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像融化的水銀，在古樹盤虬的枝椏間緩緩流動。
沈千里按照刀客說的，特意選了這個晨光熹微的時刻來看古樹的影子。此時東方的天空剛剛泛起魚肚白，將古樹的輪廓勾勒成一道剪紙般的黑影。
當第一縷晨光照射在古樹上時，沈千里屏住了呼吸。
樹影不對勁。
明明一陣微風吹來，本該隨微風搖曳的陰影，此刻卻像一灘凝固的黑油，紋絲不動地鋪展在鋪滿枯葉的地面上。更詭異的是，影子的形狀與實體古樹截然不同——那些扭曲伸展的枝椏在陰影中化作了精密的機械結構，無數齒輪與管道相互咬合，組成了一個龐大而復雜的系統。沈千里甚至能看到某些節點處有規律的脈動，就像...就像大叔機械臂里的能源核心。
“沈姐姐！“
一只冰涼的小手突然拍在肩上，沈千里差點叫出聲。她轉身看見小雨站在身后，晨露打濕了女孩破舊的獸皮靴，懷里還抱著幾個新鮮的奶白蘑菇。
“你嚇死我了。“沈千里按住狂跳的胸口，“這么早來采蘑菇？“
小雨歪著頭，目光越過她看向古樹：“奶白蘑菇好吃啊……“她的聲音突然變小，“你在看什么？“
“我...就是來看看古樹。“沈千里下意識擋住身后的樹影。
小雨歪著頭，一縷翹起的頭發在晨風中晃動：“看樹？大早上？“她突然壓低聲音，“你也做噩夢了？“
“也？“
“嗯。“小雨用靴尖踢著地上的松果，“夢見阿爹阿娘了...“松果撞在樹干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風突然變大了。古樹的影子在地面上扭動了一瞬，那些機械結構的輪廓更加清晰了。沈千里強迫自己移開視線：“你...什么時候生日？“
“哈？“小雨眨眨眼，“怎么突然問這個？“她掰著沾滿泥土的手指，“從來沒人問過我的生日，就連大叔也沒有。“手指突然停住，“生日有什么好的，反正都是我一個人。我連阿爹阿娘是什么人都不知道。“
冷風卷著枯葉打了個旋兒。
她鬼使神差地問：“要不然……去看看你父母以前住的地方？說不定會有什么線索。“
小雨的手指僵在半空。
“在...在外來者洞穴。“她的聲音輕得像羽毛飄落，“那個山洞就是白天也很黑的。“
“我有手電筒。“沈千里掏出手電筒，打開了開關，一道明亮的光束從她手中照射而出，“昨晚上剛做的。“
“好厲害，比油燈亮多了”
小雨眼睛瞬間就亮了，她好奇的盯著沈千里手中的手電筒。
“這個是給你的，平常每天曬兩個小時的太陽就可以充電了。”
小雨將蘑菇扔進背簍，一臉欣喜的接過，上上下下的仔細把玩。
“走吧。”
晨霧漸漸散去時，她們來到了峽谷北側的石壁前。洞穴入口像一張半開的嘴，邊緣布滿青黑色的苔蘚。
洞穴比想象中更潮濕。手電筒的光芒在洞壁上投下晃動的影子，照亮密密麻麻的刻痕。
“這些是...“
“等部落同意的天數。“小雨的聲音在洞里變得很輕，“阿爹每天刻一道。“她突然指向某處，“看，這是我的名字！“
沈千里湊近看那些歪歪扭扭的字跡：“寫得不錯。“
“才不是！“小雨突然激動起來，“阿娘說我寫得像螞蟻爬！她握著我的手教了整整...“聲音戛然而止。
洞穴深處傳來滴水的聲音。熒光照亮了幾處簡陋的生活痕跡：一個用石塊壘成的灶臺，幾片發霉的獸皮，還有墻上用木炭畫的幼稚圖案——兩個大人牽著一個小女孩。
“阿爹說，等我們通過部落的考驗，就能住進真正的帳篷。“小雨突然踢飛一塊小石子，“他們...他們沒等到。“
沈千里心中不禁浮起疑惑。
如果說所有外來者初來都要住在這個洞穴里，還要經過考驗，為什么她和刀客完全不同。
沈千里蹲下身，在灶臺灰燼里發現半塊燒焦的木雕。她小心地撥開灰塵，辨認出那是一只粗糙的小鳥形狀。
“阿娘做的。“小雨的聲音突然很近，“她說...等我生日那天能做完。“
“沈姐姐...“她的聲音帶著沈千里從未聽過的顫抖，“你也會像他們一樣...突然消失嗎？“
照明石的光映在小雨臉上，照出她緊咬的下唇。
沈千里蹲下身，平視著小雨的眼睛：“聽著，我答應你...“
“騙人！“小雨突然打斷她，眼淚在眼眶里打轉，“阿爹阿娘也說過會回來！大人們都...都...“
沈千里一把抱住顫抖的小女孩：“我不會。“
“可...可是...“
“小雨，你聽著。“沈千里拍拍她的背一字一句的說道，“我保證不會不告而別。“
看來只能等過兩天小雨心情平復后，再和她說要離開的事了。
洞頂的水滴落進積水潭。
“...好吧。“小雨終于小聲說，“但你要是敢騙我...“她揮舞著小拳頭，“那我……我可就要打你嘍！“
沈千里笑出了聲：“成交。“
***
外來者的洞穴并不大，搜索了一番后并無收獲。
晨光透過樹縫斑駁地灑在部落的晾肉架上，沈千里和小雨并肩坐在一塊長滿青苔的圓木上。空氣中飄著熏肉的香氣。
沈千里看著小雨不停擺弄著腰間的小刀，刀刃在陽光下閃著冷光。
“那把刀...“沈千里輕聲開口。
小雨的手指頓了一下：“阿爹的。“她突然用力擦了擦刀柄，“怎么？“
沈千里慢慢坐到她旁邊的圓木上，青苔在她重量下發出細微的碎裂聲：“你父母...是怎么...“
“狩獵試煉。“小雨突然打斷她，聲音干巴巴的像曬過頭的獸皮，“要加入部落，就得跟著獵隊出去獵一頭二級的變異獸。“
沈千里注意到小雨的指甲縫里還殘留著昨天采蘑菇時的泥土，此刻那些小手指正死死摳著圓木上的苔蘚。
“那天...“小雨的喉結滾動了一下，“本來該是旱季最安全的時候。大叔說...說血紋豹不該出現在那片區域。“
“他們...他們是為了保護獵隊。“小雨突然抓起一塊石頭狠狠扔向遠處，石頭撞在樹干上發出悶響，“阿爹用身體擋住了豹子的第一撲，阿娘她...她的箭袋明明還有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