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千里輕輕按住小雨顫抖的肩膀，感覺到掌下的骨頭硌得生疼。這個總是倔強得像小獸一樣的女孩，此刻卻脆弱的仿佛一碰觸就會碎掉似的。

沈千里一直等到小雨的情緒恢復平靜，才問道。

“后來呢？“

“大叔把他們都帶回來了。“小雨的聲音輕得像風中的蛛絲，“他的手臂就是那天壞的。薩滿奶奶說...說要不是他拼命，連尸體都...“

一只藍翅雀落在不遠處的晾肉架上，歪頭看著她們。

“部落里...“沈千里小心地問，“還有其他外來者嗎？“

小雨用袖子狠狠擦了擦眼睛：“就剩老喬治了。他已經八十多歲了整天躺在床上，現在連說話都...“她突然抬頭，“你怎么突然問這個？“

沈千里望向部落中央的古樹，樹葉在晨光中閃爍著光澤。

“我在想...“她慢慢地說，“為什么試煉一定要用這么危險的方式。“

小雨的眼中突然燃起沈千里從未見過的火焰。

“因為這里是廢土！“她幾乎是喊出來的，聲音驚飛了那只藍翅雀，“要么變強，要么...“剩下的字眼卡在喉嚨里，化成一聲嗚咽。

沈千里一時無言。

她還以為一直住在這個世外桃源里的小雨并不了解廢土世界的險惡，現在看來并非如此。

“小雨。“沈千里突然握住女孩冰涼的手，“帶我去看看老喬治好嗎？“

小雨猛地抬頭：“為什么？他...他現在連人都認不出了。“

“我只是想看看……不知道他是不是我認識的人。”

***

小雨掀開帳篷的門簾，霉味混著藥草的氣息撲面而來。

“老喬治？“小雨的聲音比平時輕了許多，“我帶...帶人來看你了。“

帳篷角落的木床上，床上的人影動了動。沈千里跟著小雨走近，才看清那是個瘦得脫形的老人，灰白的頭發像枯草般散在枕頭上。他的眼睛半睜著，渾濁的眼珠一動不動地盯著帳篷屋頂。

“他這樣多久了？“沈千里小聲問。

小雨把懷里的一小包蘑菇放在床頭：“三年？還是四年？“她伸手掖了掖老人單薄的被子，“自從那次食人花的酸液腐蝕了他的腿...“

沈千里注意到老人的右腿——確切地說，是右腿剩下的一小截——被粗糙的繃帶包裹著，繃帶上還滲著淡黃色的液體。

沈千里第一次意識到，原來古樹部落這個世外桃源并不如想像中的那樣安全。

“他聽不見的。“小雨拽了拽沈千里的袖子，“你也看到了，我們走吧。“

“咕...咯...“老人喉嚨里突然發出怪聲，枯枝般的手指抽搐了一下。

小雨立刻抄起床頭的木碗：“要喝水嗎？“她扶起老人歪斜的頭，動作熟練得讓人心疼，“慢點...“

大部分水順著老人歪斜的嘴角流下，打濕了臟兮兮的胡子。

“他以前可是部落最好的獵人。“小雨用一旁放著的帕子幫老人擦嘴，“大叔說老喬治以前一個人就獵過五頭...“

就在這時，老喬治干枯的手指突然抓住了沈千里的手腕。他的指甲深深掐進她的皮膚，力道大得驚人。

“快逃！“老人的聲音嘶啞得不像人類，渾濁的眼珠突然變得清明，“來了......來了……“

沈千里的血液瞬間凝固。老喬治的眼睛突然變得異常清明，死死盯著她——不，是盯著她身后的某處。

“誰來了？“

小雨手里的帕子掉在地上：“老喬治？你...你認得我了？“

老人卻像沒聽見一樣，繼續用那種可怕的聲音重復：“他們來了......古樹……快逃……“

沈千里追問“古樹怎么了？”

“古樹……不是樹……“老人的手指痙攣般地收緊，“種子……快.……“

老喬治的手突然松開，整個人像斷了線的木偶般癱回床上。他的眼睛又恢復了那種空洞的狀態，仿佛剛才的一切從未發生。

小雨滿臉訝然。“那是.……“

“……”

沈千里看著老人，沉默不語。

***

暮色像浸了油的宣紙般暈染開來，將刀客的身影洇成一抹孤寂的剪影。他靠在那棵歪脖子老榆樹下，樹皮皸裂的紋路在夕陽下如同干涸的血脈。

“嚓——嚓——“

磨刀石與刃口摩擦的聲響驚飛了枝頭棲息的烏鴉。刀客的動作很慢，每一次推刃都像在進行某種儀式。他左手拇指不時試探刃口，在指腹留下一道道細如發絲的血痕，卻又在即將滲血前恰到好處地停住。

沈千里站在十步開外，看著榆樹投下的陰影將刀客半張臉吞沒。余暉透過樹葉間隙，照射在他那張五官棱角分明的臉上。

“你還要看多久？“

刀客突然開口，聲音比磨刀聲還要嘶啞。他依舊低著頭，但沈千里知道自己的影子一定落在了他的余光里。

“那棵樹...“沈千里剛開口，一陣夜風突然卷著枯葉掠過，葉片在月光下呈現出不自然的灰藍色，“它的影子...凝固在地面上，像一灘黑色的油。“

刀客的刀刃在金屬上劃出一道刺目的火花。他抬起頭，“你看到齒輪了？“

“不止。“沈千里蹲下身，從隨身挎包里掏出那顆發燙的種子，“還有管道...和脈動的節點，就像...“

刀客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讓她皺眉。他的拇指重重按在種子表面的六邊形紋路上：“就像這個，對嗎？“

遠處傳來夜梟的啼叫，聲音嘶啞得不自然。

“這不是植物種子。“刀客松開手，從靴子里抽出短刃和一塊發光金屬，“是第七代生物能源核的休眠體。“

“那古樹...“

“萃取裝置。“刀客的短刃在地上劃出一個六邊形，線條中滲出淡淡的藍光，“把生命能量轉化成死水的機器。“

沈千里有些不敢相信，“你……你是說……”

“每個能源核都需要介質。古樹需要的最穩定的一種……生命能量。“

沈千里突然想起老喬治空洞的眼神，想起部落里那些奔跑歡快的孩子們……她的胃部一陣絞痛。

“幻象里看到的枯萎...“

“不是幻象。“刀客冷笑一聲，指向遠處的古樹。此刻樹干上的熒光苔蘚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暗淡下去，“是死水抽取能量時的真實狀態。“

“那部落里試煉...狩獵...“

“篩選。“刀客的聲音像鈍刀割肉，“強壯的留下成為成員，弱小的...“他的語氣平靜像是一灘死水，“成為養料。“

灌木叢突然傳來枯枝斷裂的脆響。刀客瞬間握緊了刀刃，冰涼的危險預感像條小蛇一樣竄上了沈千里的心房。

刀客的眼中閃過一絲她從未見過的情緒，“他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