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是說它騷擾了您好幾天？”夏茗星澤撲哧一笑，隨后將聽診器貼上玄墨的肚皮，“那是它指定要您當監護人啦。”
她指了指玄墨耳朵上缺失的一角，說道：“絕育手術后的情緒安撫，對流浪貓轉化成家貓很重要?！?/p>
玻璃藥柜折射出的七彩光斑在她鼻梁上跳躍，她白大褂上的紐扣纏著的桃色絲線——和那日飄落的櫻色絲帶是相同質地。
診療室正飄著若有若無的柚子香。
夏茗轉身去取疫苗，露出后頸淡淡的月牙疤痕。
“你被貓抓傷過？”
“我嗎？”夏茗摸了摸后頸的疤痕，“給貓貓診療，這是很正常的啦?！?/p>
那疤痕明顯不是近期留下的。
貓糧的氣味，奶貓的叫聲，空氣中那種毛茸茸令人鼻腔發癢的感覺。又是這樣，這些都讓李平昕有些恍惚，過去的自己，似乎也常常浸泡在其中。
“哦，確實是?！崩钇疥柯唤浶牡鼗卮鸬溃抗鈷哌^那布滿風鈴的屋檐。
風鈴叮當碰撞，正充盈著五彩斑斕的光。
春末的清晨很快過去，正午的炎熱自屋后上升，貓咪們半閉著眼睛，靜靜地看著眼前的兩人。李平昕有些不自在，但奇怪的是，他那顆已經灰暗破碎的心，在這里居然發出溫暖的虹彩。
眼前的夏茗星澤，似乎有些熟悉，她那發梢間殘留的姜茶味，她那沾滿貓毛的青色襯衫，她那溫柔卻略帶一絲憂傷的眼睛，都要從李平昕那被封鎖的記憶中拉扯出一個人影。
“大叔，你是不開心嗎？”
“大叔？你看著我干嗎？”
“大叔？”
“啊，怎么了？”
夏茗在李平昕拍了拍手，李平昕這才回過神來，搖晃了一下自己的頭。
“沒什么，就是看你坐在這里盯著我，眼里還充滿了……像是貓咪掉進貓砂盆的感覺，有些奇怪?！?/p>
“嚇到你了嗎？我馬上走。”李平昕說罷便要起身離開。
“當然不是！我這里就是干這個的嘛。”她翻了翻自己的腰包，掏出了“心理咨詢師”的名牌，“我這里嘛，就是用貓貓來讓人們感到輕松的哦?！?/p>
“我不喜歡貓……”
“這樣嘛……那我這里景色其實也還不錯的，跟我來。”夏茗邊說邊向著后門走去，并沖李平昕招了招手，示意他跟過來。
李平昕跟隨夏茗星澤來到了后門口，夏茗伸手推開那扇吱呀木門的一瞬間，一片周邊長滿茶樹的大湖在李平昕眼前展開，不少樹上還系著紅色的祈福牌。
后院被像是剛刷漆的木柵欄圍住，幾只白色的貓貓倚靠在欄桿上睡覺，不遠處還有幾個新建成的貓窩，看起來還沒有貓貓入住。
“這里是獨屬于我的后院啦，還要謝謝那棵大茶樹呢，把街道和這里隔開了?！?/p>
“這里還沒有被開發成景區真是個奇跡?！?/p>
美景對于李平昕而言，早就已經和平日里見到的陰暗小巷相差無幾，但是這次，居然讓自己感受到了湖水蕩漾，春風拂面。
是這里太美了？還是有什么發生了變化？李平昕自己也不清楚。
“謝謝你的夸獎啦，把這里變成獨屬于這個診療所可費了我好多心思呢?！毕能纹さ啬笞∫黄従徬侣涞睦喜枞~，說道，“怎么樣，心情好一點了嗎？”
“好多了，謝謝。”李平昕長長地呼了一口氣。
“嘿嘿，怎么樣，不愧是我?！?/p>
“要去買點抹茶糕吃嗎？這條街上的抹茶糕特別好吃，雖然你可能更熟悉?！?/p>
李平昕搖了搖頭，縱使他的家距離這里僅僅只需要步行十分鐘。
“啊，你居然不知道，這里的抹茶糕會點上一點桃花瓣?！毕能鴽_著李平昕做了個鬼臉，“你不會只在家里點外賣吃吧？”
“我吃的不多，一周去買一次泡面就夠了?！?/p>
“我就知道，你看大叔你瘦的和一個剛從墳墓里爬出來僵尸的一樣。”
李平昕突然有些惱怒，盡管只是一點點，他還是小聲說著：“我明明才二十七歲……”
“哦，你二十七歲啊?！毕能]有很驚訝，眼神甚至都沒有多少變化，還是平淡地看著李平昕。
“你不覺得我這樣不像一個二十七歲的人嗎？”
“不覺得啊，人過了十八歲就開始變老，只是你老的比較快而已嘛……那以后叫你什么好呢……”夏茗托著自己的腮，是努力思考的樣子，“要不然，叫你‘先生’？”
“我無所謂，你想怎么叫就怎樣叫。”
“那好的，先生，我判定你有一些心理問題，你以后就是我這里的顧客了！”隨后她又用手捂住嘴，悄悄地對李平昕說，“是第一位顧客哦。”
“我其實沒事……”
夏茗突然舉起腳邊上的玄墨，把它貼在了李平昕臉上，李平昕卻一點動作都沒有。
“還說你沒問題！正常人都會……”
“驚訝尖叫著躲開？”
“不是啦，是直接貼上去開始吸吸吸吸！貓貓多可愛啊……”
“我說過，我真的好像不喜歡貓?！?/p>
“不管怎么說，你都是我這第一個顧客了！你以后來這里要交診療費哦?！彼坪跤X得自己的語氣有點問題，轉頭又卑微地說道，“就讓我開次張吧……”
“我沒意見……”
“太好啦！”夏茗跳了起來，雙手作出勝利的姿勢，又突然發覺李平昕還在看著她呢，強裝鎮定，咳嗽了兩聲，“嗯嗯，我們去買抹茶糕？”
“隨你便吧?！?/p>
換做平常，他對一切心理咨詢都不感興趣，那些西裝革履的醫生，仿佛要將他褪去所有的包裝，赤身裸體地展示在他們面前，還要留下一些自己厭惡的話。
但是對夏茗星澤，他討厭不起來。
現在的自己，和深藏在內心的那團陰影，都在向往著這個少女。他每次想要抗拒，身體卻軟下來，做出違背自己意愿的行動。
但是真的是違背了自己的意愿嗎？
自己究竟還想要這種灰暗的生活嗎？
他不明白，曾經的他也不想明白。
他突然感覺手里多了點什么東西，低頭一看，是一塊點綴的一點粉色的綠色糕點。
“這么愛發呆，還說你沒問題?！毕能炖锝乐鴸|西，說話有些含糊不清，“這塊抹茶糕我請你的，算是給第一位客人的小小福利。”
“哦，謝謝你?！崩钇疥靠粗矍暗母恻c，鼻腔中傳來了清新的茗香，他居然對甜食有了些食欲，于是小心地掰了一小塊放在了自己的嘴里。
真甜，桃花的味道，抹茶的味道，花蜜的味道，像是春天在自己嘴中結束了一樣。
李平昕居然流下了一點眼淚。
“啊，你怎么了？”夏茗焦急的看了過來，“是我的‘甜品治愈法’失效了嗎？”
李平昕搖了搖頭。
現在的他，有些想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