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該喝藥了。“云袖捧著一碗黑褐色的湯藥輕手輕腳地走近，眼中滿是擔憂。自從那日險些小產后，沈清晏的身子一直未能完全恢復，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唯有那雙眼睛，依舊清亮如寒星，藏著深不見底的思緒。
沈清晏接過藥碗，一飲而盡，苦澀的藥汁順著喉管滑下，卻比不上心頭萬分之一的苦楚。她放下碗，目光落在云袖臉上：“那個下藥的丫鬟，可查清楚了？“
云袖壓低聲音：“回娘娘，已經查明是翠兒，她哥哥在楚家當差，被拿捏了把柄。奴婢按您的吩咐，沒有打草驚蛇，只說她老家來了信，打發她去浣衣局幫忙了。“
“很好。“沈清晏微微頷首，眼中閃過一絲冷芒，“讓她繼續以為自己沒被發現，日后或有大用。“
她轉向案幾上攤開的后宮名冊，指尖在一個個名字上劃過，最后停在“棲鸞宮“三個字上。楚明姝經營多年，黨羽遍布六宮，硬碰硬無異于以卵擊石。但再堅固的堡壘，也總有裂縫可尋。
“云袖，我記得棲鸞宮的管事嬤嬤姓周，有個兒子在內務府當差？“
“正是。“云袖眼睛一亮，“那周嬤嬤是楚貴妃從娘家帶進宮的，最得信任。她兒子在內務府管著采買，聽說……手腳不太干凈。“
沈清晏唇角勾起一抹幾不可察的弧度：“讓小安子去查查，這位周公子近半年都經手了哪些采買，特別是給棲鸞宮的。記住，要悄無聲息。“
三日后，小安子通過特定的敲窗聲傳來消息。云袖匆匆進來，臉上帶著掩不住的興奮：“娘娘，小安子說查到了！那周嬤嬤的兒子這半年虛報了二十余匹上等云錦的賬目，還偷偷將御膳房特供的血燕換成了次品，差價全進了自己腰包！“
“證據可拿到了？“
“小安子說，賬本副本已經抄錄，就藏在老地方。“
沈清晏輕輕頷首，眼中精光閃動。周嬤嬤是楚明姝的左右手，若她兒子貪污事發，必然牽連到她。而一個失職的母親，還配得到主子的信任嗎？
“不急。“沈清晏慢條斯理地撫平衣袖上的褶皺，“讓張嬤嬤留心著，棲鸞宮近日可有新進的宮女，特別是與周嬤嬤有過節的。“
又過了五日，張嬤嬤通過浣衣局的渠道送來消息：棲鸞宮新調來一個叫紅菱的宮女，原是賢妃柳如眉宮里的，因打碎了茶盞被貶去做粗活。這紅菱心高氣傲，曾與周嬤嬤有過口角。
沈清晏聽完，若有所思地摩挲著腕上的翡翠鐲子——那是太后賞賜的。賢妃的人？有意思。柳如眉表面溫婉，實則深不可測，她的人被安插到楚明姝身邊，必有所圖。
“云袖，讓小安子把周公子貪污的證據，'不小心'漏一點給紅菱看到。“沈清晏輕聲道，“記住，要讓她以為是靠自己聰明發現的。“
棋子已布，只待收網。沈清晏并不急于求成，而是耐心等待著最佳的時機。在此期間，她每日按時服藥，靜心養胎，偶爾抄寫佛經送去慈寧宮，表面上一派與世無爭的模樣。只有云袖知道，自家主子每夜伏案至深夜，將溫子墨暗中送來的太醫院記錄與張嬤嬤提供的浣衣局信息一一比對，尋找著楚明姝殘害其他妃嬪皇嗣的證據。
機會終于在一個悶熱的午后降臨。小安子急匆匆地傳來消息：紅菱向楚貴妃告發了周嬤嬤兒子貪污之事，楚明姝大怒，當場杖責了周嬤嬤二十板子，將其貶去浣衣局做苦役！
“娘娘，周嬤嬤現在正在浣衣局哭天搶地，說對楚貴妃忠心耿耿卻落得如此下場。“云袖低聲道，“張嬤嬤問，要不要趁機……“
沈清晏搖搖頭：“不急，讓她的怨恨再發酵幾日。“她頓了頓，“我讓你準備的藥膏可好了？“
“按娘娘給的方子，已經制好了。“云袖從袖中取出一個小瓷盒，“專治杖傷，效果奇佳。“
“讓張嬤嬤'偶然'幫周嬤嬤上藥，不必說是我給的，只說是她自己的偏方。“沈清晏眼中閃過一絲算計，“等周嬤嬤問起張嬤嬤為何對她這么好時，再'不經意'提起，我曾救過張嬤嬤侄女的命。“
云袖心領神會，匆匆去安排。沈清晏望向窗外陰沉的天空，一場暴風雨即將來臨，而她埋下的種子，也終將破土而出。
七日后，張嬤嬤傳來消息：周嬤嬤傷勢好轉，對楚明姝恨之入骨，更對“無意間“救了她的寧嬪感恩戴德。作為楚明姝的心腹，她知道太多秘密——包括三年前李選侍難產而亡的真相，以及去年王貴人小產背后的黑手。
“娘娘，周嬤嬤說愿意指證楚貴妃殘害皇嗣，只求您保她一命。“云袖難掩興奮。
沈清晏卻異常冷靜：“告訴她，現在還不是時候。讓她繼續隱忍，在浣衣局安心養傷。等時機成熟，我自會為她做主。“
時機，確實正在成熟。前朝傳來消息，江南道御史聯名上奏，為沈硯申冤，證據確鑿地指出當初構陷他的所謂“證人“，全是受楚家指使。皇帝震怒，下令重查此案，楚家在前朝的勢力首次受到動搖。
更妙的是，溫子墨通過太醫院的關系得知，皇帝近日頭痛加劇，太醫院眾太醫束手無策。沈清晏當即抄錄了外祖留下的一個專治頭風的方子，讓云袖縫在香囊里，托張嬤嬤轉交給溫子墨。
“告訴溫太醫，就說這是他祖傳的方子。“沈清晏叮囑道，“一定要讓皇上知道，這方子與景陽宮無關。“
三日后，皇帝頭風大愈，對溫子墨大加贊賞，甚至當著眾太醫的面感嘆：“若后宮妃嬪都如溫愛卿這般忠心耿耿，朕何至于如此勞心！“
這話傳到后宮，楚明姝當場摔了茶盞，而柳如眉則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景陽宮的方向。
風向，正在微妙地變化。
局勢，也正在微妙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