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名字叫林默,一個扔進人堆里三秒就能完美隱身的普通高二男生。人生最大的成就?大概是成功在昨天的數學小考上避免了不及格——雖然離及格線還差著足足十五分。至于未來?呵,那玩意兒對我來說,就像教室窗外那朵慢悠悠飄過的云,形狀模糊,去向不明。最大的煩惱?除了永遠搞不懂的函數圖像,大概就是此刻手機屏幕上那刺眼的“電量不足15%”警告了。
“喂,林默!發什么呆呢?再不走,學校超市的面包可就沒啦!”一個清脆又帶著點催促的聲音把我從電量焦慮里拽了出來。
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誰。蘇曉,我的青梅竹馬,也是我黯淡人生里唯一的光。她正站在教室門口,夕陽的金輝恰好勾勒出她高馬尾的輪廓,校服外套隨意地搭在臂彎,整個人像自帶柔光濾鏡。
看到她的瞬間,我的心臟,很不爭氣地,漏跳了一拍。接著就是熟悉的,名為“林默式糾結”的小劇場在腦海里瘋狂刷屏:
走過去?自然點!就說‘好啊,正好餓了’。
不行不行,聽起來太刻意!
‘聽說今天的面包一般’?呸,這什么爛借口!
……算了,還是默默跟上去吧。
最終,我的行動力一如既往地輸給了內心的兵荒馬亂,只是含糊地“嗯”了一聲,手忙腳亂地把桌上那幾本堪比磚頭的教科書塞進書包,快步跟了上去。
和往常一樣,我們并肩走在放學后喧鬧又漸漸歸于安靜的校道上。空氣里飄著櫻花(或者別的什么樹)的淡香,還有學校食堂飄來的、讓人無法抗拒的香氣。蘇曉嘰嘰喳喳地說著班里剛發生的趣事,眼睛彎成月牙。我大部分時間只是聽著,偶爾應和兩句,目光卻總是不自覺地飄向她被晚霞映得微紅的臉頰。
這種時候,心里總會冒出一個微小的、帶著點酸澀的聲音:這樣的日常,大概就是我的“人生巔峰”了吧?普通,安穩,能看到她在身邊笑……雖然,好像永遠隔著點什么。
就在我沉浸在這種帶著甜味又有點喪的思緒里時,口袋里的手機突然傳來刺耳又連續的“滴滴滴”警報聲!這聲音冰冷急促,和以往任何提示音都不一樣,像故障的蜂鳴器,透著股讓人不安的穿透力。
“什么東西在響?”蘇曉也聽到了,好奇地轉過頭。
“啊?哦…可能,手機抽風了。”我強裝鎮定,掏出手機,卻被眼前的景象驚住了——屏幕上顯示的不是桌面,而是一個從未見過、也刪不掉的純黑色圖標。圖標沒有任何文字,只有幾道扭曲的猩紅色線條,組成的圖案既像一只閉不上的眼睛,又像個扭曲的沙漏。它就那么突兀地釘在我的應用列表最頂端,散發著不祥的氣息。
更詭異的是,手機右上角的電池圖標,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瘋狂往下掉!剛才還有14%,眨眼就跳到了10%!手機背部也燙得嚇人。
“什么鬼病毒這么兇殘?!”我忍不住吐槽出聲,手指下意識地就想把它拖進垃圾桶刪除。然而,無論我用多大的力氣,那個黑色圖標都紋絲不動,仿佛焊死在了屏幕上。長按?沒用。進設置強行停用?選項是灰的!
一股寒意順著脊椎爬上來。這玩意兒,不對勁!
這時,蘇曉湊近了些:“怎么了?中毒了?要我幫你看看嗎?”她身上淡淡的洗衣液清香飄過來,但我此刻完全沒心思旖旎,只覺得手機屏幕上的那只“眼睛”好像在冷冷地注視著我。
“沒…沒事!可能系統bug,我重啟一下就好!”我幾乎是有些慌亂地把手機屏幕按滅,塞回口袋。那尖銳的“滴滴”聲倒是停了,但手機異常的發燙感和電池的飛速消耗,就像一根刺扎在我心里。
和蘇曉分開后,我幾乎是跑著回家的。一進房間,立刻反鎖上門,再次拿出那部變得滾燙的手機。電量只剩下可憐的3%。
我深吸一口氣,帶著一種近乎自暴自棄的勇氣,點開了那個黑色圖標。
沒有加載動畫,屏幕瞬間切換。
一片純粹的、能吞噬光線的漆黑。
下一秒,一行刺目的、仿佛由凝固血液寫成的猩紅大字,毫無征兆地浮現在屏幕中央,帶著一種冰冷的宣告感:
【支付生命,兌換巔峰。】(PaywithLife,ClaimthePeak.)
字體猙獰,透著一股非人的漠然。
我的心臟猛地一縮,呼吸都停滯了半拍。什么玩意兒?!惡作劇APP?也太邪門了吧!
手指下意識地想退出,卻發現沒有返回鍵,沒有HOME鍵,整個界面除了這行字,空無一物。就在我頭皮發麻的時候,那行血字下方,又浮現出一行同樣猩紅、但稍小一些的提示:
【掃描中……請勿中斷連接……】
連接?我連接了什么?我甚至沒連WIFI!手機電量顯示:0%
幾秒鐘后,仿佛耗盡了最后一點能量,整個屏幕猛地一暗。就在我以為它要關機報廢時,新的內容刷了出來。
但這一次,占據了整個屏幕的,是一個巨大的、冰冷的、精確到令人窒息的數字倒計時:
【自然壽命剩余:38年2個月12天06小時47分29秒】
滴答…28秒…27秒…
數字是慘白色的,每一個跳動的秒數,都像冰冷的針,扎在我的視網膜上,也扎進了我的大腦深處。
我不禁笑出聲來,這病毒還挺有意思的。不過,雖然知道人生苦短,但當這個龐大又無比精確的數字,以倒計時這種赤裸裸的方式砸在眼前時,原來我們的“漫長”人生,已經被精確標價,像超市里的打折商品一樣,清晰地標注著保質期。
就在我盯著這些數字時,屏幕再次變化。那巨大的倒計時縮小、移到了屏幕頂部,依舊在無情地跳動著。而占據主屏幕的,變成了一幕幕快速閃過的、極具誘惑力的動態畫面碎片:
站在萬眾矚目的領獎臺上,聚光燈打下,臺下是雷鳴般的掌聲和無數仰望的目光(獎杯上的刻字模糊不清,但那光芒無比真實)。
指尖在琴鍵上(或是畫筆、或是鍵盤?)飛舞,創造出令人驚嘆的杰作,周圍是無聲的贊嘆。
俯瞰著繁華都市的璀璨夜景,落地窗外是屬于自己的王國。
隨意簽下一張支票,數字后面跟著一串令人眩暈的零。
最后,畫面定格在一個模糊卻無比溫暖的場景:一個熟悉的身影(雖然看不清臉,但直覺告訴我那是蘇曉)帶著毫無保留的、充滿崇拜和愛意的笑容,向我伸出手……
巔峰!這就是“人生巔峰”嗎?
財富、才華、名聲、地位……還有,那個我渴望卻始終不敢觸及的、被蘇曉用那種目光注視的瞬間。
后來我發現這一切好像是真的。一股難以言喻的灼熱渴望,猛地從心底最深處竄起,瞬間壓過了剛才的恐慌!像干渴的旅人看到了海市蜃樓,明知可能是陷阱,卻無法控制地被那虛幻的光芒吸引。
手指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屏幕下方,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血紅色的輸入框,旁邊標注著一行小字:【輸入您希望兌換的巔峰時長(單位:天),剩余壽命將自動扣除】。
輸入框旁邊,是另一個更加刺眼、仿佛由熔巖構成的巨大按鈕——【確認交易】。
腦子里嗡嗡作響,兩個聲音在瘋狂撕扯:
聲音A(恐懼尖叫):瘋子!這是魔鬼的契約!用命換來的東西能是真的嗎?!38年!你還有38年可以活!快扔掉這鬼東西!
聲音B(充滿誘惑的低語):38年?那是什么?是日復一日的平庸,是解不開的數學題,是永遠不敢說出口的喜歡,是注定被遺忘的透明人生!看看那些畫面!輝煌、力量、被仰望的感覺……還有她那樣的眼神!只要一點點時間,兩個月……不,六十天!用漫長的、注定灰暗的三十八年,去換取六十天極致燃燒的、站在世界之巔的光芒!哪怕只有六十天……也值了!至少……至少可以毫無顧忌地站在蘇曉面前,讓她看到最好的我,然后……然后……
“然后”什么?我不敢想下去。因為那個念頭一旦滋生,就像藤蔓一樣瘋狂纏繞住我的理智。
蘇曉夕陽下的笑臉,和屏幕上那虛幻卻無比誘人的“巔峰”景象,在我眼前反復交疊。對平凡的不甘,對“巔峰”的渴望,對那個笑容的貪戀……還有內心深處一種近乎自毀的、想要“燦爛一次”的瘋狂沖動,匯聚成一股難以抗拒的洪流。
手機屏幕幽幽地亮著,頂部的壽命倒計時在無聲流逝:【38年2個月12天06小時44分05秒】。
血紅的輸入框在閃爍,像惡魔張開的嘴。
我的手指,帶著冰涼的汗水和滾燙的決心,顫抖著,在輸入框里,一個數字一個數字地敲下。最終,我決定讓我平凡的人生只剩下最后的60天。
然后,我的視線死死鎖定在那個仿佛能吞噬一切的【確認交易】按鈕上。
呼吸停滯,世界的聲音消失了,只剩下自己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鼓的轟鳴。
用三十八年的茍且,換六十天的極光……
值嗎?
……管他呢!
所有的猶豫、恐懼、理智,在這一刻被一種孤注一擲的、燃燒般的決絕徹底壓垮。我閉上眼,用盡全身力氣,將指尖狠狠地、義無反顧地戳向了那片刺目的血紅!
指尖觸碰屏幕的瞬間——“滴。”
一聲冰冷、短促、仿佛直接敲在靈魂深處的電子音效響起。
緊接著,一股無法形容的、狂暴的電流感,猛地從指尖炸開!它沒有沿著手臂蔓延,而是像無數根燒紅的鋼針,瞬間刺穿皮膚、肌肉、骨骼,毫無阻礙地直貫大腦!
“呃——!”喉嚨里溢出一聲短促的、被扼住的痛哼。
視野在剎那間被一片絕對的白光吞噬!
不是刺眼,而是徹底的、純粹的、虛無的白。所有的色彩、形狀、聲音……包括窗外殘留的夕陽、房間的輪廓、甚至手機本身,都在這片白光中消失殆盡。
時間感被扭曲了。也許是一瞬,也許過了萬年。
就在意識即將被這片白光徹底溶解的剎那——
白光如潮水般褪去。
視覺、聽覺、觸覺……像斷線的風箏猛地被拽回身體。
我依舊保持著戳屏幕的姿勢,僵硬地站在自己的房間里。夕陽的余暉還在窗臺上挪動了一小格。手機屏幕……暗了。
不,不是暗了。是徹底黑屏了。像一塊冰冷的、失去生息的黑色鵝卵石,靜靜躺在我汗濕的手心。
剛才那恐怖的電流感和吞噬一切的白光,仿佛只是一場過于真實的噩夢。
但……
我猛地抬手捂住自己的心臟位置。
那里,空落落的。
不是生理上的疼痛,而是一種難以言喻的空洞感。仿佛有什么與生俱來、無比重要的東西,剛剛被硬生生地從身體最深處……抽離了出去。
房間里安靜得可怕,只剩下我自己粗重而紊亂的喘息聲。
我低下頭,死死盯著那部黑屏的手機,一股巨大的、混合著后怕和某種詭異預感的寒意,瞬間席卷全身。
我的六十天……
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