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藥怎么了?!”張媽臉色瞬間煞白,順著沈清猗顫抖的手指看向那碗涼透的藥汁,眼神充滿了驚駭。
沈清猗劇烈地咳嗽著,身體痛苦地蜷縮,一只手死死捂住腹部,仿佛那里正承受著難以忍受的絞痛。她的表演逼真到了極點,額頭上豆大的冷汗滾滾而下,將鬢角的發絲都浸濕了,臉色更是白得透明。
“那藥…味道…嘔…”她干嘔了一下,聲音斷斷續續,充滿了恐懼,“剛才…剛才我實在疼得受不了,想著…想著喝一口試試…可…可剛沾到一點…就覺得…覺得味道不對!比之前的…更苦…還…還有一股說不出的怪味…喉嚨里像火燒…肚子…肚子立刻絞著疼…”她喘息著,眼神驚恐無助地看向張媽,“張媽…有人…有人想毒死我!一定是…一定是刑場沒殺成我…他們…他們還不死心!要在這里…滅我的口!”
沈清猗的話如同驚雷,炸得張媽魂飛魄散!下毒?!在少帥的別館里?!在少帥親自下令要保護的人身上?!這要是真的…她這個負責看守照顧的,第一個脫不了干系!
“不…不可能!藥是我親手煎的!一直守著…”張媽的聲音都在發抖,但看著沈清猗痛苦萬分的模樣,她心里也瞬間沒了底。刑場劫囚的風波未平,少帥又剛和督軍鬧翻…這別館里,難保沒有別人安插的眼線!蘇婉柔下午還來過…
“快!快來人!”張媽徹底慌了神,也顧不上沈清猗的“痛苦”,轉身沖到門口,對著外面厲聲喊道,“快去請秦先生!快!出事了!沈小姐不好了!”
外面的衛兵和傭人聽到張媽變了調的聲音,頓時一陣騷動。腳步聲急促地遠去。
沈清猗蜷縮在床上,依舊在痛苦地低吟,但眼底深處卻是一片冰冷的清明。第一步,攪亂局面,制造恐慌,轉移注意力,成了。那碗藥,她根本沒碰,但她的指控足以讓張媽方寸大亂,讓整個別館都繃緊神經。更重要的是,她成功地將“有人要滅口”的恐懼,深深地植入了張媽和即將到來的顧硯舟心腹的腦海中。
混亂,是她目前唯一能抓住的護身符。也只有在這種混亂和高度戒備下,那些真正想對她下手的人,才不敢輕易再動。同時,厲南梟那張紙條帶來的驚天信息,如同烙印般刻在她腦海里,她需要時間消化,需要絕對的安全來思考對策!
幾分鐘后,一個穿著灰色長衫、提著藥箱、面容儒雅清癯的中年男人被衛兵幾乎是架著沖進了房間。正是顧硯舟的私人醫生,秦仲。他身后還跟著一臉凝重、氣息微喘的陳叔。
“怎么回事?!”秦仲一眼看到床上蜷縮著、臉色慘白、冷汗淋漓的沈清猗,眉頭立刻鎖緊,快步上前。
“秦先生!沈小姐…沈小姐說那藥味道不對!喝了點就肚子絞痛…怕是…怕是…”張媽語無倫次,指著那碗藥,臉上滿是驚恐和后怕。
秦仲眼神一凜,沒有多問,立刻坐到床邊,伸手搭上沈清猗的腕脈。他的手指微涼,動作卻沉穩有力。沈清猗配合地發出幾聲痛苦的呻吟。
陳叔則面色鐵青地走到床頭柜前,端起那碗涼透的藥汁,湊到鼻尖仔細聞了聞,眉頭也緊緊皺了起來。他雖不通醫理,但常年跟在顧硯舟身邊,對危險有著本能的嗅覺。這藥味…確實似乎比之前煎的濃烈了幾分,隱隱透著一絲難以言喻的腥氣?他不敢確定,但沈清猗的痛苦反應和張媽的驚恐絕非作偽。
秦仲診脈片刻,又翻開沈清猗的眼瞼看了看,眉頭并未舒展,反而露出一絲疑惑。脈象虛浮紊亂,顯然是傷痛和巨大刺激所致,但并未見明顯的毒象…不過,有些劇毒初期確實難以察覺。
“沈小姐,除了腹痛,還有何不適?”秦仲沉聲問。
“喉嚨…火燒一樣…心慌…喘不過氣…”沈清猗虛弱地回答,眼神渙散,仿佛隨時會暈厥過去。
“立刻催吐!取炭粉來!準備綠豆甘草湯!”秦仲不再猶豫,當機立斷。不管是不是真中毒,先按最壞的情況處理!他迅速打開藥箱,取出銀針。
房間里頓時又是一陣兵荒馬亂。張媽跌跌撞撞地跑出去準備東西。陳叔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立刻命令門口的衛兵:“封鎖別館!所有人待在原地,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許走動!立刻去查!查藥渣!查所有經手過這碗藥的人!一個都不能漏!”
松濤別院瞬間進入了最高級別的戒嚴狀態??諝饽氐萌缤╋L雨前的死寂。沈清猗被秦仲施針催吐,又灌下了大量炭粉水,折騰得精疲力竭,臉色更加難看,但腹中的“絞痛”似乎真的緩解了一些。她虛弱地靠在床頭,看著陳叔如臨大敵地指揮著調查,看著秦仲凝重的神色,心中稍定。這場由她主導的“中毒”風波,暫時成了她混亂時局中最堅固的盾牌。
當顧硯舟帶著一身冰冷的夜露和尚未散盡的硝煙氣息回到松濤別院時,迎接他的就是這如臨大敵的緊張氛圍和陳叔凝重無比的匯報。
“下毒?”顧硯舟站在主臥門口,并未立刻進去,聽著陳叔低聲講述事情經過,他的臉色在昏暗的壁燈下晦暗不明,只有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瞬間凝聚起駭人的風暴,冰冷得如同極地寒冰。他周身散發出的低氣壓,讓陳叔都不自覺地屏住了呼吸。
“是…沈小姐指認藥味不對,飲用后劇烈腹痛…秦先生已做了緊急處置,暫無生命危險,但還需觀察。藥渣和經手人員正在徹查…”陳叔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沉重,“少爺,是我們的疏忽…”
顧硯舟沒有回應陳叔的自責。他沉默了片刻,那沉默如同實質的鉛塊,壓得人喘不過氣。然后,他推開了臥室的門。
房間里的藥味和炭粉味尚未散去。沈清猗靠在床頭,臉色蒼白,嘴唇干裂,閉著眼睛,仿佛已經昏睡過去。秦仲守在旁邊,正在整理銀針。張媽則一臉惶恐地站在角落。
聽到門響,沈清猗長長的睫毛顫動了一下,緩緩睜開了眼睛。當看到門口那個高大挺拔、如同裹挾著寒霜的身影時,她的心臟猛地一縮。四目相對。
他的眼神,深得如同萬丈寒潭,里面翻涌著她看不懂的、極其復雜濃烈的情緒——是冰冷的審視?是壓抑的怒火?是…一絲后怕?沈清猗分辨不清,只覺得那目光像刀子一樣,仿佛要剝開她所有的偽裝,直刺靈魂深處。她下意識地避開了他的視線,垂下眼簾,身體微微瑟縮了一下,流露出一種劫后余生的脆弱和恐懼。
顧硯舟的目光在她蒼白脆弱的臉上停留了幾秒,又掃過她背上滲出血跡的囚服(已被秦仲重新包扎過),最后落在床頭柜上那碗已經被倒掉、只留下褐色痕跡的空碗上。他的眼神更冷了。
他沒有走向沈清猗,而是轉向秦仲,聲音低沉:“如何?”
“脈象虛浮,元氣大傷,像是受了巨大刺激和驚嚇,加上外傷失血所致?!鼻刂僬遄弥~句,“腹痛…催吐后有所緩解,但…并未發現明確的中毒之象。”他頓了頓,看了一眼閉目裝睡的沈清猗,壓低聲音,“不過,有些毒物詭譎,初期難以診斷,還需密切觀察?!?/p>
顧硯舟聽完,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是微微頷首。他再次將目光投向沈清猗。這一次,沈清猗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目光中的重量和一種…深沉的、令人心悸的探究。
“好好休息?!彼K于開口,聲音低沉,聽不出喜怒,“這里很安全?!闭f完,他不再停留,轉身大步離開了房間,沉重的軍靴聲消失在走廊盡頭。
沈清猗緊繃的神經并未因他的離開而放松。他那句“這里很安全”,在她聽來更像是一種警告和宣告——在他的地盤,生死由他掌控。而秦仲那句“未發現明確中毒之象”,也讓她心頭蒙上一層陰影。顧硯舟會信嗎?他會起疑嗎?
接下來的兩天,松濤別院的氣氛壓抑到了極點。陳叔的徹查雷厲風行,兩個負責看守藥爐的小丫鬟被隔離審問,廚房里所有可能接觸過藥材的人都被嚴密監控。藥渣被秦仲反復檢驗,最終得出的結論是:藥材本身沒有問題,但在藥湯煎好后、送到沈清猗房間前的某個環節,可能被極其巧妙地混入了少量刺激腸胃的烈性草藥粉末(如巴豆霜一類),劑量雖不足以致命,卻能引發劇烈腹痛和嘔吐,制造中毒假象,更可加重她本就虛弱的傷勢。下毒者手法極其隱蔽和老練,線索暫時中斷。
這個結果,讓陳叔的臉色更加難看。雖然沒有劇毒,但證明了別館內部確實存在隱患!這無疑是在顧硯舟臉上狠狠扇了一巴掌。別館的守衛被再次加強,沈清猗房間的看守也換成了顧硯舟從軍中調來的、絕對忠誠的女衛兵。
沈清猗則被勒令絕對臥床靜養。秦仲的醫術確實高明,加上用的都是頂好的傷藥,她背上的鞭傷愈合速度驚人,疼痛感也減輕了許多。她每天大部分時間都在閉目養神,實則腦海中翻江倒海,反復咀嚼著厲南梟那張紙條上的每一個字。
“三百冤魂非顧氏,金陵血債另有主?!?/p>
厲南梟…他到底是誰?他為什么要幫她?他的話有幾分可信?
如果不是顧家,那幕后黑手是誰?誰有如此大的能量,能栽贓嫁禍給手握重兵的顧家?目的又是什么?
城西老宅…沈家那棟被查封的老宅里,究竟藏著什么秘密?那個密匣…
無數個疑問如同亂麻,纏繞著她。她迫切地需要驗證!需要力量!需要離開這個牢籠!
然而,顧硯舟自那晚之后,仿佛消失了一般,再未踏足她的房間。只有張媽和冷面女衛兵日復一日的看守,以及秦仲定時來診脈換藥。這種被徹底隔絕、等待未知宣判的感覺,幾乎要將她逼瘋。
直到第三天傍晚,這種令人窒息的平靜被打破了。
陳叔親自來到了沈清猗的房間,身后跟著一個捧著華美錦盒的女傭。
“沈小姐?!标愂宓膽B度比之前更加恭謹,卻也更加疏離,“少爺吩咐,請您換上這套衣服,稍后隨他出席一個晚宴。”
晚宴?沈清猗的心猛地一沉。她現在的身份如此敏感尷尬,顧硯舟要帶她去什么晚宴?是新的羞辱?還是…另有所圖?
女傭打開錦盒。里面是一套嶄新的、極其精美的墨綠色絲絨旗袍。顏色深沉內斂,卻隱隱流淌著華麗的光澤。領口、袖口和下擺處用同色系的絲線繡著繁復而雅致的纏枝蓮紋,針腳細密精致。旁邊還搭配著一件純白色的貂絨披肩,柔滑光亮,一看便知價值不菲。
這身行頭,顯然是要將她這位“少帥夫人”推到臺前!
“什么晚宴?”沈清猗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警惕。
“是滬上總商會會長為歡迎日本三井株式會社的佐藤先生舉辦的接風宴。”陳叔垂著眼,聲音平板無波,“軍政商界要員都會出席。少爺說…”他頓了頓,抬眼看向沈清猗,眼神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深意,“您是顧家的少夫人,理應出席?!?/p>
滬上總商會?日本商人?軍政要員?沈清猗的心瞬間揪緊!這哪里是晚宴?分明是龍潭虎穴!顧硯舟把她帶過去,是想讓她當眾出丑?還是…把她當作某種籌碼或誘餌?
她看著那套華美的旗袍,只覺得那墨綠的顏色像深不見底的寒潭,要將她吞噬。她下意識地想拒絕,但接觸到陳叔那平靜卻隱含壓力的目光,想到自己此刻的處境,拒絕的話堵在喉嚨里。
她沒有選擇。她只是顧硯舟棋盤上的一顆棋子,棋子的命運,從來不由自己掌控。
“知道了?!鄙蚯邂⒋瓜卵酆?,掩去眸中的所有情緒,聲音平靜無波,“我換衣服?!?/p>
華懋飯店。水晶宮宴會廳。
巨大的水晶吊燈將整個大廳照耀得如同白晝,流光溢彩??諝庵袕浡F香水、雪茄、食物和美酒混合的奢靡氣息。衣香鬢影,觥籌交錯。穿著筆挺西裝的政要、身著華麗旗袍的貴婦名媛、氣度不凡的商界巨賈,以及一些穿著和服或西裝的日本人,匯聚一堂,談笑風生。樂隊演奏著舒緩的爵士樂,營造著一派歌舞升平的假象。
當顧硯舟攜著沈清猗出現在宴會廳門口時,原本喧鬧的大廳瞬間出現了片刻詭異的寂靜。
所有的目光,如同探照燈般齊刷刷地聚焦過來!
顧硯舟依舊是一身筆挺的墨綠色軍常服,肩章上的將星在燈光下熠熠生輝。他身姿挺拔,面容冷峻,如同出鞘的利刃,帶著一種生人勿近的強大氣場。而他臂彎里的沈清猗,則成了全場絕對的焦點。
墨綠色的絲絨旗袍完美地勾勒出她纖細玲瓏的身姿,襯得她肌膚勝雪。領口精致的盤扣一絲不茍地系到頸下,透著一股禁欲的清冷。繁復的纏枝蓮紋在行走間若隱若現,平添幾分神秘與高貴。純白的貂絨披肩松松地搭在肩頭,更顯雍容。她臉上略施薄粉,遮掩了病容的蒼白,唇上點了淡淡的胭脂。她的眼神清冷,帶著一種經歷過生死磨礪后的沉靜與疏離,微微昂著頭,背脊挺得筆直。那份因傷痛和囚禁而滋生的脆弱,此刻竟奇異地轉化為一種不容侵犯的凜然。
她像一株在烽火硝煙中頑強綻放的墨色幽蘭,帶著驚心動魄的美,也帶著拒人千里的冷。
短暫的寂靜后,是更加洶涌的竊竊私語和探究目光。
“那就是…沈清猗?”
“當眾刺殺少帥的那個?”
“看著不像啊…這么…這么…”
“噓!小聲點!沒看少帥親自帶著嗎?刑場那事…”
“嘖嘖,這氣度…難怪少帥…”
各種含義不明的目光在她身上逡巡:好奇、驚艷、鄙夷、嫉妒、算計…沈清猗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些目光的重量,如同芒刺在背。但她強迫自己維持著表面的平靜,目光平視前方,任由顧硯舟帶著她,如同破開波浪的航船,走向宴會廳的中心。
她能感覺到顧硯舟臂彎傳來的力量,那是一種無聲的宣告和掌控。他將她暴露在這聚光燈下,就是要讓所有人都看清楚——她是他的“夫人”,是他顧硯舟的私有物,不容他人置喙,更不容他人染指!
“硯舟兄!大駕光臨,蓬蓽生輝?。 币粋€穿著深藍色團花緞面長袍、身材微胖、滿面紅光的中年男人笑著迎了上來,正是滬上總商會會長,杜笙。他身后跟著幾個商會的重要成員。
“杜會長客氣。”顧硯舟微微頷首,聲音平淡。
杜笙的目光落在沈清猗身上,笑容不減,眼中卻飛快地閃過一絲精明的算計:“這位想必就是顧夫人了?久仰大名,今日一見,果然是國色天香,氣質非凡!顧少帥好福氣啊!”他熱情地伸出手。
沈清猗的手在披肩下微微蜷縮了一下。顧硯舟卻先一步,不動聲色地微微側身,用自己的身體擋開了杜笙伸向沈清猗的手,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冷意:“內子身體不適,剛經歷了一場風波,不便見禮,杜會長見諒?!?/p>
杜笙的手尷尬地停在半空,臉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隨即打了個哈哈:“理解!理解!顧夫人受驚了,應當好好休養。”他巧妙地化解了尷尬,目光卻更深地打量了沈清猗一眼。
“顧少帥,久仰大名?!币粋€帶著明顯日本口音的聲音插了進來。一個穿著深灰色條紋西裝、留著修剪整齊的小胡子、身材矮小卻眼神銳利如鷹隼的中年日本人端著酒杯走了過來,正是今晚的主角之一,三井株式會社的佐藤健一郎。他身邊跟著一個穿著和服、面無表情的隨從。
佐藤的目光先是落在顧硯舟身上,帶著商人的圓滑和政客的試探,隨即,他的視線便牢牢鎖定了沈清猗,那目光帶著一種毫不掩飾的、如同打量商品般的審視和一絲…令人極度不適的興味。
“這位美麗的女士,想必就是那位…在婚禮上給少帥留下深刻印象的夫人了?”佐藤的中文很流利,但語調帶著一種怪異的腔調,他微微欠身,笑容滿面,眼神卻如同冰冷的蛇信,“百聞不如一見。顧夫人的勇氣,令人欽佩。只是…不知沈老先生在天之靈,看到女兒嫁入‘仇家’,會作何感想?”他刻意加重了“仇家”二字,語氣中的惡意和挑撥離間昭然若揭!
此言一出,周圍瞬間安靜了幾分。不少人都屏住了呼吸,看向顧硯舟和沈清猗。
顧硯舟的眼神瞬間冷冽如刀,周身的氣壓驟然降低!
沈清猗的心臟也猛地一縮!佐藤的話,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捅向了她最深的傷口!她幾乎能聽到周圍那些看好戲的、幸災樂禍的無聲嘲笑。
然而,就在這劍拔弩張、所有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的時刻——
沈清猗的目光,卻如同被磁石吸引般,死死地釘在了佐藤健一郎隨意搭在酒杯上的左手!確切地說,是他左手無名指上戴著一枚戒指!
那是一枚造型古樸厚重的黃金戒指,戒面寬大,上面鑲嵌著一顆色澤深沉的黑曜石。這本身并不稀奇。但讓沈清猗血液瞬間凍結的是——在那顆黑曜石的底部邊緣,極其隱秘地,刻著一個微小的、常人根本不會注意的標記!
一朵盛開的、線條扭曲猙獰的——黑色櫻花!
這個標記!這個如同烙印般刻在她記憶深處的標記!
閃回:
*三年前,金陵沈家祖宅。那個帶人闖入、粗暴地將父親從病床上拖走的軍官頭子,他那雙沾著泥污的皮靴踩在母親最珍愛的波斯地毯上…就在他揮手命令士兵搜查時,沈清猗躲在二樓的樓梯拐角,驚恐絕望的目光,曾死死地盯住他同樣戴著戒指的左手!那戒指上,就刻著這樣一朵扭曲的、如同惡鬼之口的黑色櫻花!那猙獰的圖案,成了她無數個噩夢中最清晰的畫面!
是他!或者…是他的同伙!這個叫佐藤的日本人,和當年帶兵闖入沈家、導致父親入獄受盡折磨的軍官,絕對脫不了干系!金陵血案…果然與日本人有關?!
巨大的震驚、滔天的恨意和徹骨的冰冷瞬間席卷了沈清猗!她的身體控制不住地微微顫抖起來,臉色在璀璨的燈光下變得慘白如紙,手指死死掐進了掌心!
佐藤還在笑著,帶著勝利者的傲慢,欣賞著沈清猗“不堪刺激”的失態。
顧硯舟敏銳地察覺到了臂彎中沈清猗身體的劇烈顫抖,他側頭,看到她瞬間慘白的臉色和眼中那幾乎要噴薄而出的、濃烈到極致的恨意與驚駭!那不是偽裝的!那是一種源自靈魂深處的劇痛和恐懼!他的目光順著她的視線,也落在了佐藤手上的那枚戒指上,眼神驟然一縮!
就在佐藤那帶著惡毒快意的笑容尚未完全展開之際——
“唰!”
一杯冰涼的、猩紅的液體,毫無預兆地、狠狠地潑在了佐藤健一郎那張令人作嘔的臉上!
時間,在這一刻徹底凝固!