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的咆哮如同雷霆，在溫泉宮正殿內反復回蕩，震得梁柱上的灰塵簌簌落下“黑冰臺！”嬴政的聲音因極致的憤怒而撕裂，卻帶著冰封千里的殺意，“何在？！”

殿門轟然洞開！數名身著玄色勁裝、面覆黑鐵面具、氣息如同萬年寒冰的身影，如同鬼魅般無聲無息地出現在殿內，單膝跪地。他們身上沒有任何標識，卻散發著令人窒息的死亡氣息——這便是嬴政手中最神秘、最鋒利的暗刃，直屬帝王的秘密力量，黑冰臺！

“徐福及其黨羽，凡與之關聯方士、門徒、仆役，無論身處何地，”嬴政每一個字都淬著劇毒，“給朕——殺！無！赦！取其首級，懸于咸陽城門！其據點，焚為白地！其財物，盡數抄沒！”

“諾！”黑冰臺首領的聲音毫無感情，如同金石摩擦。身影一晃，數人已如煙霧般消失于殿外，只留下刺骨的寒意。

嬴政的目光，如同擇人而噬的兇獸，終于緩緩移向癱軟在地、抖得如同風中落葉的趙高。

“趙高。”這聲音平靜得可怕，卻比剛才的咆哮更令人膽寒。

“陛…陛下…”趙高涕淚橫流，拼命磕頭，額頭瞬間一片血肉模糊，“奴才該死！奴才瞎了眼！奴才被徐福那妖道蒙蔽了啊陛下！奴才對陛下的忠心日月可鑒！求陛下開恩！饒奴才一條狗命！奴才愿做牛做馬…”

“饒你？”嬴政嘴角勾起一絲極其殘忍的弧度，他踱步到趙高面前，俯視著這個曾經最信任的貼身宦官，“朕當然饒你。”

趙高猛地抬頭，眼中爆發出難以置信的狂喜光芒：“陛下！奴才…”

“朕饒你一命。”嬴政打斷他，聲音冰冷如刀，“讓你親眼看著，背叛朕、愚弄朕的人，是什么下場！讓你用余下的日子，好好‘贖罪’！”

他直起身，目光掃過一片狼藉的大殿，最終落在那箱致命的證據上，聲音恢復了帝王的冷酷決斷：“中車府令趙高，監察不力，失職瀆職，險陷朕于不測！著即革去一切官職爵位！”

趙高如遭雷擊，癱軟在地。

“即日起，發配驪山皇陵！”嬴政的聲音如同最終的審判錘，狠狠砸下，“充為苦役！督造地宮最底層‘冥殿’！無朕旨意，永世不得踏出陵區一步！若有半分懈怠…哼！”

驪山皇陵！苦役！督造冥殿！永世不得出！

趙高只覺得天旋地轉，眼前陣陣發黑。這比殺了他更殘忍！讓他這個曾經權傾朝野、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中車府令，去當最低賤的刑徒！在暗無天日、機關重重、隨時可能喪命的地宮最底層，了此殘生！這是對他最大的羞辱和折磨！嬴政不僅要他的命，更要碾碎他所有的尊嚴和希望！

“陛…陛下…”趙高喉嚨里發出嗬嗬的怪響，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將他徹底淹沒。

“拖下去！”嬴政厭惡地揮揮手，如同拂去一粒塵埃。

兩名如狼似虎的殿前武士立刻上前，粗暴地將癱軟如泥、失魂落魄的趙高架起，拖死狗般拖出了大殿。那凄厲不甘的哀嚎聲，在空曠的回廊中漸漸遠去，最終消失。

大殿內重歸死寂。只剩下嬴政沉重的呼吸聲，以及…白晉壓抑痛苦的喘息。

嬴政緩緩轉過身，那如同實質的目光，再次落在依舊單膝跪地、渾身浴血、幾乎搖搖欲墜的白晉身上。那目光復雜到了極點——有審視，有探究，有冰冷的殺意，也有一絲…連他自己都不愿承認的、劫后余生的忌憚和…利用價值。

“你…”嬴政開口，聲音帶著一種奇異的沙啞，仿佛剛才的暴怒耗盡了他的力氣，“趙國余孽，蒼鷹黨羽，私闖禁宮，驚擾圣駕…樁樁件件，皆是死罪。”

白晉的心沉了下去，身體因失血和劇痛而微微搖晃，卻依舊挺直著脊梁，等待著最終的裁決。他并不后悔，只是…眼前仿佛閃過嬴雪那雙清亮的眼眸。

“然…”嬴政話鋒一轉，目光如同探針般刺入白晉的身體，“你揭破徐福奸謀，獻上鐵證，于朕…有救命之功。更兼…”他的目光掃過白晉身上慘烈的傷口，最終落在他依舊緊緊攥在手中的那枚玄鐵令牌上（蒙毅給的護身符），眼神微不可察地閃爍了一下，“更兼你醫術…似乎確有幾分門道。”

白晉猛地抬頭，眼中閃過一絲微弱的希冀。

“死罪可免。”嬴政的聲音毫無波瀾，卻如同赦免的天音，“活罪難逃。”

他踱回御座，緩緩坐下，手指再次敲擊著扶手，仿佛在衡量一件物品的價值。

“即日起，革去你趙國賤籍。”嬴政的聲音帶著一種施舍般的冷漠，“入太醫署，為朕…貼身御用醫者。”

白晉愣住了！御用…醫者？這轉變太過突然，太過不可思議！從一個隨時可能被處死的趙國余孽，一躍成為皇帝的貼身御醫？這究竟是恩典，還是另一種更精妙的囚籠？

“但，”嬴政的聲音陡然轉冷，帶著不容置疑的禁錮，“未經朕許可，不得離開太醫署半步！不得與任何人私自接觸！更不得…靠近嬴雪公主居所！”最后一句，帶著刺骨的寒意和警告。

白晉瞬間明白了。這哪里是恩典？這分明是囚禁！是監視！是把他從一個公開的囚犯，變成了一個更隱秘、更無法逃脫的“御用囚徒”！嬴政需要他的醫術來解毒續命，卻又對他這個“趙國余孽”和“蒼鷹前成員”充滿戒備和利用！更重要的是，他用這種方式，徹底斷絕了他與嬴雪的聯系！將他牢牢控制在掌心！

“你之所學，盡數用于為朕調理龍體，祛除丹毒。”嬴政的目光如同冰冷的鎖鏈，纏繞住白晉，“若朕龍體康泰，你或可得一善終。若朕有半分差池…”后面的話無需再說，那冰冷的殺意已說明一切。

“至于嬴雪…”嬴政的聲音緩和了一絲，卻帶著更深沉的掌控，“朕自有安排。你，無需再念。”

白晉只覺得一股巨大的悲涼和無力感涌上心頭。他賭上性命撕開的局面，換來的，不過是換了一個更華麗的牢籠，和與嬴雪更深的隔絕。他緩緩低下頭，掩飾住眼中的苦澀和翻涌的情緒，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將額頭重重磕在冰冷堅硬的金磚上：

“罪民…白晉…謝陛下…不殺之恩！領旨…謝恩！”

聲音沙啞破碎，帶著無法言說的沉重。額頭的傷口再次裂開，鮮血順著眉骨流下，滴落在金磚上，暈開一小片刺目的暗紅。

嬴政看著他伏地的身影，眼中沒有任何溫度。棋子，終究是棋子。有用的棋子，自然要放在最穩妥的位置。白晉的醫術是刃，他要用這刃來剜去自己體內的毒瘤。至于這刃本身是否危險？嬴政從不擔心。因為握刀的手，永遠是他自己。

“來人。”嬴政淡淡吩咐，“帶他下去，清洗包扎。太醫署所有資源，任其取用。從今日起，他的藥方，每日辰時、酉時，準時呈送朕過目。他的行蹤，朕要時刻知曉。”

“諾！”侍立一旁的宦官總管連忙應聲，指揮著兩名小宦官小心翼翼地攙扶起幾乎虛脫的白晉。

白晉被攙扶著，踉蹌地走向殿外。每一步，都牽動著全身的傷口，劇痛鉆心。陽光再次刺入他的眼簾，他卻感覺不到絲毫溫暖。太醫署…御用醫者…多么光鮮的頭銜。可他知道，那不過是一座由帝王意志構筑的、密不透風的囚牢。他成了嬴政的藥罐，成了嬴政續命的工具，也成了嬴政制衡各方（尤其是可能因趙高倒臺而蠢蠢欲動的勢力）的一顆新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