個容身之所。
應該慶幸的是后勤部的工作雖然又臟又累又糟糕,至少拼盡全力完成后伙食至少能吃飽。
硬的能噎死人的窩窩頭也算是干糧了,她知道,在廢土上能吃飽就已經是許多人汲汲營營一生的所求了。
該慶幸的是她覺醒了異能,否則連現在這樣的境況也不會有。該慶幸的是……
沈千里抬起了頭,將忍不住沁出的眼淚又憋了回去。
在廢土眼淚都是一種浪費,因為干凈的水源比黃金更珍貴。平常人能喝到的只有仿佛摻雜了泥灰的水渾濁不堪,就算是燒開了的水也是帶著某種灰色的,剛開始的時候她還要做好一番心理建設才能喝得下去。
水!眼淚可以變成水,當時的垃圾可以轉換成破屋能量,那么……
沈千里腦海中忽然靈光一閃。
她下意識地伸出手指,在冰冷潮濕的地面上摸索著。指尖觸碰到一塊邊緣鋒利的薄石片,還有一小截不知道是什么材質、但還算直溜的細棍狀物體。
這是白天她在垃圾場里順回來的。
幾乎是沒有任何思考,她將它們撿了起來,放在那個銹鐵罐旁邊。
銹鐵罐、薄石片、細棍。
三個看似毫無關聯的垃圾,靜靜躺在冰冷的地面上。
沈千里空洞的目光落在它們身上,一種奇異的、難以言喻的直覺在她沉寂的心湖中投下了一顆微小的石子。
一絲微弱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源于“收集”與“組合”本身帶來的奇異感覺,像冰層下悄然涌動的一縷暖流,極其微弱,卻漸漸在意識里溶合在一起。
她不知道這感覺意味著什么,也不知道這三樣破爛能組合出什么。也許什么都不是,也許只是一個瀕臨崩潰的大腦產生的無意義幻覺。
但在這一片死寂、寒冷和漏雨的黑暗里,這一點點源自本能的、對“物”的直覺和組合沖動,成了她唯一能抓住的、屬于她自己的東西。像黑暗中一粒隨時會熄滅的微弱火星。
縱然是風中之燭,至少也是一線希望,不是么。
屋外的風嚎得更凄厲了,仿佛在嘲笑著屋內的渺小掙扎。沈千里蜷縮得更緊,目光卻依舊沒有離開地上那三樣不起眼的破爛,仿佛它們是她與這個冰冷世界最后的一絲微弱聯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