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初刻的金鑾殿飄著鵝毛大雪，青銅狻猊獸首口中噴出的檀香混著雪氣，在殿內凝成白茫茫的霧。沈明珠跪在丹墀之下，望著御案前摔得粉碎的鎏金香爐——那是今早皇后宮中來人急報時，紀承澤親手砸的。

“啟稟太子殿下，“刑部尚書的聲音在殿內回蕩，“西域使者烏孫昨夜在皇后宮中暴斃，仵作查驗，系服下西域鶴頂紅。“他抬手呈上染血的密信，信角殘缺處露出半只金粉蝶紋，“尸身懷中藏有此信，開篇便提'永熙十五年貢品清單'。“

沈明珠垂眸盯著自己膝前的蝶形陰影，袖中指甲深深掐入掌心——那封染血的密信，正是她昨夜讓影衛仿造的，信末刻意留下的蝶紋缺口，恰好能與皇后賞賜的孔雀翎羽屏風相印證。她忽然抬頭，望向御案上的碎香爐，爐蓋鏨刻的金粉蝶紋此刻缺了左翼，像極了柳茵茵掌心的血泡形狀。

“柳尚書，“紀承澤忽然開口，聲音里帶著冰碴，“你妹妹柳茵茵昨夜在暴室指控，說皇后曾命她調換貢品黃冊。“他指尖劃過案頭西域使團的羊皮卷，“而本宮手中的清單顯示，永熙十五年冬，西域進貢的金粉蝶翼共計三十片，比戶部記載多出二十片。“

殿內玉笏相擊聲此起彼伏，沈丞相忽然出列，手中捧著本邊角磨損的賬冊：“啟稟殿下，臣近日核查舊賬，發現永熙十五年沈府確曾購進二十片金粉蝶翼。“他抬頭時，目光與沈明珠在霧氣中相撞，“然此乃內子病中所需，與貢品無關。“

沈明珠望著父親鬢角的霜雪，忽然想起昨夜綠梅從妝匣暗格取出的密信——那是沈丞相當年寫給西域王庭的購馬書，末頁蓋著的，正是紀承澤腰間玉佩的印鑒。她忽然輕笑，指尖撫過皇后賞賜的鵝黃裙角，金粉簌簌而落，在青磚上拼出“皇后“二字。

“沈愛卿的賬冊，“紀承澤忽然冷笑，“倒與西域使者的密信對得上。“他抬手，暗衛呈上從皇后宮中搜出的檀木匣，匣中躺著的，正是沈夫人當年的蝶形玉佩，“本宮的人還發現，皇后娘娘的妝匣里，藏著片刻有西域文字的蝶翼，譯過來是...“他忽然看向沈明珠，“'沈丞相以玉佩為憑，向西域借兵三千'。“

殿內氣溫驟降，皇后的鸞駕恰在此時碾過雪地，十二名宮娥抬著的金絲楠木匣上，新蒙的白絹被風雪掀起角，露出里面半截金粉蝶紋屏風。皇后身著素白翟衣，鬢邊東珠步搖少了三粒，倒像極了沈明珠袖中藏著的三根毒針。

“太子這是何意？“皇后的聲音里帶著顫音，“本宮不過見西域使者病中孤寂，命人送了盞參茶，誰知...“她忽然指向沈明珠，“倒是沈小姐，昨夜去過冷宮后，本宮宮中的香灰便失了半斗。“

沈明珠忽然叩首，額頭觸到冰涼的青磚：“娘娘明鑒，民女昨夜在冷宮，確實拾得片染香灰的蝶翼。“她從袖中取出片焦黑蝶翼，背面西域文字在燭火下泛著紅光，“上面寫著'永熙十五年冬，皇后與西域使者密商貢品調換'。“

紀承澤望著那片蝶翼，忽然想起通明殿香爐底的暗記——與皇后妝匣的機括紋路分毫不差。他忽然輕笑，將蝶翼拍在御案上：“來人，傳西域王庭副使上殿。“

殿外風雪呼嘯中，西域副使的駝鈴聲格外清晰。他身著猩紅氍毹長袍，腰間懸著的金粉蝶紋彎刀，與沈明珠袖中暗藏的毒針刀柄紋路相同。沈明珠望著他胸前佩戴的銀蝶勛章，忽然想起影衛密報——那是西域王庭授予儲君的信物。

“啟稟太子殿下，“副使的官話帶著沙礫般的口音，“我國王庭確于永熙十五年與沈丞相密約，以金粉蝶翼為憑，借戰馬三千匹。“他忽然指向皇后，“然居中牽線者，乃后宮之主。“

皇后的臉驟然慘白，東珠步搖“當啷“墜地：“你、你血口噴人！“

沈明珠忽然起身，指尖劃過副使腰間彎刀的蝶紋：“娘娘可記得，去年冬日賞給民女的纏枝蓮紋香爐，爐底刻著西域王庭的暗記？“她忽然解下腕間玉鐲，露出三道細紅痕，“民女昨日在冷宮，正是用這傷痕，與副使驗明了身份。“

紀承澤望著沈明珠腕間血痕，忽然想起她妝匣暗格里的毒針——針尖刻著的，正是西域王庭的儲君徽記。他忽然輕笑，從腰間解下玉佩，與副使胸前銀蝶相扣，竟嚴絲合縫：“原來，“他看向皇后，“母后早就知道，本宮與西域王庭的密約。“

皇后忽然劇烈咳嗽，指尖緊緊攥住袖口的金粉蝶紋：“你...你竟與沈府勾結！“

“母后誤會了，“紀承澤忽然冷笑，“沈丞相的購馬書，本宮三年前便已過目。“他望向沈明珠，“倒是沈小姐，“他舉起那片焦黑蝶翼，“竟能從皇后的香灰里，翻出當年調換貢品的證據。“

沈明珠福身時，袖中香灰恰好落在御案的碎香爐上，與殘留的沙棗香氣混合，竟在青磚上顯出血字：“皇后娘娘，當年在沈夫人補藥里加的最后一味毒，可是您親手遞的？“

殿內抽氣聲此起彼伏，皇后忽然踉蹌著跪下，鬢邊白發散落：“哀家...哀家只是怕沈府坐大！“

紀承澤望著跪成一片的朝臣，忽然將玉佩拍在御案上：“即日起，皇后禁足坤寧宮，沈丞相...“他看向沈明珠，“暫署戶部尚書，徹查貢品案。“他忽然轉身，衣擺掃過沈明珠的鬢發，“沈小姐，隨本宮去通明殿——本宮要聽聽，你袖中還藏著多少，關于西域王庭的秘密。“

雪不知何時停了，金鑾殿的琉璃瓦上折射著冷光。沈明珠望著紀承澤的背影，忽然低頭看向自己掌心的香灰——里面混著半粒冰魄，正是今早綠梅從皇后賞賜的百合香里檢出的毒藥。她忽然輕笑，將香灰揉進袖口的纏枝蓮紋——這盤鳴冤的戲，終于唱到了高潮，而她知道，真正的權謀，從來不是當庭對質，而是讓所有的證據，都成為她袖中隨時可撒的香灰。

酉初刻，通明殿的香爐換了新香，沉水香混著冰魄的冷香，在殿內縈繞。沈明珠看著綠梅從爐底取出片完整的金粉蝶翼，背面用朱砂寫著：“紀承澤的玉佩，乃西域王庭儲君信物，可調動三千鐵騎。“她忽然輕笑，將蝶翼收入妝匣最底層——這個秘密，該在太子登基那日，獻給新君作為...賀禮。

窗外的陽光忽然穿透云層，照在殿內十二道蝶形屏風上，金粉蝶紋在光影中振翅欲飛。沈明珠望著自己映在屏風上的影子，忽然想起母親臨終前的話：“在這金鑾殿上，鳴冤的不是血書，而是讓所有人都相信的證據。“

她忽然低吟出聲：“蝶翼振，香灰落，金鑾殿上誰鳴冤...“袖中玉牌突然發燙，背面纏枝蓮紋發出幽藍光芒——影衛傳來密訊：西域王庭的三千鐵騎，已在邊境整裝待發，領軍者的令牌上，刻著的正是她沈明珠的閨名。

唇角的笑意漸深，沈明珠望著香爐中裊裊升起的青煙，忽然覺得有些刺眼。她知道，這盤鳴冤錄，不過是更大棋局的開篇。而她，終將讓這金鑾殿上的每一片香灰，都成為她手中的棋子，在這吃人的權謀場中，步步為營，直到登上那最高的位置——讓所有的冤屈，都在她的袖中，化作最鋒利的銀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